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时28分接警,民主街18号楼有两户被盗,和老王出现场,到现场后联系分局技术科进行现场勘查,给当事人记报案记录。
“9时40分接警,长营街港22号有人打架,和老王出警,经了解22号房东和租房的房客因房租问题发生争执,房客想偷偷溜走被房东发现,遂报警。对当事人进行说服教育并勘令房客补交租金。
“10时32分接警,东直门34号有人打架,出警……
“12时05分接警……”
这是马建军一天的出警记录,从参加实习以来,马建军一直在省城的西柳营派出所跟着老王跑外勤,每天过得繁忙而琐碎。天天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是些小偷小摸,就是些邻里纠纷,有时接个刑事案件的报警,也只是起个二传手的作用,把辖区刑警中队或技术中队喊来就赶紧去处理下一起警情,每天从睁眼上班忙到下班,一天下来闹得口干舌燥头昏脑胀。建军实在是有些不耐烦这种琐碎的工作,可是为了有个好表现,为了能在留省城的机会上增添些砝码,他还是强忍着一天天捱了下来。一想到自己漂亮的女朋友王小蕾,马建军身上似乎就充满了力量。
这天下了班,老王、老于叫了马建军去小酒馆喝酒。老王就好喝两口,喝点酒就爱发牢骚:“唉,我现在真怀念110报警台发起以前的时光,那时候事情少,又没有现在这么多承诺,相对来说工作压力不大。你还记得吗?当初我们上街开展110宣传。老百姓还不知道110是什么意思,当时领导也不知怎么就把我当迎宾先生了,让我肩披绶带发放宣传页。那上面的“11O为您服务”不是竖写的吗?一个小青年嘻皮笑脸指着我身上的绶带说:“嗨,大家快看哪‘二饼为您服务嗨!’——瞧瞧,‘110’都成‘二饼’了!现在倒好,110报警台是路人皆知。不管多大小的事儿,鸡毛蒜皮、吵嘴拌舌的全打110!说实话,以前没有大张旗鼓宣传110的时候,邻里之间,夫妻之间发生点小摩擦什么的,吵两句也就过去了,事后冷静了谁有错的赔个不是,就重归于好。可是自打110宣传之后,好家伙,屁大点儿事也要找警察,非得争个是非曲直不可,似乎都憋着劲要把对方送到监狱里才开心,这都算什么事嘛!照我说呀,这110报警台就该撤了!古话说: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我看现在这些老百姓就是让110的承诺给惯坏了!你说咱警察是不是吃饱了没事干,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呢?不但浪费公安的人力物力,还把老百姓都培养成乌眼鸡了,天天斗来斗去的,这有什么意思嘛?”
“老王说的有道理,古人不还讲究‘无为而治’吗?”老于附和着。老于平时爱看个古书啥的,讲起话来总喜欢引经据典:“论语上不是有句话吗?——治大国如烹小鲜。意思是说治理一个国家,就象做一道鱼,这做鱼呢可挺讲究个火候,千煮豆腐万煮鱼嘛!可是煮鱼最怕什么?最怕翻哪,得用慢火慢慢地煨熟了,鱼肉一动可就烂在锅里了,你见过用炒勺颠鱼的没有?没见过吧?治国也好,治安也好,就是这个理儿,有些时候多一事真的不如少一事。”
“可是我总觉得,这个社会确实需要110,需要能够及时传递警情和采取行动的部门。以打击违法犯罪,保护平民百姓呀。”马建军不解地说:“在学校里,我们学习的口号一直就是哪里需要警察,我们就在哪里出现,这难道也不对吗?”
老王说:“我们也没说不要110,也没说不要警察,关健是现在110接警有几成是真正的警情呢?有些时候老百姓根本不知道应该找哪个部门,比如水管爆了,钥匙锁屋里了,没钱买车票了,这些事情是警察的职责范围吗?是警察能管得了的吗?其实这种情况警察去了也是白去,还得打电话找相关部门去解决,中间无非多费了一层周折,浪费社会资源,耽误时间牵扯精力,把警察正常的打击违法犯罪的功能都削弱了。你说这种情形是正常的吗?”
牢骚正发得过瘾,老王的传呼机响了。老王嘀咕一声:“操,谁他妈的这个时候还传我?”打开传呼看了两眼:“咦?”随即不动声色地说:“所里说有个紧急行动,让咱们赶快回去。”
三人急忙起身,匆匆结账而回。
回到派出所,马建军发现所里静悄悄的,不象有紧急情况的样子。正在纳闷,两个便衣走了过来:“你是马建军吧?我们是清阳分局刑警队的。有点事想向你了解一些情况,请你配合一下。”
马建军虽然感到奇怪,但还是点点头:“好。什么事呀?”
一个年轻的便衣说:“你认识梁燕吗?”
“梁燕?认识呀。”马建军突然有种不祥的感觉:“她,她出什么事了吗?”
两名便衣互相对视了一下,其中一个对马建军说:“这儿说话不方便,咱们回局里说吧。”
马建军犹豫了一下,和老王请了个假,便跟着两个便衣坐上了车。
“马建军,请你把和梁燕的关系以及交往详细地和我们说明一下。”清阳分局的一间办公室里,便衣警察询问着马建军。
马建军刚才在车上已经听说了梁燕的事情,震惊和难过之余,还得配合刑警的调查。他一边努力回忆着自己和梁燕的交往情况,一边对两个便衣进行着叙述。
“我们是在上大学的火车上认识的,当时有我,萧阳,还有丛琳。后为我们就互相串老乡,有时还一起出去玩。再后来梁燕和萧阳应聘当过一段时间的电台业余主持人,梁燕主持一档《青春与文学》的栏目,一般周末去录音,所以有时我会去接她……”
那个年轻的警察打断马建军:“听说你曾经追求过梁燕,这事有吧?”
马建军愣了一下,点点头:“对,可是,她没答应我。”
马建军的记忆回到了某个星期日的中午……
省广播电台大门口,马建军在台阶上焦急的徘徊着。
少倾,一位戴着眼镜、抱着文件夹的窈窕少女从大门里走出来,那是在电台做校园节目业余主持人的梁燕。
马建军高兴地迎上去:“梁燕!”
梁燕见到他有些惊奇:“建军,你怎么在这儿?”
马建军开心地说:“我是特意来接你的。”
“哦。”梁燕眼神有些游移,犹豫了一下说:“那,咱们走吧。”
马建军和梁燕在路边慢慢地走着。
“梁燕,上次我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马建军问道。
“什么事呀?”梁燕明知故问。
建军有点急了:“就是咱俩交朋友的事呀!梁燕,我是真的喜欢你。这么长时间,你不会一点也没感觉吧?”
梁燕不知道如何作答。犹豫一会儿说:“建军,我们不是一直是好朋友吗?”
“可是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建军急切地解释着。
“我明白你的意思,”梁燕打断他:“建军,说实话,我还没有考虑这方面的问题。我打算好好读书,明年考研,所以现在不想为感情的事情分神。”
“你的意思就是拒绝我了?”马建军失望地说。
“我想我们就象现在这样做个好朋友吧。好吗建军?”梁燕温柔地问道。
马建军低着头不说话。半晌才抬起头说:“我知道,你其实一直喜欢萧阳对不对?”
梁燕尴尬地一笑:“建军你说什么呢?在我心目中你们都是些小弟弟,都是一样的好朋友,你不要胡思乱想。”
马建军恼火地说:“你不要不承认!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可惜,虽然你喜欢他,可是他心里根本就没有你!就算他和你好,也不过是拿你当一个替代品而已!”
梁燕没想到建军会说出这样的话,不由得有些生气,板起脸说:“建军,你要是这样说就没意思了,希望你不要破坏了我们之间的友谊!”
马建军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低声地说道:“那你告诉我,我还有没有希望?”
梁燕想了想,柔声说道:“建军,我想,就让我们做个好老乡、好朋友吧!”
马建军明白了,仰起头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
听完马建军的叙述,年轻刑警继续冷冰冰地追问:“你被她拒绝了,有没有怀恨在心?据我们调查的情况,有人反映你在追求梁燕失败后情绪非常不稳定……”
听着对方审问式的口气,马建军非常不爽,压着怒火说道:“怎么,你们是在怀疑我吗?我早就有女朋友了。我想你们不会没有了解过吧?”
那个年长一些的刑警出来打圆场:“哎哎小马,别激动,咱们都是一家人,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我们不也是在为了工作吗?向你详细了解一下情况,对破案也许会有帮助呢是吧?你难道不希望早一天抓到杀害梁燕的凶手?”
马建军沉默半晌,才赌气地说:“行,你们尽管问吧!”
年长的刑警和气地说:“你现在的女朋友叫什么名字?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马建军长吁了一口气,无奈地又继续回忆下去……
消沉了一个多月,马建军才渐渐恢复正常。又是个双休日,马建军独自一人走出了校园。好长时间没出校门,外面的世界依然精彩。马建军在初绿的道旁树下信马由缰地走着,感受着混合在汽车尾气和尘嚣中的春天的气息。
马建军贪婪地呼吸着初春的气息,就象一个大病初愈的人有了食欲,他一边走一边扫视着周围的景物,那些楼房、林木、道路、行人,似乎都有了新的意义。
走着走着,马建军突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又来到了通往师范大学的路口,他摇头苦笑一下,自己潜意识里还是惦记着梁燕。“一个多月了,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又一想,自己一个多月没出校门,梁燕也没有只字片语过来,可见“女人心,海底针”,你拿她当珍宝,她拿你当草。自己心里饱受煎熬,人家那边可能连个波澜都没起过。
马建军叹了口气,转身朝一个岔路口走进去。这条路上也挺热闹,不过路边有些小巷口看上去挺冷清。马建军随便找了个小巷拐了进去,没想到这条巷子居然相当幽长,走了两里地还没走到头,两边都是些深宅大院、百年老墙,一座一座排下去好象永无尽头。马建军走得兴味索然,正打算掉头返回,忽然听到前面似乎是有人喊救命的声音。马建军正在迟疑,就见前面一个弄堂里奔出一位少女,边哭喊边向这边跑过来。她后面紧追着两个男青年,喊着“小妞,别跑呀,陪哥们儿玩玩儿!哥哥亏待不了你!”
女孩儿气喘吁吁地跑到马建军身前,可能是再也跑不动了,一把攥住马建军的胳膊,说了声“大哥救命!”整个人就软了下去。
马建军扶少女靠墙根坐好,挺身挡在少女身前。两个男青年见马建军一身学生打扮,根本没放在眼里,其中一个板寸头挥了挥手里的短刀,对马建军说,“兄弟,这没你什么事,识相的快点滚开,不然可别怪我小刀无眼!”马建军不理他们,摆出格斗警戒姿势不动,问身后的少女:“还能跑吗?要是还能动就快走,这里有我挡着!”那少女挣扎了几下,看来实在没力气了,也不知是吓的还是累的,就是站起不来,只是坐在地上呼呼喘粗气。
另一个男青年不耐烦了,对板寸头说,“罗嗦什么!动手!”挥刀就捅了过来。马建军侧身一让,躲过刀锋,左臂向下一压,夹住他持刀之手,右拳直奔对方面门,“卟”的一声正中鼻梁,男青年惨呼一声,鼻血横流,委顿于地。
板寸头见状,又惊又怒,手中短刀改直刺为横扫,向马建军左颈划来。马建军不退反进,猛地向前一步,左肩正顶在板寸头的右肘关节,同时左手上翻,从板寸头的右肩后穿过,与右手迅速扣在一起,弓腰向下猛挫,干净利落地把板寸头摁在了地上。板寸头右臂关节被制,短刀早就掉在地上了,马建军用左臂和右膝压住板寸头,用右手拣起匕首搁在板寸头的耳朵上,冷冷地说,“识相的早点滚开!不然可别怪我小刀无眼!”板寸头吓得连声称是,又是一通“有眼不识泰山”什么的连声求饶。马建军哼了一声,松开了手,板寸头如蒙大赦,过去扶起塌鼻梁,没命似地跑了。
马建军见他们跑得远了,转身扶起那位少女。少女惊魂未定,依然浑身发抖,目中含泪,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马建军定睛仔细看了看少女的相貌,不由呆住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那少女刚才见马建军三下五除二就制服了两个歹徒,心里也好生敬佩,口中不住道谢。马建军谦虚着,问起事情的原由。原来少女是艺校的学生,今天休息日想抄近路回家,没想到在小巷里碰到两个流氓,把手包抢走了不算,还差点被劫了色。要不是正好遇上马建军,今天恐怕是凶多吉少。马建军听说手包被抢,急道,“哎呀!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我去追那两个家伙!”少女一把拽住马建军说,“大哥,别追了!那包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再说,你走了,我一个人害怕……”马建军跺了跺脚,恨恨地道,“哼!便宜了那两个小子!”
“算了,我还是送你回去吧!”马建军见少女扯住自己没有松手的意思,心想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今天就当回**吧。
那少女点头说好,两人并肩向巷口走去。一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少女渐渐恢复了正常,显得活泼起来:“大哥,你在哪学的功夫啊?看你好象也是个学生嘛!”
马建军笑笑说:“我是警察学院的学生。”
少女吐了吐舌头:“怪不得这么厉害!”
不知不觉两个人走到一个居民楼下,少女止住脚步对马建军说,“好了,我到家了!”马建军看看那栋楼,那是个挺老旧的居民楼,裸露着灰色的水泥墙,各家的阳台上凌乱地晾晒着衣物。
“哦,那好,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对了,以后回家可要注意安全,尽量找个伴儿一起走!”马建军叮嘱一句,转身欲走。
“等等!”少女喊住马建军,笑眯眯地说:“英雄,我还没请教您高姓大名呢!”
马建军迟疑了一下,不知告诉与否。
“咦?你的名字难道是国家机密吗?”少女见马建军不说话,又追问。
“呵呵,”马建军笑了,摸着后脑勺说:“我叫马建军,警察学院治安系九四级的。”
“我叫王小蕾,在艺校学表演。”女孩说着,大方地伸过手来。
马建军握住女孩柔若无骨的小手,禁不住心神一荡。
与王小蕾的相识是如此的戏剧化,以至于马建军只能把这归功于上天的安排。“英雄救美”这种在影视小说中屡见不鲜而在现实生活中却寥若晨星的情节,居然真实地发生在自己身上,让马建军不能不相信命运的缘份。对他来说,王小蕾就是上天送来的礼物,让他从颓唐中走出的礼物。
这个礼物很快就又找上门来了。在认识王小蕾的第二个双休日,日上三竿还没起床的马建军就被宿舍里的呼叫器喊醒了。“马建军,有人找!马建军,有人找!”马建军穿好衣服下楼,睡眼惺忪地来到传达室,只见一个花枝招展的女孩子坐在传达室的长椅上,见他过来,笑眯眯地站起来:“大英雄,小女子前来拜访,是否欢迎啊?”
马建军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你是……王小蕾?”
马建军和王小蕾的恋爱关系很快确定了。马建军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快就会“移情别恋”,只不过有一点他很明白,梁燕的影子现在在自己的脑海中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也许过不了多久就会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