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季节并没有做出相应的调整:山毛榉树、枫树、白桦树、椴树和其他落叶树的叶子都改变了它们的颜色,叶子落到地面时发出沙沙的声响,但天气依然很暖和。直到十一月份的第一个星期,丹尼都觉得没必要将他那件轻便的皮质夹克换成厚一点的羊毛衣。
罗斯说这一年的天气很反常,因为太反常,所以说变就变。也许一夜之间他们就进入了冬天,并且这种天气将持续到明年晚春的时候。尽管实际天气继续保持着温暖,可是罗斯不会改变他的看法。谁都不曾见过十一月份还有青草,也没看过五月飞雪。
丹尼感到很烦躁,因为现在还不是捕猎的最佳时期。雪兔的毛会跟着季节的改变而改变颜色,设置陷阱诱捕动物的猎人可以通过观察它们身体颜色的变化,得知何时设置诱捕路线才是最好的时机。此时,雪兔的颜色还没从棕色完全转变成白色,它们中有些出现了可笑的混色,身上一半白色,一半棕色。
兽皮可以换取金钱,丹尼和罗斯有规则地设置诱捕路线,以获得更多的兽皮。现在他们房子后面的小屋里已经有31只黄鼠狼、11只灰狐和3只大脚山猫了,单单兽皮加起来就差不多值150美元,丹尼和罗斯在这上面花了很多时间。这些钱应该差不多能买一条比较好的母狗了,可是丹尼决心为大红找到最好的配偶。
丹尼几乎已经不再对麦克抱任何希望了,因此,在设置诱捕路线之余,他只跟大红一起去捕鹧鸪。现在差不多是鹧鸪的高峰期,因此有非常多的鹧鸪出没,他们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尽可能多地捕捉它们。吃不完的鹧鸪被他们用罐子装了起来。
罗斯设的诱捕路线没有丹尼设的那么长,而且他也没像丹尼那样长时间待在外面。罗斯已经老了,他已经不能像以前那样在森林里长时间地奔跑了。难度大的工作绝大部分都落在了丹尼的身上。
罗斯从来都不是一个猎枪爱好者,可是他是一个不得不依靠猎枪的人。自从他对爱尔兰赛特犬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之后,他就开始使用猎枪。现在,每当他在他所设的诱捕路线上巡视的时候,手里一定会拿着一把猎枪。而且,他经常会带上麦克一起去。
头几次,罗斯一无所获。后来有一天,他在限定的范围内打了五只鹧鸪,并将它们带了回来。他一言不发地将手伸进他的狩猎夹克,将五只鹧鸪拿出来放到桌上。丹尼好奇地瞄了一眼麦克。只见它正蹲坐在那里,抬头看着桌面上的鹧鸪。这条小红毛狗因兴奋而战栗不已。
“你不会告诉我,这些鹧鸪是麦克帮你抓到的吧?”丹尼问。
“不是的。”罗斯承认道,“不是它帮我抓的。我偶然看到了一群鹧鸪,密密麻麻的,就算只用棍棒,我都可以捉到一些。那时麦克甚至没跟我在一起,它一如既往地狂野和任性。我想,它起码将五千只鹧鸪赶出了自己的视线范围。”
罗斯看了不安的麦克一眼,然后对丹尼说:“丹尼,这条小狗只欠缺了某样东西,其他的它都具备了。如果它是一匹马,你喂它,按理说它该让你骑才对,可是当你骑到它背上的时候,它还是会将你抛到四五米之外。可是它并不是一个草莽之徒。麦克是为了捕捉鸟类而存在的,可是它的意图是想以自己的方式去狩猎。如果尝试用棍棒或皮鞭对付它,你会彻底毁了它。我忍不住想,我是不是看走眼了,因为我不知道它是否会有醒悟的一天。”
丹尼什么话也没说。他由始至终都觉得麦克毫无用处,可是他不想说出这样的话让罗斯伤心。
“我真希望自己可以更聪明。”罗斯说,“如果我知道应该怎么处理一条笨狗,那该有多好啊!”
“你现在想将它送回去了?”丹尼问。
罗斯笑着摇了摇头说:“我会让它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在你出生之前,我曾经养过一条大黑猎犬,它几乎跟麦克一样任性。当它想狩猎的时候才去狩猎——而且是以自己的方式。后来有一天,它突然醒悟了。”
“它是如何醒悟过来的?”丹尼追问。
罗斯说:“有一次,它跟一只大山猫厮打,它的耳朵被山猫咬了下来。这件事让它知道,它以前太过自以为是了;也让它明白了,在一场狩猎里,只有我跟它一起通力合作,我们才会成功。我想麦克也应当经历类似的过程,让它自愿为我们狩猎,而不是单单为它自己。”
“也许吧。”丹尼半信半疑。
丹尼将他们的晚餐摆在桌面上,有烤鹧鸪、土豆泥、奶油胡萝卜、热咖啡。他们默默地吃完,做了一些家庭杂活,然后各自上床睡觉。
丹尼平时只要头一碰上枕头,几秒钟内就会睡着,可是今晚,他意外地失眠了。
他想跟狗一起共事,而不单单只依靠设陷阱去诱捕猎物。他当初是不是不应该辞掉那份工作呢?也许哈金先生回来之后,一切都会回到正轨上来。可是,丹尼认为这比他给大红买条配偶的想法需要更多的时间。而且在此期间,他们只有大红和麦克。大红的腿跛了,然而它依然是一条出色的猎犬,可是它不可能在任何比赛中获胜。而麦克,很显然毫无用处。现在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尽快给大红找到一条配偶。
第二天早上,丹尼在山毛榉树林里查看他所设的陷阱,收获了两只黄鼠狼。他第一次在同一条路线上查看的时候,获得了八只黄鼠狼,现在黄鼠狼的数量越来越少了。他想,是时候将这些陷阱收起来了,没必要将那些动物赶尽杀绝。即使是黄鼠狼这种血腥杀手,在生物链上也有着它们的作用:黄鼠狼可以控制老鼠、小鼹鼠和其他害虫的过量繁殖。继续往前走,丹尼一共收起了11个用来诱捕黄鼠狼的陷阱。
突然,大红发现了鹧鸪。丹尼马上扔下手中的陷阱,跟在这条大狗的背后。他走上前去开了一枪,可是那只鹧鸪很机警,它一直躲在树木的后面不出来。丹尼没打中它。他笑了笑,将另一颗子弹装进了猎枪里。大红责备似的看着他。
“我们必须错过一些鹧鸪。”丹尼为自己辩护说,“你不必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大红。我们去捕捉另一只。”
于是大红开始向前快跑。突然,一只雪兔跳了出来。丹尼看到那只大雪兔飞快地跳出了他的视线,它的毛色差不多已经全白了。丹尼下了决心,在接下来的这个星期里,他可以开始捕捉一些兽皮价值更高的动物了。水貂也相当不错,现在它们应该已经长大了。但是在他做更大的陷阱之前,他想先回塔头山查看一下那次看到的貂。那里可能有好几只貂,如果他能捉到它们的话,就差不多有足够的钱买他想要买的狗了。
丹尼继续收起更多的陷阱。他将一些比较大的陷阱装置放进了包袱里,想带去塔头山用来对付那里的貂。
这时,大红又找到了另一批猎物,丹尼急忙跟在它的后面。两只鹧鸪飞了起来。丹尼用右枪管击落了最近的一只,然后冲过去用左枪管又击中了另外一只。当他射击完的时候,他看到那只小鸟在地面上不断地打滚。大红马上跑过去将猎物叼回来。它将第一只鸟放在丹尼的面前,然后又跑回去捡第二只。丹尼将两只鸟都放进了他的袋子里。
“你瞧,”他吸了一口气说,“现在我能让你对我刮目相看了。你见过哪个猎人可以一次打下两只鹧鸪?”
夜幕快要降临的时候,丹尼带着袋子里的五只鹧鸪和包袱里的十多个陷阱装置回到了小木屋,将鹧鸪放在了桌上。罗斯目不转睛地看着它们。
“你不觉得我们打到的鹧鸪已经够多了吗,小伙子?我吃了这么多鹧鸪,我想我耳朵里都会爬出鹧鸪来了。”
“我也觉得已经够了,不管怎样,几天之内我会停止捕捉它们。雪兔再次出现了,很快我们就可以再设陷阱了。”
“太好了!我希望可以捉貂和水獭。也许还能抓到一些狐狸呢,尽管它们不像从前那么值钱了。可是有了它们,我们就可以存到足够多的钱。我记得有一次,你捕到了一只上等的红色狐狸,那次你获得了15美元。”
“现在,能捕到一只银狐就已经很幸运了,爸爸。我今天只捕到了两只黄鼠狼,我将所有陷阱都检查过了。”
“那么,我们是时候停止了。你将那些陷阱收起来了吗?”
丹尼点了点头说:“大多数都收起来并藏好了,还有一半就放在我的包袱里。”
“你打算用这些陷阱做什么?”
丹尼有点儿犹豫,如果塔头山上面有足够多的貂,这次他们就要走运了。如果没有,那就等于将罗斯的希望点燃,又使劲地将其击碎。而且,去塔头山要经过一段长途的艰辛攀爬,丹尼怕罗斯的身体吃不消。
“我想去史东尼那边看看有没有什么猎物。我会带上这些陷阱,如果找到什么猎物的话,这些陷阱装置将派上用场。我打算在那边逗留几个晚上,因此我会带上毛毯和食物。”
“如果你打算逗留在史东尼那边,你可千万要照顾好自己。”
“放心吧,那边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伤害到我。”
“我不是指狐鼠之类的动物,而是说这种天气,它说变就变。记住我的话。你会带上大红吗?”
丹尼想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塔头山那段需要攀爬的路对大红来说相当困难。但是他的爸爸以为他要去史东尼,去那边的话,大红可以应付得了,罗斯知道这一点。
“我想带上麦克。”丹尼说,“也许我能找到机会让它做点什么,经常带它出去或许可以增强它的理智。”丹尼希望这个理由听起来足以让人信服。
“这是个好主意。”罗斯表示赞同,“麦克会是个好伙伴的,而且,它可以学到一些东西。”
那天晚上,丹尼开始整理他的行装。他将两张羊毛毯都带上,有了它们,无论天气怎么变化,这两张羊毛毯都足以温暖他;他还为自己和麦克准备了两天的食物,还有大量的防水火柴。因为丹尼自己带食物去,不需要在外面寻找食物,因此他没有带沉重的霰弹猎枪或步枪,只将左轮手枪放进了包袱里。
这次,丹尼像往常一样,天刚拂晓就起床了。
他喂饱了麦克之后,将包袱扛在肩上,跟罗斯说了再见就出发了。在丹尼的命令下,大红只好很不情愿地躺回它的小地毯上。麦克一溜烟地跑进了微亮的晨雾里,在空地上欢跳。麦克充满了野性,而且又任性,可是它很喜欢跟着丹尼。实际上,除了将它系起来或关起来之外,没有别的办法可以阻止它跟上来。丹尼向一条小路走去。
半小时之后,麦克疯狂地追上丹尼,又忽然停了下来。因为停得太突然,它差点儿就摔倒了。它围着丹尼欢跳了几分钟之后,又跑开了。丹尼微微笑了一下。虽然麦克没什么用处,可是它充满了能感染别人的热情,让别人不可能讨厌或者怨恨它。
丹尼在那条伐木樵夫走的路上行进了约1600米之后开始向上攀爬。他没管麦克,因为只要它喜欢,它可以来去自如;只要它愿意,它就可以凭着丹尼的气味随时找到他。
“你好!”当麦克再次赶上他的时候,他跟麦克打招呼,“你是回来专门陪我走一段的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将不胜荣幸。”
麦克暂时跑够了,它开心地跟在丹尼的后面。天气越来越冷了,丹尼扣紧了他的夹克,现在他真希望自己有一件厚点儿的衣服。
也许整个布吉朱曼的天气都还停留在夏天,可是在塔头山这么高的斜坡上,秋天早已来到。山毛榉树和其他阔叶树上一片叶子都不剩了。穿过这些没叶子的树枝的时候,一阵寒风迎面吹来,丹尼低头避过了这阵风,继续向前走。因为他在不停地活动,所以不会觉得太冷,而且他的包袱里还有两张羊毛毯。有了它们,即使气温降到零度,丹尼睡觉的时候也会很暖和。况且天气应该还要等一段时间才会那么冷。
麦克在丹尼背后走了约15分钟之后,开始断断续续地呜呜叫。丹尼转过身去看它。
“你也感到冷吗?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他们继续往前走,丹尼更加留心周围的一切。上次他就是在这附近看到了第一只貂。丹尼从小路往回走,钻进了山毛榉树林里。
他不停地抬头察看树上的痕迹。在一棵山毛榉树的高处,他发现了一团灰影,接着,他看到一只松鼠沿着树枝向上攀爬。突然间,松鼠开始奔跑,猛地冲向另一棵树,爬上树之后,它快速地钻进了一个树洞里。接着,另外一只松鼠跟着出现了。丹尼感到有点儿失望。因为如果这里有很多貂的话,就不会有这么多松鼠出没。
丹尼从山毛榉树林走出来,返回到他刚才走了很长一段距离的那条鹿群踩出的小道上。他搓了搓发麻的双手,继续快速地行走,以便让自己保持温暖。天气变得非常寒冷,风刮得更猛了。
麦克跑开了,去开始另一场狩猎,丹尼让它去了。这条小红毛狗喜欢的时候会自己回来的,在塔头山上它不会有什么麻烦。丹尼继续往前走。
一小时之后,丹尼几乎能肯定,塔头山上只有两只貂。因此,他以为能以此发财的希望破灭了。既然他已经完成了他想要做的事,也许他应该起程返回布吉朱曼了。那里的床铺比这荒无人烟的高山顶上的两张羊毛毯要舒服得多。于是,丹尼转身往回走。
这时,突然一阵寒风迎面刮过来,让他倒退了好几大步。冬天终于来袭了!丹尼屏住呼吸,急忙向前走,一边走一边寻找着麦克的踪影。
大约几分钟之后,悲鸣的寒风变成了猛烈咆哮的狂风。啪的一声巨响,附近的一棵山毛榉树被吹断,它上面一根长1.2米的树枝突然毫无预兆地断裂并倒了下来,还顺势推倒了一些小点的树。丹尼马上停了下来,他发现所有巨大的山毛榉树都被大风吹弯了腰,在风中不停地呻吟着。丹尼知道他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
直到现在,他才突然醒悟,今天早上他看到的那群鹿为何整体迁移。这群鹿从塔头山一直往下走,不是因为它们想去漫步,而是因为它们以自己不可思议的方式提前获知了暴风雪即将来临的讯息。如果是罗斯的话,当他看到这种行进中的鹿群,肯定会知道接下来有什么事发生。可是丹尼当时根本没想到这一点。
在另一边,又有一根大树枝断裂并倒了下来,在树上留下了一道锯齿形的伤疤和一块长长的树皮,树皮像兽皮那样悬挂在树上。
丹尼在狂风肆虐的树林中寻找着前进的道路,他一边小心地留意那些树的动静,一边密切注意麦克的动向。他非常缓慢地行进,耳朵和眼睛都进入高度的警戒状态。因为在这种灾难性的天气里,如果仓促行事的话,就会有生命危险。他机敏地横跨了一步,避开了一棵直接在他前面倒下的大树,继续艰难地往前走。
接着,在他的背后,一根巨大的树枝突然从它的主树干上分离,向前倒了下来。有那么一刹那,丹尼想到了躲避,可是这根树枝倒下得实在是太过突然了,事先一点预兆都没有。
树枝击中了丹尼的头部,他应声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