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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愤怒嫂痛打盟军 伤心妹误入青楼

火堂烧得很旺,满屋暖烘烘的。塾塾背对火堂,露出脊背,默默地让蓝大姐给她刮背。一条乌黑的痕迹出现在她白皙的脊背上。母亲看着心痛,口中啧啧地直摇头:“哎呀,好重的寒气。”蓝大姐朝她一笑:“婶,没事,寒气刮出来就会好。塾塾,你再忍一会。”塾塾轻轻“嗯”了一声。

蓝大姐不解地问道:“塾塾,你今天一直闷闷不乐,话不愿多说一句,到底有啥事不开心?”银芝阿妈叹了口气:“哎!她昨夜去盐街找八字先生算命,转来就一直愁眉苦脸的。问她呢,又么子也不讲一声。”

塾塾轻声说:“我命不好,想起心酸,不愿开口讲话。”母亲赶紧劝慰她:“塾塾,莫苕沙。世上没得十全十美的命,要往好处看。不顺心的事,莫紧记到心里。”蓝大姐安慰道:“塾塾,都讲佛潭的菩萨灵,咱们明天去佛潭烧炷香,请菩萨保佑。据说,佛潭有个老尼姑算命很准,请她再算算,你命不会差。”塾塾好像看到了希望,马上转过头,急切地说道:“真的呀?那好。蓝大姐,你就到这歇,我们好早点去。”蓝大姐很爽快:“行,姐今晚就住这里。塾塾,好了,快将衣服穿好。”塾塾的心情好了许多,朝她感激的一笑。

明天是腊月二十九,工地放假,让民工回家过年。银芝阿妈有些不明白,这蓝大姐应该是有家庭孩子的人,怎么不去准备点过年货,还有工夫去佛潭呢?塾塾也很纳闷:蓝大姐这么好的人,怎么会坐牢呢?但又不便问人家,她和母亲一样都不了解蓝大姐家里的情况。

银芝阿妈笑着问道:“蓝大姐,听口音你是远方人,啷门到这里的,家里还有哪些人?”

蓝大姐说:“婶,咱的命运可苦啦。可能塾塾没告诉你,咱正在坐牢呢。婶,你别怕,咱不是坏人。”银芝阿妈叹息道:“蓝大姐,看得出来,你是好人。这年头,好人尽该歪。塾塾男人和公公还有两个大伯子,不也是在坐牢嘛。真是背了万年时哦!”老人心里一酸,泪水涌出了眼眶。蓝大姐很惊讶:“塾塾,真的呀?难怪你的脸上一直没有喜色。”塾塾点了一下头,连忙将嘴捂住,泪水大颗大颗地涌出了双眼。蓝大姐赶紧转移话题:“塾塾,你猜猜,大姐是什么地方人?”塾塾摇摇头:“猜不到。”

蓝大姐笑了笑:“咱是山西大同人,五岁时,随父母来到卯洞区百福司街上。咱爸是个小商人,在下街三十六铺做桐油生意。妈妈不会水,一次下河洗衣,掉进河里淹死了。那时,咱十二三岁。妈去世后,咱开始跑上跑下帮爸店里做事。人一天天长大,一双脚丫子也跟着疯长,人家背后叫咱蓝大脚。别人嫌咱脚大,一直没人上门提亲。”

说到这,蓝大姐嘿嘿直笑:“就是,人家都爱三寸金莲,谁瞧得上咱这双男人脚板呢?塾塾,婶,咱这脚板是不是挺大的。”她将大脚板晃了晃。不等塾塾母女答话,她又接着讲诉起来,神情一下进入到甜美的回忆之中:“咱二十二岁那年,爸招了一个小伙子进店帮忙。他是四川酉阳八习界上的人,长得武武敦敦,又老实,又厚道,不嫌咱脚板大。咱对他也有意,咱俩就成了亲。几年后,咱们有了两个儿子,日子过得可美啦。”

蓝大姐脸色突然黯淡下来,长叹一声:“唉!好景不长。一天,娃他爸从河东看桐油回来,途中遇见一个牵牛的人。那人说,牛是百福司街上的,请他顺便带下街,说码头上有人接。娃他爸爱做好事,二话不说,牵着牛就走。过了渡口,码头上等着一个人,说声麻烦,将牛牵走了。没想到,娃他爸遭人利用。那牛是偷的,失主一路追到百福司街上告了官。娃他爸有口难辩,被抓进区公所。盗名难当,又担心坐大牢,夜里趁看守不注意,娃他爸逃跑了。连夜跑到漫水鱼塘,投奔了贺龙红军。几天后,娃他爸在宣恩板栗园一仗中被打死。官府把咱家定为了赤匪家属。一天夜里,他们上门来抓人。咱爸带着两个娃从后门逃走。咱从小跟爸学了些功夫,与官兵打起来。好手难对四敌,结果被抓关进了大牢。至今,还不知道爸和两个娃的下落。”

蓝大姐泪流满面。塾塾和母亲跟着她流泪。蓝大姐摸了一把眼泪,倔强地一笑:“不哭了。有多难也要往前走,两个娃和咱爸还等着咱去找呢!婶,塾塾,咱们休息,明天早点去佛潭,烧点香求菩萨保佑娃和他外公平平安安的。”见她想得开,塾塾和母亲就不多说什么了。老少三人,上床休息。

佛潭,又叫仙佛寺,集儒、道、佛三教于一体。位于县城东北方,距县城大约十来里。此庙建于晚唐,坐落在酉水河畔的悬崖边上。古刹建筑风格别致,危楼高耸,飞檐翘角,显得古朴而气势。数十尊佛像雕刻在丹霞般的悬崖峭壁上,形态各异,神情庄严,栩栩如生。年复一年,晨钟暮鼓,木鱼声声,给古庙增添了一层庄严肃穆的神秘色彩。方圆上百里,人们慕名前来烧香许愿。男女香客,络绎不绝,庙里终年香火不断。庙下,有一绿潭,碧波荡漾,深不可测,名曰佛潭。水因佛而名,佛因水而灵。水天相融,天在水底,佛在天上。隔河相望,对岸就是湘西龙山。

清早,塾塾和蓝大姐出了门。一路上,香客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她俩随着朝圣者一路前行,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佛潭。

塾塾手持清香,虔诚地跪在神佛面前,乞求佛祖保佑,让丈夫劳必早日雪洗冤情,回到自己身边,让公公和大哥、二哥,快点从牢房出来,回到多谷寨,一家老少平安团圆。许下愿,她心里轻松许多,几个月来的怨愁,随着那袅袅青烟消散许多。蓝大姐跪在佛前,闭着眼睛将愿望呈给了佛祖。

她俩上香完毕,拘谨地来到一个老尼姑面前,想请她算算八字。尤其是塾塾,要求更强烈,前晚算过八字后,她心里一直憋屈着:自己从没害人,命啷门就这么差呢?她心有不甘。老尼姑慈眉善目,既有佛的慈悲,又有道骨仙风,晓得的事情肯定比盐街那八字先生要多。盐街那八字先生或许只算对坏的,还有好的没算出来。这么想着,她虔诚地给老尼姑作了个揖,轻声求道:“师傅,请您老人家跟我算张八字。”

老尼姑慈详地望着她:“阿弥陀佛。姑娘,不要问命。多多行善,自然能保平安。老尼看你面善,与佛有缘,不如皈依佛门,跟我修行。”塾塾不语,心里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蓝大姐轻声说道:“师傅,请您看看咱怎么样。”老尼姑双目微闭:“阿弥陀佛!施主,你杀气太重,还是多多行善吧。”她闭目打禅,不再言语。塾塾和蓝大姐小心翼翼地退了出来。

出了寺庙,蓝大姐笑道:“塾塾,那老尼姑看咱真准。咱真敢杀人呢!”

塾塾一听,不由得浑身发麻,不知道怎么回答蓝大姐才好。她默默地跟在蓝大姐的身后,想想老尼姑对她说的话,既伤心,同时又有点动心。要不是心里实在丢不下母亲和丈夫劳必,她真会转身回到庙里去做个和尚。但转念一想,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出家为好。她的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好主意:自己还有一条退路可走!八字先生说,自己跟丈夫劳必不是生离,就是死别。死别当然是万万不能的,这生离却完全可以做到。等劳必一回来,哪里都不让他去,叫他就在劳车河畔守水辗房。自己呢,也回娘家陪母亲,既离开了婆家,又能天天见到丈夫,这不是生离嘛?再给他找门小,留在多谷寨上陪婆婆。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全由他各人喜欢。这么想着,塾塾自己也感动了。

一路上,塾塾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蓝大姐虽然不停地说着话,但她一句也没回,只是有意无意地“嗯嗯”应着。不知不觉间,两人回到了县城东门口。

城门边,一群小孩放着鞭炮玩耍,给人有了点新年的感觉。塾塾想进城给舅娘买斤冰糖,蓝大姐也想给塾塾母亲买包杂糖。她俩手牵手地进了城门。

塾塾和蓝大姐来到大街上,看见鲁瓦匠黑着脸,背着老婆从一条小巷子匆匆忙忙走出来。老婆趴在他的背上像死人一样,一动不动,血水顺着裤角直往下滴。见塾塾和蓝大姐疑惑地望着他,鲁瓦匠把头一低快步走了过去。塾塾轻声嘀咕着:“前几天还好好的,今天啷门这个样子呢?”蓝大姐说:“可能要生了。”塾塾脸上一片羞红,连忙低下了头。

从小巷里走出来几个男人,其中一人直摇头:“鲁瓦匠婆娘,要钱不要命,一个人接七八个美国佬,不是找死呀!美国佬那东西,得了!”另外一人叹息道:“遭天孽!日本飞机炸得她家当清尽,一家四口住在防空洞里,她还不是想多接个客,多一份钱嘛。”几人低声议论着走过了大街。

塾塾听得面颊发热,心中既同情鲁瓦匠老婆,又埋怨她不自尊自爱。要是自己,宁愿讨米或者去跳岩坎,也不做那种事情。蓝大姐把脚一跺:“奶奶的,那些美国佬也有姐妹,怎么把人往死里整呢?要是让姑奶奶遇上,叫他们尝尝咱这大脚的滋味!”她愤愤不平地同塾塾朝一家小店铺走去。

她俩买了东西后,照直就往南门走去。一路上不见行人,街上显得冷冷清清。两人路过县政府门前时,三个高大的美国兵迎面走来。塾塾吓得满脸通红,心中咚咚直跳,打算调头跑开。蓝大姐一把抓住她的手,低声说道:“塾塾,别怕!光天化日,能把咱怎的?他们敢动手动脚,姑姑奶就收拾他们。咱俩散开一点,要是打起来,莫伤了你。”她将塾塾轻轻一推,自己走在了前面。

三个美国兵嘻嘻哈哈走上前来,其中一人猛然抱住了蓝大姐,另外两人调戏纠缠塾塾,在她身上动手动脚。塾塾又怕害又羞恼,连声叫道:“蓝大姐,蓝大姐!”可是,蓝大姐也难脱身。情急之下,塾塾将手中的冰糖朝美国兵砸去,慌乱地挥动双手乱抓。但是,一切都是枉然,那两个美国兵像两只老鹰同捕一只小鸡,轻轻松松地一人抓住她的一只手,哈哈大笑,在她的胸前揉摸着。塾塾哭着呼唤:“喊命哦——”

蓝大姐又气又急,手一松,杂糖掉下了地。她暗暗发力,满脸憋得通红,想挣脱美国兵那双铁箍般的大手。那美国兵不知道她的意图,一脸淫笑,腾出一只手去摸她的乳房,还将头靠近她的耳边,想要亲吻她。蓝大姐大叫一声,后脑勺“咚”地一下,撞击在那个美国兵的脸上,鼻子嘴巴鲜血直流。他松开了手,蹲在地上嗷嗷大叫。

蓝大姐扑过来帮助塾塾。两个美国兵见她厉害,不敢怠慢,放开塾塾,准备夹击蓝大姐。塾塾趁机抓起一个美国兵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痛得他甩手大叫。蓝大姐朝他裆部加了一脚:“叫你快活!”那美国兵倒下了地,捧着裤裆满地打滚。

另外一人想逃跑。蓝大姐冷笑一声:“让你也快活快活!”一个箭步拦在了面前。美国兵两腿一夹,护住裆部,双手握起拳头,一跳一跳地摆开西洋拳式。看着他滑稽又狼狈的样子,塾塾忍不住笑出了声。蓝大姐哈哈大笑:“你顾着个球干嘛?”他见两个中国女人突然发笑,也尴尬地咧嘴一笑。蓝大姐虚晃一拳,要打他的脸。他直起身来招架,正好中计,露出了裆部。蓝大姐趁虚而入,照着他的胯下就是一脚:“让你去骚!”他嚎叫一声,捧着鸡巴跪了下去。

几个士兵从县政府跑了出来,鸣枪示警。蓝大姐推了塾塾一把:“咱俩分开,快跑!”两人一北一南,撒腿就跑。见她俩跑开,几个士兵不再追赶,忙着去料理三个美国兵。

塾塾撒腿跑出南门,几步横过盐街,气喘嘘嘘地跑回了舅舅家。

母亲和舅娘正在家中做年饭,见塾塾满头大汗地跑回来,都很惊讶。母亲着急地问道:“塾塾,你遇到么子了,蓝大姐呢?”塾塾上气不接下气:“阿业,关门,快关门!”母亲赶紧关上门,焦急地看着她:“塾塾,你究竟遇到么子嘛?蓝大姐啷门没有跟你一路转来?”舅娘见她惊魂未定的样子,也问追道:“塾塾,这阳天白日的,你遇到了么子沙?吓成这个样子。”

塾塾终于缓过了神,小声哭泣起来,把刚才的遭遇说给了母亲和舅娘。母亲气得连声咒骂:“遭天杀的哦,这是么子世道沙!遭孽蓝大姐,年饭也吃不成,晓跑到哪里躲灾去了哦。”舅娘要开门出去。塾塾一把抓住她:“舅娘,莫开门!”舅娘摇摇头:“不要紧,他们找不到这里来。我上街去看下,看冰糖和杂糖着人家拿走没。几可惜哦,贵天贵地的。”母亲也觉得丢了可惜,劝说女儿道:“塾塾,让舅娘开门,趁早去看下。”塾塾松开手,啜泣道:“舅娘,你快去快回。若凡不见了,莫要怄气。”舅娘打开门,拼命朝街上跑去。

不一会,舅娘欢欢喜喜地回来了,手里抱着两包糖。她笑嘻嘻地望着银芝阿妈:“姐姐,不该折财呢!这牛皮纸好牢实,还原复原样的。”银芝阿妈很高兴:“真是不该折财!舅娘,快进屋来,我们过年。”

银芝阿妈破例煮了一餐白米饭,炒了一碗猪肉,还熬了一钵海带。两家三口,围着小桌开始吃年饭。塾塾给舅娘碗里夹了一块肉,又给母亲碗里也夹了一块肉。她手里端着饭碗,想着蓝大姐,心情沉重,吃不下饭。母亲笑着给塾塾碗里夹了一块肉。劝慰她:“塾塾,你莫紧想着蓝大姐,她好人有好报。人是铁,饭是钢。你要多吃点东西才做得起工夫。”舅娘也跟着劝道:“塾塾,你这个样子,舅娘啷门吃得下去饭呢?过年,要高高兴兴。”塾塾见两个老人替自己操心,便堆上了笑脸:“舅娘,阿业,你们快吃。塾塾唯愿您两个老人家明年万事顺心。”舅娘笑了:“塾塾讲得好,你明年也称心如意。”母亲说:“好,大家明年都顺顺利利的。”老少三人,相互祝福,气氛轻松了许多。

大年三十上午,镇长带着昨天在县政府值勤的一个士兵,从盐街上不声不响地走过来。塾塾正在小院子里低头搓洗衣服,等她发现时,却来不及躲避了。心中吓得“咚咚”直跳,把头埋得更低。镇长并没在意她,昂着头继续往前走。那个士兵朝塾塾看了几眼,觉得眼熟,便轻声叫道:“镇长,镇长!”镇长回头望了他一眼,他朝塾塾噜了噜嘴。镇长转身走到塾塾面前,厉声喝道:“把头抬起来!你是何方人氏?”塾塾红着脸胆怯地抬起了头。

母亲和舅娘闻声走了出来。舅娘讨好地朝镇长笑道:“也,是镇长哦,你好辛苦,三十大夜还忙呀?她是我外甥女,这个老人是她妈。她们是湖南人,今年家里遭灾,到我家临时落下脚。”

镇长哦了一声,意味深长地望着塾塾一笑:“妹伢,听说你昨天和一个妇女打了美国盟军,有不有这回事?”塾塾一听,心里就来气,胆子也大了些。望着镇长,气愤地说道:“那是么子盟军沙?他们比牛不如!”镇长一脸的不高兴:“妹伢,你莫骂人呢!”塾塾申辩道:“镇长,我凭白无故不得骂人。你们家也有姊妹,昨天的事情全是三个美国佬的错。”她把昨天的事情如实地讲了一遍。

镇长态度温和了一些,满脸暧昧地笑着说:“人家盟军却保得很,是在跟你们开玩笑。摸下,抓下,又要么子紧呢?打盟军,是不对的。你不是主犯,就不追究你了。看你也可怜,我跟你介绍一个事情做,每天三个美金,也就是三个袁大头。”塾塾摇了摇头。她不相信,哪有这么好的事情呢?

镇长拍着胸脯:“妹伢,你不要摇脑壳,我堂堂国民政府一镇之长,还能骗你不成?你去看看,不是这么回事,回来也没有几脚路。”塾塾想想也是,若真的一天有三个袁大头的工钱,阿业和舅娘就能过上好日子。她对母亲说:“阿业,我去看看,跟到转来。”母亲和舅娘觉得政府体衅老百姓,同意让她去看看。塾塾跟在镇长和那个士兵的身后,沿着小路往盐街走去。

进了南门,那个士兵走开了。塾塾跟在镇长身后,走进一条小巷子,来到一个四合院门前。镇长说声到了,把塾塾带了进去。

一个大屁股中年妇女迎了上来,娇声叫道:“镇长呀,过年好。”镇长对塾塾说:“她是这家招待所的所长,你问问她,是不是一天三个袁大头。”所长把屁股一扭,从口袋中抓出一把袁大头,笑道:“一点不假,每天三个袁大头!先给你预付三天工钱。”她往塾塾手里塞了九个袁大头。镇长朝塾塾一笑:“妹伢,没骗你吧?请所长给你讲讲所里的规矩。”他朝所长挤挤眼睛,转身离开了。

塾塾跟着大屁股所长走进一个房间,里面摆着一张桌子和一张床,床上的被子干净雪白。塾塾很奇怪,每天开三个大洋,还安排这么好的住处呀?她疑疑惑惑地问道:“所长,是做么子工夫吗?”大屁股所长一副轻松的样子:“做服务员呀、跟美国盟军服务。”

塾塾连忙把银圆放在桌子上:“我不做,我要转去!”大屁股所长一把将她拉住,将银圆又塞进她的手里,满脸笑容地开导她:“妹子,你听我讲沙,美国盟军又不是老虎,好服务。所里有五六个服务员,都做得好好的。你想一下,人家漂洋过海来到我们这穷山沟,帮着我们打日本鬼子,我们服服务啷门不行?人家见天送三个袁大头,这种便宜差事哪里去找噢?”

塾塾想想有道理,但还是有点不放心:“大姐,到底啷门服务呢?”大屁股所长浪声笑道:“哈哈哈,盟军来了你要笑脸相迎,走时笑脸相送。跟他们倒倒茶水呀,点点烟呀,铺铺床呀。被子脏了,勤洗换。是个女人,都会做。哈哈哈,轻松得很。”塾塾一听,这不是做丫环吗?多谷寨上公公家小丫头就是做这些事情的。美国盟军真是钱多,请个丫环一天开三块大洋,实在好笑。见塾塾不吭声了,大屁股所长知道她愿望留下,就笑着走了出去。

一个年轻妇女小心谨慎地来到塾塾房间,低声催促她:“妹子,这不是好地方,快悄悄跑出去!那些美国佬一来,后悔就迟了。”说完,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塾塾汗毛直竖,惊出一身冷汗,将银圆朝床上一甩,一个箭步跨出门,疯了一般冲出四合院。大屁股所长闻声扑到门边,跺脚大骂:“你个烂婆娘,快转来!你跑沙,我带人拿索子来接你!”

塾塾一口气就跑回了舅舅家。母亲正在院子里洗衣,见女儿满脸惊恐,连忙问道:“塾塾,你又啷门了?”塾塾抓着母亲的手就往屋里拉:“阿业,你赶快收拾下,我们快跑……”母亲知道事情不好,慌慌张张地进屋收拾一下东西,顾不上与弟媳打声招呼,跟着塾塾就朝盐街上跑。

塾塾拉着母亲跑进补锅匠铺子,补锅匠正在吃饭。塾塾咚地一下跪在他的面前:“师傅救命,有人要害我!”她母亲也跪了下去:“大哥,求求你。”补锅匠放下碗筷,轻声问道:“你们做么子了?快起来讲。”塾塾跪着不起:“大哥,他们起歪心,要我去跟美国佬……”补锅匠很气愤,把她们母女扶了起来:“有理走遍天下,不要怕。眼下,我送你们到佛潭先去躲一躲。”他连店门也顾不上关,带着塾塾母女俩就出了门。银匠站在铺子里,狐疑地望着补锅匠。

塾塾和母亲紧跟在补锅匠的身后,匆匆走出盐街,沿着城墙外面的小路,朝佛潭方向逃去。这时,城内响起一片爆竹声。城里的人,过大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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