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惊愕地看着他。艾玛说过他很“帅气”,但这对我来说并不意味着什么,因为她总是对我这样形容那些男人,即使那个男人长得很丑陋。但是盖伊真的是能让人心跳停止的帅气。他高个宽肩,面容坦诚,五官端正,利落的深棕色短发,深蓝色的眼睛里透出愉悦的笑意。
“菲比,”艾玛说道,“这是盖伊。”他冲我笑了笑,我感觉胸腔里怦然一动。“盖伊,这是我最好的朋友,菲比。”
“你好。”我说道,一边扭着干胡椒罐,一边像傻子一样对他笑。他为什么会这么迷人呢?“上帝!”盖子突然脱落,胡椒粒呈黑色弧线状射了出来,然后像炮弹一样撒得料理台和地面上到处都是。“对不起,艾,”我吸了一口气,拿起扫把开始大力清扫,只为了掩饰我内心的混乱。“对不起啊!”我哈哈大笑,“我真是够笨啊!”
“没关系,”艾玛说道。她迅速把玫瑰插进罐子里,然后端起那盘薄饼。“我把这些拿进餐厅。谢谢你,菲比——它们看起来很棒。”
我原本预料盖伊会跟她走,但他去了水池,打开下面的柜子,然后拿出了簸箕和拖把。我痛苦地发现,他对艾玛的厨房也熟门熟路。
“别担心。”我挣扎着说。
“没事——我来帮你。”盖伊向上拉了拉裤腿,然后弯下腰,开始清扫起胡椒粒。
“弄得到处都是,我真笨。”
“你知道胡椒是从哪里传入的吗?”他突然问道。
“我不知道,”我弯腰用指尖拈起几粒,回答道,“南美?”
“印度的喀拉拉邦。直到15世纪,胡椒还是宝贵的财富,可以用来代替货币,因此有‘胡椒租金’(象征性租金)这一说法。”
“真的?”我礼貌地说道,然后开始思考,自己和一个一分钟前刚认识的男人蹲在地上,讨论黑胡椒原产地的怪异性。
“好啦,”盖伊直起身,把簸箕中的胡椒倒入垃圾桶,“我该进去了。”
“是的……”我笑道,“艾玛肯定觉得奇怪了。但是……谢谢你。”
接下来的晚宴我记不太清了。就像事先承诺的那样,艾玛把我安排在盖伊的旁边。我礼貌地和他交谈时,尽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我一直在祈祷他能说点儿令人生厌的事——比如,他刚出监狱,或者他有两个前妻和五个孩子。我也希望自己觉得他的谈话很无聊,但是他只是说一些提升自己魅力的事情。他饶有兴致地谈论自己的工作,谈论他对客户投资方式的责任:不仅仅要无害,而且要对自然环境和人类的健康福祉产生积极的影响。他说起自己和一家致力于解救童工的慈善机构的联系。他深情地谈起自己的父母和兄弟,他和兄弟每周一次在切尔西海港俱乐部打壁球。幸运的艾玛,我思忖着。盖伊似乎符合她所期望的一切。在晚宴进行间,她会时不时地瞄瞄他或者随意提到他。
“前几天晚上,我们去了戈雅展览的开幕式,是吧,盖伊?”盖伊点点头。“我们正在设法拿到下周歌剧院《托斯卡》的门票,是吧?”
“是的……确实如此。”
“它几个月前就卖光了,”她解释道,“但是我希望能够在网上得到退票。”
艾玛的朋友渐渐地注意到其中的联系。“你们俩认识多久了?”查理狡黠地微笑着问盖伊。“你们俩”这个词在我心里扎入一根嫉妒的刺,让艾玛愉悦地脸红了。
“哦,没多久,”盖伊平静地回答。
“那么你怎么想?”第二天一早,艾玛在电话里问我。
我拨弄着文件夹:“我想什么?”
“当然是盖伊!你难道不觉得他很有魅力吗?”
“哦……是的。他的确……很有魅力。”
“漂亮的蓝色眼睛——尤其衬着他的黑发。这是致命的组合啊。”
我看着窗外的街道:“致命的。”
“你不觉得他也是一个很好的聊天对象吗?”
我可以听到行人车辆的喧嚣:“嗯。”
“而且他也很幽默。”
“嗯。”
“比起我之前交往的其他男人,他人又好,又正常。”
“确实如此。”
“他是一个很好的人。最重要的是,”她总结道,“他对我有意思!”
我不忍心告诉她,一个小时前盖伊已经打电话给我,请我吃饭。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通过苏富比的电话总机,盖伊轻易地找到了我。我很高兴,也吓坏了。我谢过他,表示我不能去。当天他又给我打来三次电话,但是我都没有和他说上话,因为我正疯狂地准备“20世纪时装及饰品”拍卖会。盖伊第五次打电话的时候,我和他简短地说了几句,在开放式的办公室里小心翼翼地压低我的声音:“你很执着,盖伊。”
“是的,但这是因为我……喜欢你,菲比,而且我觉得——如果我不是在自我吹捧——你也喜欢我。”我正在给一套20世纪70年代中期的皮尔·卡丹绿色羊毛套装系上竞标号码。“你为什么不说‘是’呢?”他恳求道。
“嗯……因为……这有些棘手,不是吗?”
令人尴尬的沉默。“听着,菲比……艾玛和我只是朋友。”
“真的吗?”我检查着一条裤腿上似乎是蛾子洞的东西,“你似乎已经见过她好几次了。”
“哦……多数是由于艾玛打电话给我,她有一些活动的入场券,比如戈雅的开幕式。我们一起出去,玩得挺开心,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令她误解……”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可是很明显你之前去过她的公寓。你准确地知道她的簸箕和拖把放在哪里。”我低声指责道。
“是的——因为上周她叫我去修补水池的裂缝,所以我把所有的东西都从柜子里清理了出来。”
“哦。”我浑身轻松了下来,“我明白了。但是……”
盖伊叹了一口气:“听着,菲比,我喜欢艾玛——她很有才华,也很有趣。”
“嗯,是这样——她很可爱。”
“但是,我觉得她感情有点儿激烈,”他接着说,“姑且不称为稍微有些疯狂,”他发出紧张的笑声:“但是她和我没有……在约会。她不应该那样想。”我没有回答。“你能与我共进晚餐吗?”我发现我的决心减弱了。“下周二怎么样?”我听到他说。“沃尔斯利怎么样?我会预订7点半的桌位。你会来吗,菲比?”
如果我知道之后的事情会往哪个方向发展,我会说:“不。我不会来的。坚决不会。永远不会。”
“好。”我听到自己说……
我打算不把这件事告诉艾玛,但是我无法让自己一直隐瞒着,尤其万一她发现了,后果会很严重。所以周六我们在马利波恩高街我们最喜欢的阿米奇咖啡馆见面的时候,我把事情告诉了她。
“盖伊约你出去?”她无力地重复道。她的瞳孔似乎失望地微缩。“哦。”她的手微颤着放下杯子。
“我没有……给他什么信号,”我轻轻地解释,“我没有……在你的晚宴上与他调情,如果你希望我不去,那么我就不去,但是我无法不告诉你。艾?”我拿起她的手,注意到她的指尖红红的,那是她缝缝补补所致。“艾玛——你还好吗?”她搅拌着卡布奇诺,然后看着窗外。“我不会见他,一次都不会,如果你不希望我去的话。”
艾玛起初没有回答。她绿色的大眼睛盯着街道对面一对手挽手一起散步的年轻夫妇。“没关系,”片刻后,她说道,“毕竟……我认识他的时间还不长,正如你说的那样——虽然他并没有阻止我那么想……”她的眼里突然涌出泪水,“还有他带来的那些玫瑰。我以为……”她把一张面巾纸按在眼睛上,上面还有阿米奇咖啡馆的标志。“那么,”她嘶哑着声音,“看起来我也不会和他去看歌剧了。也许你能带他去,菲比。他说过他很期待……”
我沮丧地叹了口气:“听着,艾,我会说不去的。如果要让你这么痛苦,那么我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不,”过了一会儿,艾玛低声说。她摇了摇头。“你应该去——如果你喜欢他的话,我肯定你是喜欢的,不然我们就不会有这样的谈话。不管怎样……”她拿起包,“我该走了。我有一顶帽子要继续赶工——给欧仁妮公主,不能等了。”她跟我欢快地挥了挥手:“我会打电话给你的。”
但是接下来6个星期,她都没有回我的电话……
“我希望你给盖伊打过电话了,”我听到妈妈说,“我觉得你对他很重要。事实上,菲比,有件事情我要告诉你……”
我看着她。“什么事?”
“嗯……盖伊上周打电话给我了。”我感觉心里一沉,好像自己从一个陡峭的斜坡滑了下来。“他说,他想见你,只是和你谈谈——现在不要摇头,亲爱的。他觉得你对他‘不公平’——他用的就是这个词,尽管他没有说为什么。但是我怀疑你是对他不公平,亲爱的——不公平,而且坦白说,有点儿白痴。”母亲从包里拿出梳子。“找到一个好的男人并不是那么容易。我觉得你很幸运,在那样抛弃他之后,他还对你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