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云朗戍守边关后,云夫人的病仍然未见起色。为了照顾生病的云夫人,云麒每间隔一日会回云府家里居住。
虽然云麒尽心服侍母亲,云夫人还是一日瘦弱一日,身体渐渐不支。
王也曾借口云朗常年为国争战,于国有功,而让太子临初一、十五日去云府向云夫人问安。
但是太子临终究是小孩子心性,只会说几句被临时教导的虚表之礼。云夫人又碍于太子的身份,反而要收起慈母的心肠,对太子临执恭谨之礼,无论多少牵挂与思念的真情也是半点吐露不得。
随行太子临的侍从又众多,反而扰得云夫人越发疲惫了。
但是每逢太子临要光降的日子,云夫人还是高兴的,精神也比平日要兴致的多,早早就扎挣着,梳洗打扮,又再三吩咐下人给卧室里熏香,洒扫庭院,叮嘱厨房拣太子临爱吃的食物预备着,其实对太子临娇宠惯了的王后恐怕太子临在外贪嘴伤了身体,根本就不让他在外面吃东西。云夫人每次还是预备了一大堆。
太子临到云府来的时候,先还规规矩矩陪云夫人坐一会儿,乖乖地问安。几句话之后,他就再不耐烦陪云夫人,总是去寻云麒玩耍。
太子临对于云麒倒很亲热,一则因为云麒曾经救过他的命,二则云麒住在宫中,要时常巡查王宫,与太子临日渐熟悉。
若是碰上云麒在王宫当值的时候,太子临在云府停留的时间就更短。
云夫人只能怅怅地看着太子临离去,在床榻上回想着刚刚看到的太子临是胖了还是瘦了,期盼着下一次太子临来的日子。
云麒很想向王秉告免去太子临向云夫人问安的事项,可是看着自己母亲兴头的样子,终是不忍心开口。
春天玉兰花又开满枝头的时候,云夫人病故了,云朗因为还在边关镇守,未及赶回,只在书信上叮嘱云麒要尽力办理丧事,同时切勿耽搁勤王之责。
云朗的一生都在征战中度过,他对于儿女私情是无暇顾及的,因而他遵从父母之命娶妻生子,也敬重薛紫蔻,可是他的心中更多盛放的是王命,国事,他是忠臣良将却不是贴心尽意的情郎。
薛紫蔻临终的时候,一直在念叨着:“玉兰花又开了。”
朝中的王公大臣们都礼服缟衣来云府拜祭。
在一个肃静的日子里,王也全身缟素来拜祭云夫人。
云麒将下人都屏去,任凭王立在云夫人的棺前呆呆地注视着。
“您或许,或许想看……”云麒猜度着说。
“不,我不想看。”王的声音有些嘶哑,“我宁愿在心中想着那个我熟悉的在玉兰花下抚琴的女子,而不是后来循规蹈矩的云夫人。”
十六
云夫人下葬之后,王让云麒陪他去养山小筑的玉兰花林。
春天里,繁盛而洁白的玉兰花开满了枝头,王仰头向着天空,闭着眼睛似在找回过去的、年轻时的日子。
若是,若是能够重新来过,他能否将所有的遗憾全都弥补回来?他不敢想,因为他是王,他有他的王国要护卫,他有他的子民要庇佑。
王只能任风吹过,任满树的玉兰花瓣簌簌地落下,拂过他的面庞,就像是一个着紫衣的女子温柔的话语:大人,我要抚一曲《越人歌》。
今夕何夕兮,蹇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那抚琴的温柔的紫衣女子却是不知,她所爱慕的正是一个王呢。
云麒只是在王的身旁静静地立着,所有的一切只是上一辈的过往,这所有的过往只遗存了一个他,他却对所有人的哀伤无能为力。
“狄氏国的王派使臣下书给我,”王睁开了眼睛,正色对云麒说,“请求假道西北重镇小屯,去讨伐齐氏国。”
“岂有此理。”云麒疾言厉色地说,“狄氏国、齐氏国与我卫氏国,三国边境两两相接,狄氏国大可从己国边境向齐氏国进军。为何非要从卫氏国假道征战?狄氏国若据兵小屯,则我卫氏国岂非凭空失去疆土。”
“恐怕不止如此,若是不肯借道,则狄氏国必要兵戎相见。”王说,“若是借道,则立齐氏国为强敌。”
云麒低头沉思着,“我卫氏国一向与狄氏国相安无事,为何这一次狄氏国要出此一石二鸟之策?”
“我也很奇怪。王后的小妹郑理容是狄氏王的宠妃,狄氏国与卫氏国也算有连襟之谊,理当唇齿相依。”王说,“何况这几年,卫氏国军力强盛,夷戎不敢进犯,民之所幸,举国咸宁。”
“恐怕正是举国咸宁,才遭人嫉恨。”云麒忖度着说,“国力日盛,狄氏国必是怕我卫氏国与齐氏国联手,灭他狄氏国。王,意下如何?”
“能不兴兵戈,百姓幸也,且好言相劝吧。”王说。
“狄氏国与齐氏国向来不睦,多年来征战不休,只怕,王的谋算会落空。”云麒说。
“哼,就算狄氏反目也无所谓的,老夫尚有余勇可鼓。”王的眼神放射着炯炯的光,豪迈地说。
半个月后,由于两国使者交涉无效,狄氏国与卫氏国反目。
王决意御驾亲征,留掌控兵权的司马云麒镇守都城潮歌。
十七
载驰载驱,归唁卫王。驱马悠悠,言至于漕。大夫跋涉,我心则忧……王离开都城的时候,默念着卫氏国先代著名女诗人许穆夫人所写的有名的诗章,心头忽然涌上了悲怆而苍茫的意绪。
许穆夫人是先代卫氏王易的妹妹,曾在卫氏王易被先代狄氏王杀害,卫氏国危难之时,挺身而出向齐氏王求援,被许穆夫人的勇敢和爱国大义而感动的先代齐氏王出军,拯救了卫氏国。
卫氏国虽不曾灭国,却从此衰败,被迫与向来被华夏族诸国蔑视的狄氏国结盟,又因被齐氏国救援,而以臣礼礼敬齐氏国,此二事被视作卫氏国开国以来最大的耻辱。
此后的数代王奋发图强,亲兵兴农,卫氏国才又强盛起来。
想到许穆夫人的诗句“归唁卫王”,王子湛心里狐疑着不祥之兆,转而又思虑到他此去其实是无所牵挂的了。
几年来,王已经将云麒培养成为了处理政事与军务的强手,即使他此去,再无回还的可能,云麒自己也可以做出他自己喜欢的抉择,卫氏国还是翌立于列国中的谦谦君子之国。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王微笑着离开了都城,心中涌动着满腔的豪气。就算他死,也只是国之殇罢了,战士该当战死于沙场的。
云麒送别了王之后,心头乱绪如麻,他走进祈年殿。
受命为王的远征祈福的滢水与璎珞虔诚地祝祷着:王于出征,以匡王国……文武吉甫,天佑吾王。
云麒默默地立在滢水与璎珞的身后,也在祝祷着,也许是血脉至亲,骨肉连心,他的心中总是惴惴不安,凶多吉少的挂念不断地翻涌着,为了王,也为了云朗,这两个人都是他至亲至爱不能失去的亲人。
王领兵增驻边关,做好了与狄氏交战的准备。
听得卫氏王亲临边关的消息,狄氏王忽然软和了态度,提出与卫氏王携手共欢,罢兵合议,重修两国之好,并邀卫氏王移驾欢宴于狄氏国国都狄城。
“王真的打算去狄氏国的国都吗?”云朗担心地问,“自古兵不厌诈,只怕……”
“哼,寡人岂不知,狄氏国乃北方夷人,断不可信,只是……”王深思着,“卫氏国连年安定的局面,来之不易,寡人实不忍陷百姓于水火,且如果卫氏国与狄氏国相争,深恐齐氏国趁虚而入,得渔翁之利。”
王忧思频生,又说:“况且寡人明公正道地赴约,量狄氏人也不敢轻举妄动,行小人之下策。又且王后小妹是狄氏王的宠妃,为了郑氏一族,她也应该会拦阻狄氏王,只是……”
王沉思着,女人的心思总是让人难懂,这世上只有薛紫蔻,腼腆的举止却有着直白的情意,却又在阴差阳错下做出了执意的选择,从此与自己形同陌路,如今又变成了阴阳两隔。
“只是去往狄氏国的路上,有几处路窄山高又布满茂密的树林,临界狄氏国的地方又荒僻的很,只怕……”云朗犹疑着,试图劝阻王,“王这次出征又执意不肯让郁北五十骑随行。”
也许真的有个阴间吧,在那里,自己会不会重逢那个玉兰花下的女子呢?在她最美的年华里,王微笑着,下定了决心,“寡人一定会赴约。你镇守边关。”
十八
云朗是在三日后,接到王随身侍卫回来报急的,王在卫氏国靠近狄氏国的边界处遇袭,重伤,让云朗火速驰援。
云朗派八百里加急驰告都城的云麒,又命手下副将固守边关切勿出战,决定自己率领边关一半军力前往救援王。
云朗的副将犹豫着对云朗说,“只怕将军此去凶多吉少,王的护卫已经说了是狄氏国的诡计,只怕还有后招。”
“那又如何?”云朗冷然地说,“王有难,做臣子的虽赴汤蹈火亦是本分。”
云朗喝令军士星夜驰骋,救援王。
王遇袭的地方山高林密,是即将到达狄氏边界的最后一处卫氏国的境地。
夏季的雨水充沛,滋润了自然界的万物繁衍,荒僻的山林里,繁茂的植被遮挡了视线,让静谧的树林里凭空多了隐秘而惊悷的气息。
“传令下去,告诫军士们务必小心在意。”看着周围的环境,王思量着下达了命令。
卫氏国的军队开进了幽僻的山谷,行进了一段路途之后,除了荒野里偶尔飞跃而过的山鼠,和半空中啼鸣一、两声展翅翔过的飞鸟,没有什么异样的情况。
王刚刚略略放下心,看看狭窄而不利于回寰的山道,想下令提醒卫氏军队急行军,尽快通过山路,在狭长的山道上,却突然落下山石、滚木,让措不及防的卫氏国军队惊慌涣散,四处逃避。不时有人负伤落马,负伤的军士呻吟呼痛。马匹也奋蹄哀嘶。
王勒紧了战马的缰绳,喝命军士镇定。随侍的护卫呼喝着:“护驾!护驾!”
喊杀声四起,荒野中卫氏国国人装扮的大批强贼从隐蔽处冲杀出来。原本平静的丛林揭开了隐藏在深处的暴戾。
回过神来的卫氏国军队与强贼奋勇搏斗着。
惊疑的王看着强贼训练有素的身手与进退有度的队列,“大家小心,他们不是普通的强贼,全力进击。”
厮杀多时后,强贼呐喊与负伤后呻吟的话语中带出了狄氏国的口音。
王急命卫氏国的军士俘获了几个强贼,审问后也证实了王的猜测,他们全都是狄氏国的军士假扮的,而且为数众多。
王度量着周围的山势地形,后退已经不可能了,被狄氏国人推倒的山石断木已经将来路死死地封住。
王指挥调度着军队冲上一处险要的高岗,杀死埋伏在此处的狄氏国敌军后,派出了侍卫回边关告急,静待救援。
凭借着险要的地势,顽抗三日,杀退一轮又一轮进攻的狄氏国人后,王被一只冷箭射中了左眼,仍然带伤坚持着。
云朗赶到的时候,王身边只剩下数十兵士护卫着王。
“王,云朗救驾来迟。”云朗大惊失色地看着陷于危难的王。
“只怕你来了也正中了狄氏人的圈套,哼,在我卫氏国的疆土上,王遇不明身份人等的袭击,大将军因救驾而沉陷重围,这笔账不能记在狄氏人的头上,果然好算计。”满身血迹,满面疲惫的王叹息道,“我急于维护卫氏国安定、平稳的局面,反而中了奸计。”
四面杀声响起,狄氏人有增无减地合拢围上来,逐渐缩小着对云朗军队的剿杀圈。
五日后,山岗上只遗着横七竖八的遍地尸体,伤痕累累的王仍然靠在卫氏国的战旗下,支撑着,挥舞着手中的剑。王的身旁,是同样伤痕累累的云朗。
王的脸上挂着疲惫的微笑,他望着同样疲惫却依然眼神锐利与倔强的云朗,想起二十几年前,他出征夷戎时,与他并肩作战的也是云朗,因为要报父亲云老将军云蔚被夺去性命的深仇,云朗以彪悍的神勇剿灭了夷戎。
“我要谢谢你,”王用沙哑的声音对云朗说。
“王?”云朗莫名所以。
“为了你多年来舍生忘死地守卫卫氏国的疆土。”王坚定地说,也为了你培养了云麒,王在心里增补着这一句。让云朗做一个不知情的幸福的父亲吧,因为拥有一个值得骄傲的儿子。我也是一个幸福的父亲呢,虽然我没有亲自陪同云麒由一个童稚的幼童长大成人,这是我一生最大的遗憾。
漫山漫野的狄氏人再次冲杀上来,王与云朗奋力刺杀了几人。
狄氏人被他二人的气势镇住了,无人再敢靠前。
随着嗖嗖的响声,无数支羽箭从四面八方向王和云朗射去,将他们二人射成了遍插箭羽的雕像,面容上依然是宁死不屈的不怒自威。
天上的云朵聚集成一朵一朵洁白的玉兰花开,那是王不瞑目的眼中最后的影像。
十九
边关告急的文书一封接着一封传到都城,云麒布置着都城的护卫,想要亲自带兵去救援陷入重围的王和云朗,他的脸上遍布阴云,除了必要下达的命令,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眼睛里因为连续几天几夜未曾好好安睡休息,布满血丝。
都城潮歌弥漫着惊惶的疑云,卫氏国的国民惴惴不安。
多年来,为国操劳的王与保境安民的云朗被视作卫氏国的柱石,如今天塌地陷的祸乱发生了,卫氏国还能保住安平和顺的日子吗?会不会如传言所说的,狄氏国会不日攻打卫氏国,甚至攻占都城潮歌?
云麒紧急调派着卫氏国各地的军队,执守警戒、加强护卫。又接连发布诏令,强示国民:平日施行政令不变,农耕生产、商业交易一切如常。
同时严令:如有敢妄议国事,以谣言惑乱人心者,严惩不贷。
系列安抚措施实施后,卫氏国民心渐稳,且谣传中的狄氏国大军也并未压境,于是卫氏国民心头的重负与担忧渐渐消解了。
云麒的才能与平日里展现的坚实可靠的威望让卫氏国国民更多了保证起居安稳的信心。
王宫里增强了护卫,气氛沉闷而凝滞。在云麒的严令下,王宫日常的安排也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太子临的内心充满了不安与惶恐,连日告病,没有让太傅如常进宫教习他读书。
王后没有劝阻太子临,只是终日待在中宫,坐在窗前沉思,甚至免去了太子临每日的定省问安。
这一日的清晨,太子临犹疑着是不是继续托病,内官通报:“云将军求见。”
随着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云麒身披甲胄,走进了麟趾殿。
“太子气色安好,微臣就放心了。”行过礼后,云麒沉声说,“国有危急,王陷于危难中,太子如常,方为卫氏国安定之根本。”
太子临胆怯地望着云麒,“我,我害……”
“太子可想过王为何而争战,甚至陷自己于死地?”云麒依然以沉稳的话语问道。
太子临惶惑地不知该怎样作答。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云麒对太子临的神态不以为意,“卫氏国臣民的身家性命皆托赖于王的护佑,是以王舍生忘死也要庇护卫氏国的安好稳定。您是太子,如若王有不测,您还将是未来的王,一国之君,该当恪守自己的职责。”
云麒走到太子临身旁,轻抚着他的肩,“您还是一个男人,要勇于面对危难。我已吩咐太傅进宫,太子如常进学,今日微臣站在殿外,为太子护卫。”
云麒将太子临送到了日常读书的偏殿,让太子临安座,宣召太傅后,走到麟趾殿外,执守护卫。
阴云密布,雷声轰鸣,夏日的暴雨转迅即发,飞溅的雨水淋湿了云麒的衣服与头发。
云麒坚定地纹丝不动站在麟趾殿外,听着殿内的书声琅琅。
二十
最后一封文书到来了,宣告了王和云朗的死讯。
一切都来不及了,反而让云麒有了好好思考的契机。
骁勇军被紧急调往西北边关,增援固守边关的云朗旧部,与齐氏国相邻的边界也派遣军队加强了护卫。
这一日朝堂上,早朝时,太慰郑子玄与御史薛综礼率群臣向云麒谏议太子临继立为王。
“国不可一日无君,王乃全体卫氏国民的共主,且当此多事危难之时,新王继立,才可保持诏令通行,使卫氏国稳固,免生他乱。众位大人的提议深和我心。”云麒赞同地说。
郑子玄与薛综礼的面容都露出了欣喜之色。
尤其是薛综礼,他一直顾虑云家父子接连执掌重权,危及卫氏王朝。王与大将军出事后,云麒所采取的一系列强力政策,虽安平邦业、稳固人心,却也让他深深忧惧,怕云麒有不臣之心,趁王子湛故去,而新主幼,反上作乱。
最大的问题是:在急切之中,薛综礼也想不出有什么人能抵挡住云麒。
如今见云麒爽快地答允佑立新君,薛综礼心中喜不自胜。
“新王登基后,云麒将率军攻打狄氏国,以报王与大将军之仇。”云麒又接着说出了他的决定。
众位大臣彼此看了看。
“王出军狄氏国时,曾交托云麒执掌军权,”薛综礼沉吟着说,“又吩咐凡事与云麒商议,此云将军所决之事又与卫氏国国誉息息相关,我等当鼎力相持。”
群臣明白:云麒掌控军权,他们纵有异议也不会有任何实际的效用,过多干涉,反易惹祸上身,于是也纷纷表示赞同。
郑子玄在旁缄默不语,似有所思。
“只是云将军出征时,国事的裁决委于何人呢?”廷尉钱居义问道,“太子临毕竟年幼,且素不问政事。”
这也是群臣的顾虑。
王卫子湛还是太子时,就亲问政事,被前代王视作膀臂。登基亲政后,又独揽军事、政事大权,凡事亲为,是以卫氏国没有设立督管国家政事的太宰官职。
按理来说,当今卫氏国官阶最高的是太尉郑子玄,且他又是王后的父亲,太子临的外祖父,自然可靠。只是王卫子湛并没有授与郑子玄掌管军队的实权,从前也不曾委派他处理什么重要的国事。
群臣看向云麒。
“此事,容后再议。”云麒说。
二十一
这一晚月明星稀,王与云朗的遗体被运送回都城,停在太庙接受祭拜。
络绎不绝的卫氏国都城国民接连来到太庙前,含泪在太庙前行礼跪拜,又被云麒安排的军士有序地疏导出去。
云麒陪侍着太子临,全身缟素,与随行的将臣们,在王与云朗的棺前,行礼致唁。
礼毕,走出太庙后,看着围聚在太庙外的卫氏国国民,云麒宣布了太子临将继立为王,且自己不日将率领军队,出军狄氏国的诏令。
“新王继立,卫氏国完好,敢以卑劣诡谲之计陷王与大将军于死地者,云麒必将率卫氏国大军碎灭之,如辗蝼蚁。雪此卫氏国之耻!”云麒掷地有声的话语震撼着卫氏国国民的心,他冒着怒火的眼睛也表达着杀敌的决心。
太子临一向在王宫安居,平素没有不端不贤的名声,露面时又总是庄重、温文,因而在民众中倒有着良好的印象。作为王唯一的儿子,继立为王,卫氏国国民觉得是理所当然的事。
而云麒以往的功绩与近日所采取的应对措施更是给了卫氏国国民信心的保证。
云麒的满腔怒火、慷慨陈词也感染到了卫氏国国民。身为卫氏国国民与国家荣辱与共、休戚相关的豪情被点燃了。
民众异口同声地爆发出呼喊:“替王与大将军复仇!杀狄氏王!灭狄氏国!”
祈年殿里,滢水静静地有条不紊地沐浴净身,换上早已备好的衣服后,在璎珞依依不舍的泪眼中缓缓走向大殿里早已备好的六尺素绫。
璎珞含着热泪念诵着送师傅滢水往生的经咒,虔诚而恭敬。
她将代替滢水成为王宫新的神巫,这是她的宿命,用整个一生,乃至用生命为王祈祷的宿命。
“你已经作出决定了吗?”站在高高悬着的素绫下的滢水平静地问着璎珞。
“是的,”璎珞坚定地回答着,“我将用我的一生,用我的生命为王祈祷、卜噬,为真正的王。”
“授命于天,遗于荒野,主星在外。”滢水念出很久以来就占卜出的卦辞。
“龙却非龙,盘于宫阁……”璎珞补充着。
“你让我想起很久以前卜氏部族的一位巫者,”滢水说,“她测算出王者新生之像,也因此成为卫氏王朝的第一位王宫神巫。改朝换代,兴衰荣辱,周而复始。每个人都该当尽自己的责任的,就算是身为王宫的神巫能卜算出王子湛此去凶多吉少的命运,却也无法阻挡自己随着王的败亡一路西行的大势,这就是神巫的宿命,我们是神明的代言者,却不是自己生命的掌控者。”
滢水将素绫套在自己的颈下,踢开了脚下的木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