为了让鹧鸪停留在它的视野内,麦克飞快地在冰面上狂奔。它不小心滑倒,滚到了一棵小树旁,又很快站了起来,四处寻找刚才被它惊飞的鹧鸪。它们飞走了,再也看不见了,连气味都消失了。这条小狗蹲了下来,苦思它们可能藏身的地方。然后,它向一片常绿灌木丛走过去。走到半路,它转过身去看了看远处的丹尼。麦克发现自己以前从不会这样左右为难。现在,它应该怎么做呢?
先前,当大风暴刮过来的时候,麦克没有像丹尼那样设法穿过那片树林,反而蜷伏在一块巨大的圆石底下,静静地等待着;当粗壮的山毛榉树颤抖起来,细枝在它周围断裂下落的时候,它有些害怕;当风停息之后,它打算马上往回走,寻找丹尼。当它看到丹尼的时候,发现丹尼正静静地躺在地上,一动也没动。麦克狗感到很不对劲,于是它跑过去,呜呜地叫着,希望能唤醒丹尼。它又用爪子去拉扯丹尼,可是丹尼依然没有反应。麦克蜷缩在他的身旁。尽管麦克很叛逆,可是狗与人类那条由来已久的纽带,让麦克在这个困难的时刻本能地守在丹尼的身边。
麦克始终犹豫不决,它没有向鹧鸪冲过去,因为它知道丹尼现在身处困境之中。可是想要捕猎的渴望前所未有地强烈,麦克直直地站在那里,不确定地微微颤抖着。站在十字路口上,麦克不知如何是好。最后,捕猎的欲望战胜了一切,它最终向常青树丛跑了过去。
因为麦克确信它的猎物就在那里,所以它毫不犹豫地顺风而下,全速直奔目标。当它就快接近目标的时候,它放慢了速度。麦克皱起鼻子,以便闻得更清楚。很快,它看到了那些鹧鸪!麦克停在一个点上蓄势待发。
麦克并没有马上冲上前去,因为它还闻到了另一种若隐若现的气味。这种气味跟鹧鸪的气味混合成一种它之前从未闻过的气味,里头有着某种令它害怕的东西,让它觉得那是一种邪恶的味道!反正这是一种麦克不喜欢的气味。它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除了豪猪之外,没有任何东西让它受伤。麦克放松身体,慎重地向前移动。
鹧鸪就在树丛的中间。那些绿色的树枝紧紧地相互缠绕,几乎辨认不出它们所在的位置。麦克定位了鹧鸪的位置之后,快速地冲上前去。它听到一只鹧鸪发出一声咯咯的报警声,麦克马上疯狂地向着那个声源冲了过去。可是,它的猎物慌张地振翅高飞了,麦克又冲到另一边去追那些鸟儿。
瞬间之后,刚才那种邪恶的味道扑鼻而来,是一种猛兽的气味。当麦克发现自己想避开那只猛兽的时候已经太晚了!那是一只黄褐色的、皮毛呈波状纹的、躲在铁杉树林中近乎隐形的雪地美洲狮。它甚至比鹧鸪更早地埋伏在灌木丛中,麦克之前已经闻到了它的气味。
刚才,当那些鹧鸪飞进灌木丛的时候,这只美洲狮已经用饥饿的眼睛盯上了它们,它不动声色地埋伏在那里。因为那些鹧鸪降落在三米之外,距离太远,不可能将它们抓住。可是美洲狮知道鹧鸪们没看到自己,如果它一动也不动,总有一只或更多的鹧鸪可能会移动到它的攻击范围内。
可是,当这条小红毛狗进入灌木丛的时候,饥饿的美洲狮马上将注意力转移到麦克的身上。比起鹧鸪,麦克是一种分量足够的食物,也是一种更美味的食物——它之前已经吃过一条狗。因此,它耐心地等麦克走到足够近的距离,然后轻盈地跳起来扑向麦克。
然而,这只美洲狮不会区分不同的狗。它之前捉到并吃掉的那条狗只不过是一条迷了路的老狗。麦克比那条狗年轻得多,动作也要灵活得多。这只美洲狮张开的爪子离麦克差了七厘米的距离,它没能抓住它的目标。麦克逃出了灌木丛。
麦克拼命地奔跑,巨大的恐惧感加快了它的速度。除了豪猪之外,麦克没被任何其他动物伤害过,可是生存的意识是祖先给它的遗产。它很清楚地知道,这只美洲狮想要杀了自己,而且,麦克还知道,它绝对有这样的能力。麦克拼命地朝丹尼跑过去。它发现丹尼正背着他的包袱在雪地中疲倦地靠在一个干枯的树桩上休息。麦克滑到他的身边停了下来,它转过身去,竖直身子不停地狂吠着。
然后,麦克盯着自己刚才跑回来的方向,停住了大叫。那只饥饿的美洲狮正在几百米远的丛林背后徘徊,它用鼻子试探着风中的气味,它闻到了人的气味,于是这只大型猫科动物没打算再往前走。麦克再次叫了起来,它想以此来吓退它的敌人。丹尼用手抚摩了一下麦克的耳朵。
“到底怎么了?”丹尼问,“麦克,出了什么事?你是不是在那里看到了你自己的影子了?”
虽然麦克不明白丹尼在说什么,可是,它从丹尼说话的语气中感受到了友情。
丹尼可能不知道,连麦克自己也解释不清楚,它的身上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当它只是一条无意识的小狗的时候,除了它自己,它从来不会在乎别的事。如今,过去的它很显然已经不复存在了。经过时间和感情的洗礼,以及现在一起面对困难的经历,麦克慢慢有了一些改变。麦克正在成长。
作为一条狗,过去和将来对它来说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现在。现在麦克坐在冻结了的雪地上解读着风儿所带来的气味,风能告知它那只美洲狮的一举一动。这只大型猫科动物绕了一圈之后走到一边去了。现在,它在一棵倒下的山毛榉树后面躺着,双眼和双耳都密切地留意着周围的一切动静。它在研究当下的情势,并时不时地甩动着它的尾巴。
麦克从喉咙里发出一连串低沉的咆哮。丹尼疑惑地顺着这条小红毛狗的视线望过去,又转过头来。麦克躲在他的身后,在冻结的雪地上来回走动,它在解读风儿带来的信息。那只美洲狮正一步步地跟上来,它像一团会移动的黄褐色影子,朝着他们的方向走过来。可是,像美洲狮这样的森林智者,是不会马上暴露自己的。麦克看不到它在哪里,只有通过嗅觉才能判断出美洲狮一直跟着他们。
中午的时候,丹尼和麦克只吃了一点冷冻的食物,然后继续缓慢而又沉重地往前走。太阳开始西沉,随着太阳光的逐渐消失,天气越来越寒冷。麦克早已习惯了户外的环境,它天生拥有一件适合四季穿着的“外套”。可是丹尼不一样,他冷得不停地打哆嗦。
一棵山毛榉树上有只松鼠在跳来跳去。麦克不感兴趣,它并不关心这类猎物。现在,麦克感到丹尼有了些变化。
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丹尼几乎累得不行了,精神不振;而现在,他神情有些紧张,手里紧握着那支左轮手枪,站在路的中间,透过高耸的树木急切地往里看。可是林中什么动静也没有,甚至连松鼠都不再跳动。麦克知道一些丹尼不知道的事,它知道那只松鼠钻进了其中一根树干的树洞里。
周围很静,丹尼将他的枪装进枪套里并开始捡柴火。麦克不安地靠了过去,尽可能近地贴着丹尼,以至于当丹尼划亮火柴生火的时候,差点烧到了它的鼻子。一阵涡流风又带来了那只美洲狮的气味。它已经很接近他们所在的地方了,可是当柴火中冒出来的烟雾在火堆上方盘旋的时候,它悄悄地撤退了。这只饥饿的猫科动物还不至于饥饿到不顾一切地冒险接近火堆。麦克一边用鼻子密切留意着那只美洲狮的位置,一边看着丹尼准备少得可怜的食物。
麦克从未对自己的食物来源表示过任何质疑,它只知道人类从来不会让它挨饿。当它肚子饿的时候,人们就会用某些食物喂饱它。现在,它肯定丹尼很快就会喂饱它。麦克狼吞虎咽地将丹尼给它的一小块肉和一点面包吃了之后,双眼充满渴望地看着丹尼,它想要更多的食物。当丹尼将同等分量的食物吃了并无精打采地盯着火堆出神的时候,它对丹尼发出呜呜的抱怨声。这条小红毛狗开始用一只焦躁的爪子抓它主人的手臂。丹尼生气地说:“没有更多的食物了!知道吗?”
丹尼将包袱打开给麦克看,麦克不明白为什么食物会无缘无故就被吃完了,它感到不舒服,因为它还没吃饱。麦克只知道由于某个莫名其妙的原因,丹尼对它发脾气了。它不喜欢他的这种行为。
麦克退到火堆投下来的光环的边缘处,可是又马上走了回来。因为它的鼻子告诉它,那只饥饿的美洲狮仍在阴影处徘徊。那可不是它能去的地方。在一片昏暗中,它信赖地靠近丹尼,轻轻地抽动着它的鼻子。
麦克很饿,可是它没有筋疲力尽,也没有感到惊恐万分。当它遇到那只美洲狮的时候,它知道自己距离死亡很近。可是现在,它跟丹尼待在一起,那种威胁自然而然地远离了。今天,它第一次知道,它并不是一个单独的个体,而是一个团队中的一分子。它轻轻地向丹尼又移近了一点点,双眼盯着阴影。
那只美洲狮在慢慢地靠近。一轮朦胧的月亮在天空中徐徐升起,雪地上一时之间变得影影绰绰,美洲狮利用这些阴影慢慢地接近他们扎营休息的地方。现在,它的胆子更大了,因为火堆现在只冒出几缕轻烟。此时,丹尼已经筋疲力尽,卷着他的毛毯睡着了。
麦克抽了抽鼻子,再次闻到了美洲狮的气味。它挤进丹尼的被窝,直到它的前爪摸到熟睡的丹尼,恐惧感消失了。孤单的时候,它所能做的不多;可是跟丹尼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可以一起面对任何威胁。
那只美洲狮继续慢慢地、神不知鬼不觉地向前移动着。麦克狂吠起来,叫得非常猛烈。浑然不觉的丹尼在被窝里焦躁不安地动了动。
那只美洲狮现在离他们非常近,再往前一点,它就可以扑上来了。麦克再次咆哮起来,它做好了准备,要随时击退这只美洲狮。丹尼翻了个身之后醒了过来。
这时,丹尼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大声呼叫。因为他是在森林和野外长大的,他知道沉默的重要性,即使他累得不行了,也不会忘记这一点。丹尼小心翼翼、悄然无声地从被窝里滚出来,从枪套里抽出他的左轮手枪。
麦克竖起耳朵,聚精会神地盯着那团静止的影子。它知道那只美洲狮就在那里,因为它的鼻子明确地告诉了它。可是,它不能肯定自己看到了它。丹尼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前方,极其缓慢地举起他的左轮手枪,扣动了手枪的扳机。
当左轮手枪砰的一声打响之后,那团影子慢慢地融进了夜色里。那只准备偷袭的美洲狮没有受伤,也没有奔跑,因为奔跑只会让自己暴露。当它确定他们再也看不到自己的时候,才转过身来大步跳跃而去,去追捕一些更易于得手的猎物了。
知道敌人已经远去,麦克停止了狂吠。丹尼保持坐着的姿势,过了几分钟,手里依然举着那把左轮手枪。他朝什么开枪了?他真的看到什么了吗?
不管怎么样,现在麦克安静下来了。丹尼为火堆增添了更多的木柴,然后又钻进了他的毛毯里。当他钻进去的时候,麦克用鼻子抬起毛毯的一角,爬到他的身边,依偎在他的背后一起睡。这次,他们一直睡到拂晓才醒过来。
看到丹尼生了火并冲泡了一壶咖啡,麦克的双眼充满了希望,它满怀希望地等待着。可是什么都没有出现。麦克舔了舔自己的嘴巴,以抑制不断上升的饥饿感。它闻了闻那冒着热气的咖啡,然后转过脸去。
喝完咖啡之后,丹尼继续向着远方的山谷用极其缓慢的速度前进。麦克没有跟着他走,它在已冻结的冰面上小跑着。过了一会儿,麦克转过头往回看,它想看看丹尼是否过来了,突然,它被前面的情景吸引了。
他们穿越一块空地时,一丛黑莓挡住了他们的路。在黑莓丛之间有一丛高茎野草,它们的顶部还露在雪地的外面。麦克在那里闻到了鹧鸪的气味,那些鹧鸪正在吃着野草的种子。麦克动身向它们走过去,这时,它听到丹尼紧张的声音。
“别动!别动,麦克!”
这条小红毛狗暂停了一下,四处张望了一会儿之后,又继续向那处散发着令人欣喜气味的鹧鸪进军。然后,它在一个点上停了下来。
原来的欲望依然很强烈,麦克有一种想向它的猎物冲过去、看看自己能否战胜它们的强烈冲动。可是,它感觉到丹尼的口令声里有一种命令的意思,让它停下来。麦克不再是以前那条野性的、无纪律的、从哈金庄园逃出来的小狗了。以前上千次野性的追逐、大红对它的惩罚、丹尼和罗斯无尽的耐心和关怀似乎令它醒悟了。现在,它的脑海里意识到它要面对的还有丹尼,还有克制、危险和恐惧……它似乎因为能听懂丹尼的语言而不停地颤抖,它乖乖地站在那里,一动也没动。
黑莓丛那边有了动静,一只鹧鸪探出好奇的脑袋,笔直往上飞了一截,然后又安静地落下不动了。麦克看得口水直流,身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在它采取行动之前,它突然听到丹尼的左轮手枪砰的一声响了。
两只鹧鸪吱吱地飞了起来,可是还有另外一只仍留在黑莓丛中,露出一团棕色羽毛。麦克顿时觉得自己被一阵兴奋的洪流所淹没,它最热切的愿望终于要实现了!它忘记了其他的一切,径直扑向那只鹧鸪。麦克用爪子紧紧地抓住了那只鹧鸪。这时,丹尼的声音打断了它有点混乱不清的神志。
“麦克,来这里,麦克。”
麦克站着没动,它不知道在这个快乐的时刻应该如何选择。这时,它再次听到了丹尼的声音。
“将鹧鸪拿过来,麦克。”
片刻之后,麦克终于将它的整颗心都交给了它的主人。它叼着鹧鸪向丹尼走去。
两天之后,他们来到一个有树林掩蔽的山谷。麦克竖起耳朵,看着前面被冰雪覆盖的树木。突然,它大叫了起来,并开始快乐地向前冲去。丹尼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它飞快地跑走了。不一会儿,大红从树林之中冲了出来,跟在它后面的是罗斯,他穿着雪地鞋,拉着雪橇。
“丹尼!”罗斯的声音出现了,“小伙子,见到你真高兴!”
“见到你我也高兴。”丹尼承认道,“是谁把你带到这里的?”
“是大红!”罗斯说,“我们把所有能想到的地方都找过了,最后大红想来这里看看。我想我还是跟着它来。你发生什么事了?伤得很严重吗?”
“嗯。”丹尼一瘸一拐地说,“我去塔头山寻找貂的踪迹,可是没找到,然后突然刮起了一场大风暴,一根断枝击中了我,之后——”
“好了,别说了。”罗斯指挥道,“上来吧。”
丹尼在雪橇上坐了下来,罗斯将温暖的羊毛毯盖在他身上。丹尼强忍着席卷而来的睡意,因为他有一个重要的消息要告诉罗斯。这个消息不是关于貂,不是关于钱,也不是关于他断了的胫骨,而是一件更重要的事。他从腰带上取出两只鹧鸪递给罗斯。
“爸爸,我们又有一只能捕捉鹧鸪的狗了。”说完,他沉沉地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