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云将野鹤,岂向人间住。
莫买沃洲山,时人已知处。
(刘长卿·送上人)
说到修行,我们的脑海里就会出现一幅深山古寺的图景。蜿蜒的山道旁有一棵枝干苍虬的古松,松树下的石板路通向幽幽深山。路尽头,是一间古朴的寺庙,静静地伫立在山野林间。每日,在寺庙内念经诵经,看日出日落、月缺月圆。这种隐居生活,真是让人心生羡慕。要说,我们之所以有这样的联想,实在是因为古人为我们把这样的生活描绘得太形象了。
唐代诗人刘长卿是中唐时期的代表性诗人,与钱起并称“钱刘”,是大历十才子之一。《唐才子传》说他“诗调雅畅,甚能炼饰。其自赋,伤而不怨,足以发挥风雅”。由于五言诗写得格外出色,唐人权德舆称赞他是“五言长城”。刘长卿在当时名声很大,以至于他自负地在文章诗词后面署名时都只写名字而不写姓氏,理由是天下人都知道他刘长卿。
这首《送上人诗》是刘长卿写给一位朋友的离别诗。“孤云将野鹤,岂向人间住。莫买沃洲山,时人已知处。”写的虽是给朋友的赠言,却也体现了他自己的志趣。
这位朋友是一位出家僧人,而且还是一位很懂诗词、会吟诗作对的诗僧,名叫灵澈。灵澈在会稽云门山云门寺出家,与刘长卿交情很好,两人经常谈论佛法,互赠诗词。在刘长卿的眼里,灵澈就是孤云野鹤般的人物,像他这样的人,怎么能在凡俗人世间栖息住宿呢?那灵澈该住到哪里去?刘长卿建议他:你这就要归隐了,千万别到沃洲山来住,现在知道那里的人太多了,已经不适合隐居。
沃洲山是什么地方,怎么就这么有名气?原来沃洲山是浙江新昌县的一座山,当年东晋高僧支遁曾隐居此处,而支遁是个名望极高的僧人。
支遁本姓关,他出生在一个世代信佛的家庭,从小就天资颖悟,聪慧异常。幼年时遭到战乱,支遁流落江南,便隐居余杭山研习各类典籍。25岁的那年,支遁正式出家,曾在白马寺、灵嘉寺等地研习佛法。很快,支遁就成为知识渊博的高僧,东晋哀帝多次邀他出山讲法,一时名扬天下。
居住在沃洲山的支遁非常逍遥自在,他爱马爱鹤,就在住处饲养,天天欣赏。有人说他道人养马很奇怪,支遁回答说,“贫道重其神骏”。支遁与众多文人学士周旋来往,寄情山水,纵意谈玄,一点都没有苦行僧那种枯寂的生活。正因为这样,后人对支遁很有不满,觉得他是一个“以隐求名,以隐干禄”的假隐士。既然这样,真正的孤云野鹤,又怎能效仿他,去住在沃洲山呢?
人们历来认为,那些深居简出的隐士都是有道之人,他们要么品德高超,要么极富才干,所以,都很喜欢去请这些人出山来帮助自己。张良请来“商山四皓”,保住了刘盈的太子之位;刘备三顾茅庐,才请出诸葛亮为自己开创一片天地。这使得很多有才之士都隐居起来,专门等人来请自己。这类隐居,就算得上是“以隐求名”,并非真正的隐士了。
真正的隐士不会在意居于何处,也不会在意有没有人知道自己、是否关注自己。陶渊明弃官回家,没有住到远不可及的深山老林里去,而是在村落人烟处安家,日日劳作。他说:“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隐居,隐的不是身,而是心,心静,心安,万事不挂于心,那才是真的隐居。
现在有些人名为隐居修行,可是左手手机,右手电脑,今天关注一下股票涨势,明天听听歌、看场电影,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哪算得上修心养性,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倒不如,闹市中闲坐,泡一壶香茗,焚一炷檀香,看车来人往,只心不动。
刘长卿是懂得怎么才算真正归隐的,那些出名的地方不要去,那些人世的喧闹不要理,随便取一安身之处,静下心来,处处都是天堂,处处都可过闲散的如意日子。这,才是真正的隐居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