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愿意嫁给王志奇先生吗？
丫不废话吗？她不嫁跑这里来展示婚纱哦。
我愿意。
丫真是模拟得不土不洋，鄙视，我蔡小芸鄙视这种媚外的崇拜主义。你让办公室对面那个James假扮一下牧师就真以为双脚踏进了教堂，手握机票准备入住天堂了？
蔡小芸这样想，这样想的时候眼泪吡吡啪啪落得泛滥，自己都不知道。
“怎么了？”旁边好心人拍拍她的肩。
“可能是急性角膜炎。”蔡小芸擦了一把泪，抬起红彤彤的双眼，特认真特无辜地望着那人，“好像俗称红眼病。”那人吓得，赶忙往边上移，心想：我今天真是遇见你了！有病怎么不早说？！
“我就不坐在这里传染给大家了。”说着站起来，是要离席。香奈儿在灯光下此时终于是香奈儿，蔡小芸浑身都那么熠熠生辉。她扭过头悲壮地又望了一眼那对新婚夫妇，两人正握着刀笑切蛋糕。
那一刻她看见王志奇终于看见她，那人脸部快速抽搐了一下，只有蔡小芸看见并理解那惊讶与难堪地抽搐。然后她扭回头，迈着大步往出口走了。
到电梯口时，她才发现自己哭得已经全情投入，找了半天才看清电梯按钮，结果第一次还按错。于是当电梯往上时，门也开了，蔡小芸隔着泪帘，依稀望见许明希怀抱一名妙龄女郎。
“是你，叫什么来着……蔡小芸？”她看见电梯里的两个人都在笑，笑得很莫名其妙。
“她是谁？”女孩问。
“林正荣助理，不过……现在应该不是，升级了，林先生挺喜欢她的。”她看见许明希从电梯中伸出一只手，“蔡小姐要不要跟我们一起上去？”
她当时简直认不出这是自己朝思暮想了好几个春夏秋冬的那个男人，一连退了好几步，看见无数讽刺地笑一直到电梯门关才消失。
蔡小芸浑身一抖，抖清醒了，清醒了那句话不但侮辱了她，更侮辱了林正荣，他不是这种人！你许明希这种垃圾凭什么这么说他？
前天还是金矿，今天就变垃圾了。
“你没事吧？”转过身，居然看见王志奇跑过来，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越来越近，黑色西装那么不合身，发型那么不入流，你丫不知道是不是？！蔡小芸举起一只手‘啪’地一巴掌结结实实摔在王志奇脸上，那家伙铁定是被打懵了，半天没回过神，捂着脸只瞪着蔡小芸。
9
石琴被一脚踹到墙角，头搁着床边，顷刻间流血不止，而肉体的伤痛此刻并不剧烈，并不刻苦铭心，他早已经不是第一次打她。
她只是听见小娟的哭声，在耳边，混合着丈夫激烈的喘气，苏亦芝竭尽全力的挣扎。
那像一段吵闹的音乐，渲染着迷糊意境，她突然想起过去，曾经自己也向往风花雪月的时候，她的纯情时代，想起第一个孩子出生时的微笑，想到丈夫最初的爱抚，怡人地轻柔，想起后来那些争吵，越演越烈，变本加厉，是丈夫无休无止的拳打脚踢，想起那些肉体的疼痛，无穷无尽，想起自己的伤痕累累，想起自己的一直向前，却无路可逃。
她站起来，看了眼前一幕，安安静静走向屋外，一直走到铁铲面前，从容拿起，她紧紧握住，再一次走进屋内，直直走到两人面前，高举着铁铲，重重敲向自己丈夫头顶，似乎听见了头盖骨碎裂的声音。
就是那么一下，一切便停止，连小娟的哭泣都停止了。
她看见出去又走进来的石琴，看见了鲜血溅了母亲一身，看见母亲的泪流满面，然后，她再一次仰起头望着仍然举着铁铲的石琴。
“滚！都滚！”她突然朝着苏亦芝吼，拉开还扑在苏亦芝身上自己的男人，那人已经咽气，那么轻而易举就咽了气，石琴突然觉得可笑，那个总是对着她蛮横地动手动脚的人，原来是具多么脆弱不堪的生命，她不过用铁铲敲了一下他那颗脑袋，可恶的脑袋，他就死了，轻而易举就死了。你看看，快看看，他的死相多么可悲，多么零碎，脑浆四溅，深红色的血汩汩地流淌，像水泵，形状怪异的水泵。
“带着你的孩子走，不要回来。”
一滴泪清晰地流过这张脸，已经未老先衰的脸，粗糙黑黝的皱纹满布。
两个孩子，她的两个孩子静静站在门口，目瞪口呆。
“让你走！快走！”
她拖起苏亦芝，快步地走到小娟面前，另外一只手拉起她，将母女一直拖到大门外，一把扔出，‘嘭’地将大门关上。
苏亦芝使劲抱起孩子，往回家的路跑，冲出这个家，她记得那个家，什么都没有，却是她的家。
“妈妈。”小娟伸出手臂，绕过妈妈的颈脖，她不哭了。
苏亦芝紧紧抱着小娟，拼命地往前跑，漆黑的小道，无限延伸，家就在前面，她迫不及待，忘了脚下的坑坑洼洼，忘了荆棘满布，一根小小的树枝，那么不起眼，绊倒了狂奔的她，失去平衡时候，她将怀里的小娟重重摔在地上，她不想，她无意，她却无能为力。躺在地上，她突然动不了，于是只能哭，哭得纷纷扰扰反反复复，她什么都不想，什么都想不了。
她突然看见小娟在地上爬行，异常艰难地朝自己爬来，奋不顾身地爬到她身边，伸出小小的手臂要她的拥抱，祈求她的拥抱。
她抱起小娟，用尽了爱，用心地亲吻她的脸，眼泪沾湿了女孩的头发。
10
“你们俩在干什么？！”当蔡小芸与王志奇又沉默又难堪得不可开交之时，另一位女性绚烂登场，长裙拖地花枝招展，这不是莎士比亚悲剧，普通人不穿戏服，所以她是新娘。周琪愤怒地瞪着双眼，主要目标是婚礼的破坏者蔡小芸，“你想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
“你不好好吃饭跑到楼梯口来干什么？”
蔡小芸不说话了，王志奇想发言，但瞅着周琪的余光，似乎是不让他说，所以也不敢吭声。
“问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没干什么。”
“那你怎么在这里？”周琪的语气让王志奇难为情了，似乎老婆还是不能对旧情人这么蛮不讲理，特别是这个情人也没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你看我今天穿的什么衣服。”周琪指了指婚纱，蔡小芸的眼珠转了两下，没看出她看出了什么不得了的觉悟，“我是新娘。”
王志奇等着蔡小芸有什么石破天惊的言论出口，但打破这具有历史意义的十秒沉默的一句话竟然是：
“我要走了。”
她突然转过身，一个所有人始料未及的加速，推开周琪，她不坐电梯，居然用穿着高跟鞋的脚跑了十七楼从安全通道逃到大门外。
一望见城市中心扑面而来的车水马龙，蔡小芸一时间想不起刚才的情绪激昂与歇斯底里了。
她头脑里只有一个傻字，她傻，许眀希傻，王志奇周琪傻，所有人都傻。
这么傻的一个人肯定想不起林正荣说过今晚要来接她，说过不要乱跑的傻话了。
她就乱跑，要跑到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傻得彻头彻尾一次，你们这些傻子谁也别想找到。
她打开皮夹，掏出三十块买的仿安娜苏，里面钞票一堆，这不是仿的。上次也为王志奇，进的肯德基，这回要放纵一次了，走进一家红墙红门红楼梯的酒吧。
接下来是电视里的情节，她醉了，醉得快不省人事，但又醒着，包被人拿了，或者说偷了，要不自己丢了……
她看见林正荣缓缓走来，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一尘不染，那么美好。她对着他笑，一望无际地笑，他走到面前，温柔地握起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唇边，那样轻柔地吻。他站起来，他转身离开，蔡小芸叫他的名字，他没有听到，他只是一直朝前走，然后，突然倒下，背朝上一动不动躺在地上。她吓坏了，大声呼喊，他还是不动，似乎一具尸体躺在那里。蔡小芸再一次清晰地看见林正荣背上血淋淋的伤口，血渍从白色的衬衣浸出，那样醒目。她哭了，双手双脚却不能动，只能看见那红色的印迹越扩散面积越大，她声嘶力竭地喊，他却听不到，她只能眼睁睁看见他的血在地板上蔓延，一直流淌到她脚边，她哭喊着他的名字，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那间空洞的房间里回荡出激烈的冲撞，但所有的努力都无济于事，她始终不能动，只能看着，看着他的血这样无尽流失……
林正荣按时去了酒店外，其实提前了几分钟，他自己不承认，非在潜意思里以为自己的表慢了。于是等着等着，似乎等了很长时间，一个世纪，终于没了耐性，摸出手机拼命打，但蔡小芸的手机左打右打都不通。于是一个人就坐在车里抓狂，一种久违的情绪在体内翻腾，翻出手机赶忙打给柳盈盈，对方是说不知道啊……
不一会儿柳盈盈的电话又打来，说蔡小芸就在ｘ酒吧，醉得厉害，好在还记得她的电话号码，店里通知她去接她。林正荣当然要他去，柳不答应，说影响不好，电话里两人就在那里争，最后他固执地去了，结果蔡小芸提前一步被接走。于是又打电话给柳盈盈，她在里面笑，说：你非要今天见她，就去录音室，她不让把自己送回家，怕这个样子蔡爸蔡妈见了要剥她的皮抽她的筋……
11
缓缓醒来，仍是一阵头昏脑胀，然后发现一只脑袋离自己那么近，吓一跳，是林正荣坐在地上头枕在沙发上也睡着了。她稍微一动，他就醒了，眨眨眼睛，一回神突然就大声说话：
“你昨天跑哪儿去了？”
“关你什么事？！”
林正荣显然懵了，很不习惯别人朝他突如其来的吼，瞪着眼睛后仰脖子，是无辜可爱的模样。
“怎么不关我的事？”犹豫了半天，丢了一句，看见蔡小芸眼泪唰唰落下，不知所措。
“他结婚了，真结了，就在我眼皮底下结的。”她接下来理所当然哭得地动山摇，伸出一只手抓住林正荣肩膀。
“你这个样子为什么？”他一把抓住并拉下她的手，“你这样有什么意思？”
“为我自己，就为我自己，为我曾经付出，失去的一切。”蔡小芸说得很抽象，但脑子里浮现的画面却异常清晰具体。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王志奇饿坏了，手里捧着她中午剩下的面包啃得津津有味，她听着他知足地咀嚼着食物的快乐声响觉得幸福如此饱满。
“你什么都没失去，你扭住一个晦涩的过去不放，没有意义。”他放开她的手，却抬起双臂握起她的双肩，情绪波动顷刻间传递她的神经末梢，“这个过去对你而言，不会延续到将来，你为什么不想现在……”他停住，像一首歌的桥段，她隐约听见重要时刻来临的前奏，一个开天辟地的时刻，一个浪漫得让人想用爱去埋葬自己的时刻。
她一直以为非要那种生离死别的场景才够资格成全那一时的天造地设。她应该虚弱不堪地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却透着病痛中无力的美（让他爱怜得发疯）。那是一种恶劣疾病的晚期，下一分钟就丢下心爱的人撒手人寰。
他就跪在她床边，双手捧着她的脸，眼泪流得唏里哗拉，眼睛肿得如同两颗质地上乘的水袋，还有鼻涕！
这时才能说我爱你，才能许下感天动地的生生世世，才能将她从芸芸众生迷津曲径中解救，才能不辜负她苍天可鉴的一片痴情！
她终于闭上自己美丽的双眼，从眼角轻轻滑出一行热泪。
他撕心裂肺地大喊大叫，抱着她即将冰冷的身躯左摇右晃（她要没得疾病而死也会因为这种剧烈的摇晃脑震荡而死），失去理智……
而她的灵魂此刻漂浮在半空中，品味这惊世骇俗的一刻……
而现实里的她实在是太过于健康了。
“我怎么办？”她垂下头，感到林正荣的手在上移，捧起她的脸。
“你有我。”
她抹了一把泪：“一个王志奇都担当不起，还敢有你？”
不出所料，蔡小芸爱上林正荣了，其实早就爱上，很迅速，很直接，一点都不循序渐进，曲折蜿蜒地爱上了。
这才是现实里的爱，没有太多情节来铺垫，从彼此厌恶到某个提前发情再到彼此喜爱是偶像剧里的安排。大多数的两情相悦很不浪漫地属于一见钟情，这完全符合心理与生理的基本规律。当我们都还只是长毛猩猩的时候，谁有智商情商来给你谈情说爱？
所以说此时她爱上林正荣，各位不要好生奇怪，更不要以为她很水性扬花或者疯疯癫癫。
“你那么好，那么多人喜欢你……”话没说完，他生硬打断：“我到处找你，怕你出事。”
蔡小芸还在哭，哭得筋疲力尽，哭到最后都不知道为什么哭了，她突然仰起头：“正荣别对我好，我就见不得人家对我好。”
人家许她一点浪漫，她就恨不得托付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