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流
一座不起眼的小楼,立在平川路107号,太阳将将醒来,照亮了古旧建筑的一隅。门口的猫咪慵懒地伸了个腰,这是一只活了二十几年的老猫。它奶奶的奶奶就生活在这座房子里,一代又一代,直到周遭的石库门逐一拆除。
门框还是那一圈石头,门扇还是那乌漆实心厚木,上有铜环一副。门楣是弧形的山花楣饰,外墙是青红砖,细部有雕花刻图。
左厢房被稍加改造,做生意用,这是一处上海颇有名气的盲人按摩店。
客人进出发出的撞击声在古老的弄堂里回响。
傍晚斜阳渐冷,空气中仍触得到微微暖意,甬道灯影昏黄,高墙的边角依稀辨得时间的痕迹,诉说着建筑厚重的历史感。这时,店里来了位特殊的客人,他一身织锦唐装,领口与门襟止口处有镶色料滚边,前门襟处一排七粒葡萄扣,腰间别有一串玉珩,坠下一穗盘长结。
只见他推门进入,来到左厢房打量一番后,说道:“这屋子的光景,是大不如从前了!”
“这……怎么说?”我的爷爷问道。
“这屋子,是从我祖父的祖父那里传下来的。当初,这一隅,有一张八仙桌。”
仿佛,透过梨木雕花门,可以看见朦胧烟雾中那位年岁已高的老人,立在一张八仙桌旁,花白的发梳得一丝不苟,身形佝偻却有双目传神。
“我可否四处看看?”来人客气地问道。
“自然,自然。”爷爷不禁对他肃然起敬。
他穿过天井,来到长窗落地的客厅,时而点头,像在称赞厅内布局,又时而露出惋惜的表情,仿佛在苛责我们破坏了这栋房子的历史。
“这通往二层的木扶梯,我祖母常常打了团锦结、酢浆草结、如意结来装饰的,如今空荡荡的,看起来颇为不习惯”,说这话时他脸上挂着一丝苦笑。
来到后天井,他回忆起,“这处,是我幼时最喜欢呆的地方。我常常躺在祖母的安乐椅上,捧一盅群体种,渴望装出一副大人的样子,却……”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我却是知道的——对那种孩子心境,不复存在的念想。
平顶附屋上到“亭子间”。
“这是祖父练字的地方,他写的是柳体,惯用羊毫,砚台内是百分之七十的原装‘一得阁’配百分之三十的水,浓度适中。”
“对了,晒台。祖父喜欢米兰,我妈妈则独爱夕雾,晚风飘香的那种意境,不复当初了。你们这些玻璃海棠,倒是也不错。”说罢他便站立一旁久久无法回神,表情有一丝迷惘,似怀想着什么,又像在挣扎。
“来做一次按摩吧!”而后他招呼爷爷,“早就听说老师傅手艺好,我也享受一回!”
伴着莲花香炉内的香气,客人跟爷爷缓缓地讲起了这座房子曾经的故事,低沉的语调弥漫在房间里,透过袅袅烟雾回到过去。
然而,
一觉醒来。
亦梦亦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