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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虚构的马

致死亡书

至少有两种方式 左右我们

至少有三个向度

指引我们 认清所在的位置

这是一个“我们”的时代

复数的表达代替了“我”

我们 是这个复杂光阴里

被指定的一群

就像真理 披着高分子的薄膜

出现在庸常生活里

那些光洁的表面被特别处理

各种芳香的链 近乎完美的聚合

深入到各个层面 无所不在

皮肤下的血管 血管里的红色液体

按照纯粹的生态原则流动

这是非主流的真相

却掩盖在另外的事实下面

两种从未交融的时间 语言

披着不同价值的外衣

好像变色龙总在适应的阳光下

调整虚构的真实

“生存的虚构!”

你苍老的声音如此苍白

时间在每一秒钟自行掰开

一半留给阳光

一半属于黑暗

你活着 或者活过

已经都不重要

打开的伤口终究结痂

就像死亡 终究不可避免

更无法回避

是选择

让生命接近神性——

“态度 决定了存在的硬度”

末世:第五季

预言 早就刻在石头上

长在羊毛下

各种复杂的记录里 结论

惊人的一致

5225年的时长 终究还是可以计量

那些飞去的时光羽毛 被太阳的光点燃

灰烬撒进了墨晕里

在几生几世的时光轮上

没人能够握紧 沿切线飞出的尘埃

一阵阵的痛 划开硬的冬天

你我相遇的此刻 恰好赶上第五季的末班

有十八种可能 让我们告别

在这个零度的时间起点

尊严的选择 成为一种奢侈

何似在人间!漂浮水面的方舟

载着慢慢变老的你我 直到老死人间

而新的神祇还没到来

黑的光

随手拉灭灯 关上月的舷窗

抹去想象的星星

黑与黑较量着 比试着

看谁先败下阵来

时间 从来不会比后面更短

也不会比前面更长

那个60秒里强加进去的一闰秒

只是为了应付感觉

就像你站在前面 从来不增加什么

也不曾减少什么

在60秒之外的一秒

在24小时之外的一刻

黑夜打开光 时间打开宽度

生命打开了可能

起伏的地球上 谁的长发

飞成瀑布

立冬

不请自来的羽毛

换上新装 骑上迁徙的风

无法改写的密码

注定颠沛一生

雪花 落在芦苇的后面开放

却在降落之前 见证了完整的生

亲人 你不声不响地离去

打湿了腊月十五的月光白

除了风

没有什么改变

除了死亡 没有什么长过一生

菊花

同样的盛开

绽放不同的含义

或者供奉秋天遍插怀念

或者卷起白云 香吹三千落英

陪伴过鹤嘴锄 狼毫笔

盛开的瞬间 将竹简染旧

露珠滚下南山

隐在林中

从暖处来 奔寒处去

双肩抖落尘埃

命中注定 在高处开放

在低处垂泪

旗语

旗是标志 是你指向天空的话语

旗帜下是无声的汇集 从远古赶来的茅草和兽皮

擎着呼应集合

高过天空的语言 总会低下头

压低声音 悄悄述说

如果你就在对面

如果此时此刻 你正在星空下面

面对我 迎着迅驰而来的光

那是扑面的亲吻

是飞鸟羽毛的舞蹈

涌动的激情 深不见底的黑暗

穿越厚厚的尘封

你举着僵硬的手臂

划过冰的透明

回应

爱人

和死亡的爱情

破碎

秋天站在地球的边缘 渐渐倾倒

四散逃逸的落叶 落寞的表情

犹似末日来临

而秋天原本是站立的 就像我们

长在地下 身体笔直

向着天空伸展

这不合时宜的姿态 总让我们尝尽了

万般无奈

原来倒下 趴下 弯曲也是一种姿态

我们学会了生存之道

而秋天总是这样的单纯

站着就是站着

即使倒地 也是那样的清脆

你们一定会听到 秋天倒向十二月时

琉璃坚定的破碎

以水为刀

接过这招致命的招数

弯下腰 让流过的水悉数汇集

无语的锋利划破皇家的更漏

子夜的钟声

点点滴落 古老

这是慢速的回放

你参与了命的形成

随着藻类的起伏 微生物的爬行

你打开自己 让氧气回归呼吸

让氢气参与分子

你剖开的断面 骨骼成为岩石

泪水凝成钟乳

你参与了文字的制造

把一寸一寸的日子焊接起来

让时光延长

古老的原始的本初的混沌的语言

埋进土里 含着一口水

就长出了所有的预言

从四面八方涌来

占领四面八方的位置

从一个命中进入 从另一个穿出

超薄的锋刃 游刃有余

灌注古老的缝隙

你消失的瞬间 就是你诞生的时刻

没有什么老过你

你的锋利

流逝

玉米粒一颗颗走着方队

金黄的口号此起彼伏

秋天踉跄着醉倒 无人的旷野

点燃满山红柿的灯盏

远远传来的口号

无情地传开 没有丁点儿回音

野岚牵不住秋虫的呢喃

露滴 摇摇欲坠

水从天空中倒悬流下

抽空了秸秆、树叶和丰腴的秋天

犹如巨大的抽水机

有节制地敲响时光的指节

疲于奔命的植物

再一次倒在设定的谋杀里

亲人

你看见倒悬的血管里四处奔涌的红色了吗

走失的妹妹

总有一天要回归

落霞

我用了半生的力气 掰开秋天

那些饱满的汁液

把最后的黄色 一点点染甜

秋天在瞬间落了下来

猝不及防的种子 摇着风的吊篮

一起灿烂

我变成一片燃烧的叶片

沿着湿润的秋水

消失

消失 在你面前

在落霞尘埃间

牵着睫毛的柔软 把黑色铺开

出入忘川 拾起珍珠的碎片

站在岸边看风 一遍遍扫过阴阳两界

金戈铁马 响鞭飞扬

将进酒 风儿狂 美人盼归醉卧沙场

好一轮时光征战古剧场

我卸下三千年的月光披风

倒下

插一根烈烈旗杆 搂着名字长眠

不管是早二十载 还是晚三十年

走过我的墓前

总会听到落日的铜鼓

当当作响

成真

水漫了起来 一圈一圈上升

淹没月光

柔软滑向女人 银丝飘向故乡

谁的脚步迟缓 夜愈走愈远

音乐推开窗户

北方的阳台上 即将凋谢的菊花怒放

睡美人靠在梦的肩膀

垂下清凉的死亡

燃烧 把时间一圈圈拆开

解构自己

灰色下降 青色上升

来自木 用五种形状显身

卓而不同的味觉 巨大高耸的力量

把所有想象写进年轮

从火中取得真谛

微笑里赢得重生

推开门

望见生死盘腿而坐

袅袅之中 梵音绕开身体

脱颖而出

不虚此行

什么样的瞬间值得炫耀

月光照亮尘世

风恰好扶住你飞起的发梢

渐渐黑了

而行走从未停止

煤炭用了多久才走进地下

滚滚石油又是用了何等的力量

才从岩石中逃离

光 打开画笔

在苍穹上书写

一撇一捺都那么周正

让目光变得分外张扬

不虚此行

光线扫过未来

照亮你迟到的眼睛

红锦

且看丝如何破茧 如何

于万千条丝之中抽身而出

弯下腰 亲吻劳动

从粗糙的大手里 绕出彩云

飞流的时间和挣扎的生命

纠结不清 月光打一个结

点中坐标的原点

恰似一条锦 被夕阳染红

经纬分明

而你披着锦绣的前程

走下黑色天空

像一滴偶然的雨 降临

逃亡

奔走成为本能 一次次逃离 从来没有理由

种子奔跑着 一头扎进黑暗

扯些战栗的阳光 湿润的泪滴

静静小寐 然后挺起身体 沿着天空的高度奔去

甩不掉的引力 始终提醒着

作为一棵树的命运 命在奔走

在父亲的命中化为有形

以每秒17公里的速度射出 母亲变成土壤

携着命一起奔走

黑暗的水中 命挣扎着

时刻盼望逃离母亲

命逃离着 一直在路上 无法摆脱身后的追击

命 缩起肩膀躲开暗算倾轧 绕行满目的疮痍

逃亡 成全了自己的命

所有的命都把弓弦拉紧

让自己变成那个飞出的暗器

命不知道

每一条路 都是蜘蛛设下的埋伏

丝上挂满飘摇的干尸

杏仁

成长中的种子

偏离时光轨道 滑落在手上

譬如杏仁 散发着诱惑

汇聚了大地的精华和水的味道

倾尽一生努力

杏怀着简单的梦 沸腾阳光

举起遗传的火把 照亮春天的绿

照亮活的理由

而偶然 击落了杏子

重新定义了杏核

却再也找不到回归泥土的路

从一种形态到另一种形态

无形的手改变了过程

却没有改变终极的消失

雪柔软

突如其来的雪 落下

落在柔软之上

钢轨静卧 忍住渴望

电流飞越三千尺

直达爱琴海岸

一波一波的涌动

看不见泪水涌出

贝壳沉在海底孕育矛盾

打开 柔软的雪洁白

关上

沸腾的铁冷却

密码

或者这就是数字生活的核心机密

每一串符号

都锁着一个秘密的大门

一根枝丫上缠着十个数字

从0到9叮叮当当地敲击风铃

一棵大树下面 立着分不清国籍的二十六个字母

咿咿呀呀圈着命运的宿命

一串长短不一 面目不清的标点

举着意义含混的舞姿

从红尘进入 从玄虚逸出

生命逃不过这样的定义

深入到三维立体的秘密 没什么比人性更加玄奥

黑暗从不设防

只有密码锁住所有的通道

放行是你的唯一

握住这样的符号就成为国王 拥有了自己的独立

握住这样一串符号

就永远锁定了星空的清淡 灵魂的孤寂

可以更换 也可以遗忘

总有一个新的替换

打开或者遗忘

你走过 他随你一起消失

这个世上

如果你忘记

那才是永远的黑暗 永恒的消失

日晷上的环

1

妹妹

穿过这个环 是不是就能赶上你的脚步

凌乱的步伐踩痛了光阴

我无法慢下来

无法拉住飞奔的缰绳

四射的光灼伤思念 三脚的乌鸦

点燃恣意飞扬的火焰

妹妹

看见我插向太空的指针吗

始终与太阳逆行

用倒地的影子 书写一生

妹妹

这样的环

好像宿命的手铐

360种可能均画地为牢

妹妹

这刻在地上的文字 已经飞了6000年

今夜

是不是就可以拉满圆月

将他射向时间的光年

2

从光线跌落的地方 寻找

沿着向日葵的微笑启程

哥哥

从一粒饱满的果实里 我找到

你一生奔波的痕迹

哥哥

如果水能打开柔情

我会把自己变成一颗泪

融进你的酸甜

如果牺牲能够成全梦想

我情愿在燃烧的火焰上舞蹈

哪怕只有一秒

哥哥

你攥住了吗 这灼烧的光盘

在他飞向我的瞬间 我已化为青烟

哥哥

这是个没有结果的怪圈

我抓不住时间的现在

更等不到他的

永远

龙的年

赶走了夕 那条吞噬岁月的怪物

我就来了

我低着头 在雪夜里沿着房檐倒垂的冰溜

回来了

我不是候鸟留鸟 不是家禽走兽

我是你血液的蛋白 歌声里的甜美

是你天空中最忠实的守候

低着头 我最近泥土

把黄色涂抹在真实的躯体

我是东方的虚妄 是大胆的假设

把神勇和迷惑加冕

我是中心是玄幻是梦的基础

因我而生的塔 登峰造极的珍珠

披着海水的鳞 尖锐无比的锐利

是潜水的爬行 飞翔的集权

我是没有身形的

九个儿子 射出家族的繁杂

继承的荫护 穿过了河流

高原在低处找到了方向

二月二日是一个临界

生命沸腾的时候

农历在噼噼啪啪的圆豆上 找到地球的痕迹

惊天动地的声音

只是为了这个小小的证明

云彩从此时开始成为招摇的幡儿平步青云八万里

我的渴 是所有的渴

要打起精神 飞云布雨

恩赐的恩 布满了低垂的耳朵

感觉中的赐

成为随意奢侈的游戏

我是龟背上的神谕 是裂缝里的向导

是你迷失中的寻觅

打开是扬起的希望

关闭 是你一点一滴逃脱不掉的命运

我是伴随一生的水是你生命的烙印

当鞭炮炸响在回归的路上

我会再次降临

并且 一次次诞生

十二年一个轮回

夜行者

马匹交替落下的蹄声里 夜溜过

黑色的鬃拂过子时的钟鸣

所有的路被脚步追赶

你放开缰绳 跟在马的背后

行走就是目的

正如恰好飞掠上空的流星

指向时间的缝隙

你垂着手 步履交替

听得见自己和夜的心跳

这黏稠的无法呼吸的夜

遮蔽了多少梦呓 你不语

让石子跳起来弹向四周

自我疗伤的夜 能够在最短的时间

自行愈合 恢复如初

你是寂寥的终结者 你和你的马

穿过黑色高扬黎明

剑锋一样划破 夜

滴滴答答的马蹄

踏着梅花 散落

直抵夜色

月台被速度击中 倒退着离开

倒在夜里 化成一次次的消失

移动的夜 被唐朝的月亮

一次次抛弃

独自行走 卸下浪漫

行囊里只剩下手提电脑

手里握住苹果或各种智能手机

物质的火车 穿上高腰的铁轨

以超越两倍的高速奔驰

距离被速度压缩 欲望按照GDP的增长

张开气球的绚丽

亲爱的

摇落窗子让风射进来

随子弹头划破夜色直抵时间的神秘

超现实的雪

善良的 能够嗅出雪的味道的人

会在大雪跌落的瞬间

泪眼滂沱

是雪 让我们手掌合拢

一粒一粒的雪 团结起来

拥抱温暖 溶化的水足以点燃冬天

洁白透过沉重的寒冷

那些雪 那些适时飘下的雪

像希望一样在想象的画布上挥洒

而我们多么想扎进雪里

把我们自己变成

纯粹的白

雪是有硬度的

当你吻着灼烫的雪花

源自雪内心的痛苦 让舌尖变得麻木

你行走坐卧 在雪上

无论你如何践踏 其实雪一直在你之上

雪永远高于现实

黑陶

黑陶进入我们的生活 成为一个事件

成为文明的骨刺

黑陶的黑 被火红的舌头一次次着色

泥巴变得坚硬

摒弃的东西 正是水 和水一样的柔软

放弃的远不止这些 还有一种你看也看不到

闻也闻不到的气息

泥巴拍拍屁股

带着满脚的泥点子扑进火里

放弃了褐色的 黄色的出身

陶器诞生

这是一个实验的过程 总是要经历着

在热里滚过几回

才知道一把泥 怎么才能站成黑陶

一个正午的时候 浸润着茶香的黑陶

突然推开阻拦的空气纵身跳下

决绝的姿势那么迷人

可是黑陶再也回不去了

纵使他摔成粉末 纵使他 落在了泥里

那条运河

太阳的疤痕 在一棵树上凝固

一只白蛾化蝶而出

时间落在水上 铁锄砸进泥里

水穿着梦想的铁鞋 踏破三山五岳

流动的水连接起一条又一条的河

最后自己也干脆变成了河

舟行天下

舟只为河而生

舟驶过天下所有的河

最终沉没河中

成为化石或者朽木

而河是不沉的

河托举着人的梦想

开山劈岭 随遇而安

河是人类为自己订制的

加长的靴子

沉船

生来就是流浪

比如风 掀起季节的裙角

比如孩童 牵过不安分的蒲公英

树的梦 和所有的梦一样简单

长出翅膀飞翔

渴望拥有另一棵树

是偶然 改变了定数

一把锐利的斧头 让树倒在泥里

刨 切 粘 全套的工匠手艺

树干消失 木已成舟

“必须背叛 反抗引力

才能长出行走的力气”

水的力量柔软

举起所有降落的灵魂和物质

举起船 铁锚 满载瓷器

送行的酒壶摔碎岸边

木头开始了漂泊 月光多了思念

“借水行舟”多么玄妙的理论

船借水背叛了木头

一如树木远离根系和泥土

谁的手曳住了流动的帆 伸脚绊倒了船

我们看到 树木以船的名义沉沦

再次遭遇泥土的掩埋

回归

雁过之后声音消散了

月亮之后月光躲进唐朝

水流干了 河床依旧清晰

仿佛时间褪下的胎衣 石头变成了鹅卵

这一天 距我离开的时候 已经千年

饥饿 时时爬上空虚的瞬间

那不是生理的感觉

咕咕噜噜的声音 从未停息

海参从海里游来 山珍飞自山涧

啮齿的动物啃咬着

粉碎的木屑 荡然无存的荒年

一次次的跌落

无助的声音撞在空洞的穴里 反弹

孤单孤立孤寂孤独 爬上二月的墙头

我不在的时候 诗还在

正如我归来的时候 你还在

这条路搭在山上

指向遥远

双手合十

满是老茧的大手 总是向右偏沉

习惯了右手握镰 右手执锄

在偏离心脏的方位劳作

把庄稼养好 粮食满仓

心远地自偏

左手更多的涂染色彩

平衡甩出的汗滴 太阳下面

在额头遮阳 在鬓角抹汗

穿过日子的珍珠 清点真实的苦难和感叹

孩子沿着经脉行走

从我的经脉启程 抵达你的叶蔓

途经心跳的指尖 到达收获的秋天

腰弯下来了虔诚的心压低频率 低声跳动

谷穗上的膝盖曲成圆弧

饱满着谦虚的时间

手 慢慢向着另一只手

移动 靠近

颤巍巍地表达着

爱 渴望 虔诚 祈求

流淌的泪终于迸发

手心依偎着手心 跳动

合二为一

我已经把最珍贵的 交到了你的手心

正如你把最珍贵的

和我一起合十

回归永恒的宁静

挽歌

“离开的终究要离开”

冬天搬着冰坨行走

风 打着触目惊心的趔趄

“疼哦 哥哥”

是谁 在雪白的天空低语

穿过冰川刺入心中

滴着痛和泪

旋即结成倒挂的冰凌

一定是我走失的妹妹

在前世 思念哥哥

在疼痛的国度 在手术刀下战栗

妹妹 你从何而来向何而去

肉体伴随思想远离

爱 或者痛

张开路边寂寂的花束

总是要走进永恒的黑暗

放下身体和一切念想

只是没想到

病痛的器官先你而去

好像你上个世纪的远走

从来没有任何前兆和预谋

“离开的终究要离开”

只是不知道它何时走

是四季轮转 还是一去不回

回归阿拉斯加的鲑鱼

回到出生地 回到父亲的死亡地

鲑鱼们相互招呼

逆流而上 游走在一生一次的归途

“同样的死

而死和死是不同的”

鲑鱼贴着河床 贴着石头的粗粝

从海里回乡

一只鲑鱼是一个念头

成千上万的鲑鱼 在阳光下

染红所有的河床

早年的顺水而流 其实只是预演

是为了内心的激荡

逆流 逆流

鲑的身体 成为一道新的河流

鲨在海里追逐 海因此变得深不可测

棕熊拦截河道

清水的河长出锐爪的锋利

白头鹰从天空一次次俯冲

“死亡是无法阻挡的

唯一不同的是选择死亡的方式”

鲑鱼背转身体 把生命的一部分丢给对手

摇动尾鳍呼呼作响

而鱼也是可以飞的

小小的瀑布前面 鲑鱼打开速度的弓箭

射向跌落的水流

翻越无法阻止的回归

倾尽全部 鲑鱼回到出生地

拉开深情的凝视 粗鲁的宣泄

释放全部的激情

生命戛然而止

翻滚的河床上 鲑鱼等待静静的死亡

阿拉斯加的雪山 河水

滋养丰富无穷的轮回

“生回到生

死亡回到死亡”

证明

没有了证据 就没有了你的存在

记忆 只是依据某种感官

涂鸦在画布上的历史

比如年 总是一年年度过

何曾录下过什么

那些甲申或者乙丑

里面镌刻了太多人为的痕迹

真相如此遮蔽

揭开的光阴 比不上黑暗的沧海一粟

亲人 平凡如你

在时间的飞轮上

除了我的肉身是活生生的证据

没有什么能够说明你曾经来过 然后离去

总是要反复地死

才能证明曾经的生

走过的路上

生命 何曾留下过丝毫痕迹

昙花的黎明

金龟子背上的阳光 渐渐落下

时间拉着长长的尾巴

构成昙花的三个要素 缺一不可

时间 爱情和美丽

唯一不需要说出的就是爱情

空气一样飘扬着

即使是没有宗教的依附

爱情本身 就是一种虔诚到底的投入

如果你相信了她 就代表着

你要在轮回中坚持

需要记忆 痛苦和与疼痛一样深的耐力

时间可以自由地打开

自由地出入每一个思念

躲避蜂声和蝶舞

露珠战栗着生成 滴落

堪比甜蜜的浆液

琥珀

透过光 到达了时间的深湖

整座森林沉下去

再乘着水流一一归来

树的伤 埋进孤寂的水底

疼痛撑开花朵 留下这伤的结晶

慢慢走近遗忘的深处

仿若回荡着绝望的喊声

似乎只有少得可怜的回归

成就了稀缺的惊喜

沸腾的阳光冷了

彻悟的琥珀诞生

风吹樱桃林

樱桃沿着光的手指 弯曲

光 滑倒在红色的表面

入木三分的滋味 深入肉质的渴望

我不可能放弃 不可能熟视无睹

鲜亮之后 时光坐着滑梯溜去

所有的一切都不可逆转

饱满的激荡瞬间打开了死亡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

是盛极而衰还是无可奈何的流逝

而死亡 何尝不是一种诞生呢

是的 这就是一棵樱桃树的真实

也是一片樱桃

存在的真实

阳光总在每个早晨打马而去

风 总是在吹着

每一片樱桃林

真相

谎言屏蔽了光线

穿不过的网 扯住了每秒三十万公里的脚步

往事一页一页翻开

在六十年后的时段

真相站着

而所有受伤的事实躺着

时光的枪眼 流着愤懑和疼痛

那些沉默的语言 拒绝出声

宁愿在沉默中保持尊严

独立的声音 因为保存了事实的真相

显得分外的沉重和忧伤

埋藏的地点 常常由于过于偏远

而散发出低于现实的冷

偏振光后

折射的原理高过所有的起伏

筷子插进水里

弯曲的不是事实

而是水 是那种搅动了错觉的介质

是现实的黑 遮蔽的光阴

谜底

撞响春天的那声尖叫

与春天无关

擦过迎春花黄色的瞳孔

飞出的图像

恰巧击中了无辜的目光

在一个没有过错的季节

一双视力良好的眼睛 本身

就是最大的错误

比如冬天 大雪精心覆盖的隐秘

被一一揭开

粉饰的冬季

可以直接抵达残忍的夏天

春天很短 短到可以忽略

甚至抵不过一朵花洒下的泪水

而真相

却那么无解和无助

你从一声无辜的尖叫中

已经听到了谜底

冬至

最长的夜里 有最黑的尘埃落下

最冷的冬天

有最热的种子呐喊

骨茬被冰困在了北边 北中国 北半球

北方 竖起白桦林

寻找圆规扎下的点

掌管命运的大手 也曾这样张开

用食指按住命门

画下了一个又一个圆

可是谁能够长过时间呢

披挂的骨骼抖落冰凌

拉起的银线

射向太空(也许未来)

我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

迟早在这一天

夜和日 相互交班

似是而非的水

你看到的水都是不真实的

那些流动在表面的

水 似是而非

水从不随波逐流

她们坚持着内心的丰盈

她们只为遇见的人

泪流

她们深入的地方 无人企及

她们红色的节奏

无数次地举起自己

自得其乐的封闭 让红色的甬道变得奇迹

她们只为自己的爱人 为锋利的刀刃

飞溅自己

她们参与爱

最后也变成爱的一分子

她们参与战栗 成为战栗的一个音符

她们冲上云端 在鸟鸣的瞬间

融化 然后消失

你所看到的水都是不真实的

她们不在你的生活之中 却在你的

生命之内

她们热的时候是月光

她们结冰的时候 就成了神话和月亮

打开时间的痂

她们从十月的鲜红中出走

羽毛

一片羽毛

在空中飞翔的姿势已被省略

在它成为鸡毛掸子之前

作为一只鸡的骄傲 每天对着太阳

不辞辛苦地啼鸣

这根羽毛一定曾经沾染过那时的阳光

和母鸡的青睐

而这都已不复存在

就像这枚羽毛 躺在尘埃之上

羽毛与近在咫尺的床

构成了一种关系

不远不近 相互对视

却又丝毫没有交集

羽毛是为床头上的蜘蛛而来

在扫掉它的网之后掉下床头

这种偶然

让严谨的数学输给了概率

下一步的去处已经命定

垃圾桶 然后是焚烧或者掩埋

一根羽毛走完自己的一世

就像此刻 我躺在床上

与农历的春节

与故乡和堆满乡愁的床

构成了一种对应

我从一片羽毛里飘着

虚构的马

马腾空而起 四蹄踏上白云

那些风驰电掣的感觉

不真实的倒退

让人怀疑存在的真伪

奔跑的时候不嘶鸣

马的每一次奔跑

都朝向血液原始的本能

每一次腾飞 都拉长时间的弹性

马拨开风的阻拦 每一根鬃毛

都是逆风飞行的银针

马把自己变成咄咄逼人的

冷兵器

马只在收住脚步的瞬间

长呼一口气

速度与时间摩擦

响鼻中喷出的尖锐 带来

戛然而止的安静

而时间都是虚构的

没有起点 也没有终点

就像那匹马 此时此刻

正沿着河流的方向蠕动

一条若有若无的虚线

一个似有非有的

黑点

院子

把你的院子打扫干净

星星笑起来的时候

黑夜带着萤火虫 一起降临

期待的感觉总是叫人心怀不安

你的周围只有鸟鸣

黑夜飞过忐忑

一个院子 必定有一口井

必定有幽深的水暗自奔腾

那些看不见的隐秘 花一样开过

水一样流过

敲门的声音渐次响起

空旷的苍穹下

他 是前生的归人

还是来世的过客

印记

这九日 必是停顿之日

让出新鲜的血 满足锋刃的喜好

我才可以重新上路

我们都是有印记的人

右腕上的痕迹 如此醒目

即使黑夜掩埋了月光

你也会一眼认出

哪有伤疤会自动结痂

不经过盛开的鲜艳 怎能有疼痛的

果实

静静安卧在白色之上

一丝一缕的线 留住棉的温暖

鸿雁划着秋天的路标

你带着你的腕印 重新上路

麻醉

那是一种逐渐上升的飘

思想被云朵劫持

肉体一寸松过一寸

你 那些所谓的坚持

雪崩一样散开

骨头嘎嘎作响

如同时间断裂的瞬间

或者 那都是幻觉

天使没有赶来的时刻 是涌动的血

让你嗅到了片刻的温暖

那一丝残留的记忆

跃入秋天上午的九时三刻

越沉默就越思念 那些香

停留在窗台上的落日

没有思想的时候

依然有你

潮汐

我可以扑向所有的岸

可以抬着浪 冲向礁石或者沙滩

把自己从低处拉起 然后从高处摔下

我的力量源自宇宙

太阳之神 月亮之神

他们的位置决定了我的起落

所谓的潮汐就是这样

起落之间 无形的大手左右一切

可是 我是水

称我为潮汐的人们忘了

就连我背后操纵命运的大手也不晓得

我是氢和氧的结合物

即便是我被太阳的神力抓起

被月亮神力抛弃

我也始终没有松开自己

我们的团结 让一切真理都失去理由

我可以随波逐流 可以化为气体

却从没放弃自己

我不过就是 一捧水而已

秋天的骨骼

风是有重量的 沿着花的甬道

落叶披着风 噼噼啪啪地下落

砸痛了秋

蛇匍匐着 吐着红色的信子

穿过地球

正像你召唤我的手势

魔幻的笔三下两下 红的滴出血

黄色打破了太阳的颜色

刚刚开过三十天的野菊花

摇着张皇失措的清香 寂寞地凋落

穿过夏天的蝴蝶 翅膀上沾满了伤痕

再也举不动飞翔

发誓爱过三生的人儿

为何只一个季节 就换了秋装

自南向北的火车 把光线压缩

让我感觉时间擦身而过的粗粝

寒冷愈加凌厉 穿透夜空的孤雁

把声音一寸寸拉长

丰满塌了下去 秋天日渐强壮

寂寥空旷的原野下

光秃秃的树干

擎起成千上万个挺立的骨架

而秋天 而秋天因此完成

冬天就要到了

死亡竞跑

脚是主角 鞋子只是让脚更像脚

当奔跑成为必然

就没有什么成为可以留下来的理由

每一天都是末日

许多人都在今天消失

这个不特定的人群 不特定的时间

构成了众生和命运

就像你的呼喊不知道会传到哪里

或者 这样的呼喊

压根就没有意义

你奔跑 只是为了更快地到达

那是天堂钟声的诱惑

抑或地狱阴森的陷阱 都已不重要

你知道自己无法停顿

无法扼住阳光的旋转 无法喝停

忽明忽暗的月辉

每一天都是生日

圣诞的不只耶稣 降临的还有更多的人

在脚步踏响的鼓上

地球总是不由自主地共鸣

这是一场与生俱来的对决

命与非命 生与毁灭

都要完成自己的宿命

死亡奔跑着

沿途撒落一路春风

幸存者

来自不同的点 不确定的位置

只有温暖是一致的 子宫

带着母亲唯一的印记

你和你们来了

命运踏上铁鞋 从360°的球面

蜂拥而至

应和着你们 呈复数状纷纷上路

没有一滴水和另一滴相同

除了泪

你们走过树叶 天空的云朵

在时间的棉花里集合

你们疼痛的心脏 长出黯然的叹息

你们把自己注入 那些更多的色彩

想象 甚至失望落魄

打开阴柔的月光

并日渐丰盈

你们幸运地降落

我和我们 无可选择地接过命

在你手里 一粒米就装满了所有的声音

一个不经意的丢弃

就是一个无法回头的开始

或者结束

我们都是幸存者

光打开虚空

每个人都举着白旗走远

路上 没有烈士

镜子

制造镜子的人 站在镜子背后

离造物主很近

镜子一旦造出 便走出玻璃

走出光线 成为一个词

一个笼罩着动感的飘和虚幻色泽的名词

离人很近

镜子深入生活

总会在不经意间 泄露埋藏很深的隐情

迅疾的闪亮之后

总有哗啦破碎的 疼痛

之后的镜子 脱离了物质

不再依附光 不再反射光

散落在黑暗的深处 成为你意识中

一个闪念的永恒

花与春天

无限的可能

在一朵扇动的翅膀上打开

无限的香 或者不香

被装扮着托举着

缓缓拉长

是什么 让舒缓的花开得如此浪漫

一生的时间

都停留在这个点上

像笔尖上悬着的一滴墨

随时炸开无限江山

包孕一切的母性 把微笑摘下

她们走过太久的路

却在这个时候停下脚

慢慢地 把青春收集

收集 然后集中爆发

无限的可能

太阳的种子 时间的土壤

颜色贴近纸鹞 绿色按时出场

“只要花开就是春天”

声音从你的心中涌出

好像花蕊的闪电 照亮未来

而花开

却真的与春天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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