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吹拂,杨柳依依,省城的三月已是春意盎然。
小清河静静地流淌着,蜿蜒地穿过这座古老的城市,它的源头就是那名震天下的灵泉。也许是因为出身太过名贵,这条小清河流经的地方都会有一些比较雅致的名字,比如碧竹林、绿柳庄、杨花浦之类,可以想象,千百年来,这些名字所代表的风景曾是何等美丽。然而随着时代的变迁,这些充满诗意的地方都渐渐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鳞次栉生的高楼大厦。小清河被两岸的堤坝压扁成窄窄的一溜水沟,象所有城市的臭水沟一样,接纳下不断涌入的生活污水,然后再带着它们辗转奔流到大清湖里,又成为省城另一个名动天下的名胜之地。
方灵实习的所在地省城清阳区公安分局就座落在大清湖畔。她现在在清阳分局刑警大队实习。中队长谢天宝把她交给了探长于力勇,让她跟着于力勇整整案卷,跑跑外勤什么的,每天的工作琐碎而繁杂。从她工作的办公室的窗口就可以尽览大清湖的大片景致,可是她能安闲地坐下来欣赏风景的时间并不太多。自从参加实习以来,每天都跟着老刑警们出警,查线,访问,写材料,忙得不亦乐乎。
女刑警虽然并不算稀罕,但是跑外勤的很少,这么漂亮的女刑警就更少了,所以方灵很快就成了全分局年轻小伙子的注意对象。有些科室的小青年有事没事的就跑到刑警队串个门儿,还专爱到方灵的三中队打个闪。
然而方灵对这些异性火辣辣的眼光似乎一无所觉,没有任何一个男青年能够引起她的注意。每当闲暇的时候,方灵的心就飞得好远好远,常常陷入沉思中不能自拔。
方灵现在刚做完一系列的报表,抬起头来活动着有些酸痛的脖子。窗外不知何时已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院里那些新生的柳叶,在小雨里越发显得清新而迷朦。望着窗外的雨丝,方灵不禁回忆起和萧阳的第一次相识。
那还是在刚上警院的军训期间,也是一个这样的雨天,教官放了半天假,方灵闲着无聊,就借了一个师姐的借书卡去跑到阅览室看书。没想到,从窗户望出去,楼前的白杨树林里居然有一片小小的操场,更令人意外的是,这密密的雨丝中,居然有八个新生正在树林里秘密地操练。看来他们已经在雨中训练了很久,身上的衣服早已湿透,从鼻尖、下巴不断地向下滴着水珠,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
打头的那个男孩子引起了方灵的注意。不是因为他的动作特别标准,而是因为他那坚毅的表情让人呯然心动。
每年军训的时候,学校都会从全部新生里挑选八名身材和动作都最标准的学生组成一个“示范班”,以备在国庆汇报演出里单独进行一系列军体动作和战术演练表演。树林里这八个人的小队伍就是今年被选到示范班的精英,而打头这个男孩子就是萧阳。
……
是的,应该就是那一次,萧阳悄悄走进了自己的心里。三年来,两人从陌生到熟悉,从朋友到恋人,不知已经在一起度过了多少时光,可是第一次的相遇依然如此深刻而清晰。
方灵摊开信纸,却欲写又止。
这几个周来,她已经给在海洲实习的萧阳寄过好几封信了,可是却一直是泥牛入海。给那边打了几次电话,可是一直说萧阳不在。她想起丛琳也在海洲,就打电话给丛琳,可是丛琳好象也在替萧阳隐瞒着什么,说不上几句话就扣了电话。方灵越发的纳闷,她真不知道萧阳这是怎么了。从放寒假回来的当天两人还见过面,可是直到都分到实习点了就没有再见到萧阳,他甚至连一声问候都没有。方灵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萧阳对她的态度会突然发生如此大的变化。她决定,如果这个周末还收不到萧阳的回信,她就坐车到海洲去找萧阳,当面和他谈清楚!
自从方灵来到清阳分局,政工科的高进明这个月已经来了三次了,今儿一大早又在三中队门口探头探脑。
中队长谢天宝一上楼就看见高进明在走廊转悠,打了个哈哈:“哟,小高同志,这段时间对我们刑警队的工作很关心嘛,怎么是不是想长住沙家浜呀?不过可惜呀,最近可没什么大案子值得你跟踪报道的,要不,你上别的中队去转转?”
高进明跟着谢天宝进了房间,关上门说:“谢队,你们中队有个重大的新闻源你没注意到呀!实不相瞒,我现在对你们的实习生方灵很感兴趣,咱们分局的头号警花呀!当然她现在还不能算是咱们局的人,不过我先给你透个底,她毕业后十有八九就分到咱们局了!”
“呵,小子,你倒真实在呀!这么快就惦记上了?你没先打听打听,人家是不是名花有主儿?”谢天宝说。
高进明说:“哎,现在这社会,公平竞争嘛,管她有没有主儿,只要还没结婚,别人就有机会。”
“哦,那我多给你制造些机会,让领导把你调到刑警队来怎么样?”谢队长挤挤眼睛说。
“呵,那倒不必,我只想隔三岔五地来看看,要是谢队长不嫌我影响你们工作,让我能多接触一下小方就行了,怎么样呀谢大哥?帮兄弟一把嘛!”高进明拉着近乎。
“你小子,我们自己队的兄弟还都排着队呢,还帮你一把?有本事自由竞争去呀,机会均等嘛。”
高进明有些尴尬,腆着脸皮说:“谢哥,看在兄弟情份上,赶明个,你们中队要是破了大案子,我好好帮你们吹吹,怎么样?”
谢天宝还未作答,突然有人敲门。
“进来!”
进来的正是方灵,只听她站在门口急促地说:“谢队,刚才大队办公室通知,说大清湖边出现一具碎尸,让我们中队赶快出警!”
谢天宝瞪了一眼高进明:“你个乌鸦嘴,让你说中了。”站起身来对方灵说:“通知那几个探组,马上集合。”说完就拾起包往外走。
高进明急忙拿起内线电话,拨通了政工科:“喂,科长吗?我在刑警队,刚才发现了一起碎尸案,我跟着去看看,嗯,好的,我知道!”扣了电话就去追谢天宝。
大清湖东岸沙地止,谢天宝中队的几辆警车停在湖边。
这些年来,大清湖早已没有“清”的概念,不知多少生活污水源源不断地流进湖中,虽然湖水向下有出水口,算不上死水一潭,但是日复一日漂来的垃圾和污染物仍然令公园管理当局头痛不止,每天早上公园管理处的人都要划着小船打捞漂浮物,可是今天早上打捞上来的东西令那几个工作人员心惊胆战。
公园保卫处孙处长领着谢天宝一行来到湖边那个垃圾堆,那是今天早上打捞起来的东西,方灵顺着孙处长的指点看过去,忍不住转身欲呕。
当天晚上,清阳分局刑警大队三楼会议室一片幽暗,只有幻灯机打出的照片投影在屏幕上,时明时暗,映出黑暗中一张张刑警的面孔。
法医林中山在操作着幻灯机,一边播放,一边讲解:“现场大清湖打捞收集上来的尸块共有五块,分别是头颅,左前臂,右手和右脚,其它部分估计是因为重量较大,河流较慢或是因为体积较大,被拦污坝拦下来了,我们明天还要沿河向上游继续寻找打捞其它尸块。从现有的尸块情况分析,死者是女性,发长40公分左右,年龄在20至25岁之间。由于入水时间较长,可能有两三天了吧,面部已经膨胀变形,不太好辩认。不过死者后颈部有一颗红色的砂痣,可能是个比较好的特征……”林中山打出了红痣的细目照片。
方灵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一下,她依稀记起好象见过谁的颈后有颗红痣,可一时又想不起来。她盯着那张照片仔细地看着,可是很快照片就被别的代替了。
林中山继续介绍着:“从尸体断口情况来判断,死者应该是被锯、斧之类工具进行分尸的,而且断离处并不在关节位置,从这点分析,作案人可能对人体结构没什么研究。”
“死亡时间能确定吗?”大队长高文武发问。
“根据腐败程度分析,估计在四天以上。”林中山关了幻灯机,室内的电灯依次打亮。
高大队让眼睛适应了一下光线问:“谢天宝,你们调查失踪人员的情况怎么样?”
谢天宝打开笔记本说:“经查,本月以来本区共有女性失踪人员六名,其中有三名青年女性,一名是女出租司机,一个是坐台小姐,一个是师大中文系的学生,名字和那个前国家队女排球队员同名,叫梁燕。”
“啊!什么?是她?!”方灵如闻惊天霹雳,脱口而出。
“嗯?你认识她?”谢天宝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方灵身上。
方灵呆住了,她突然想起梁燕颈后有一颗红痣。
那是上大一的春天,萧阳第一次邀请自己一起出游,也是自己第一次认识梁燕。那次萧阳的舍友何东邀请大家去他的家乡野狼崮游玩,大家组团定了一辆大巴车。
一大早,方灵和萧阳他们就背着旅行包在警察学院门口等车。远远的见到一位戴着黑框眼镜、拎着旅行包的少女走了过来,只听马建军高喊一声:“梁燕!”就奔了过去,随即帮她拎着包跑回来。
萧阳也迎过去打着招呼:“梁燕姐!”
“方灵,这就是我的老乡梁燕姐!燕姐,这位就是方灵!”萧阳向两人做着介绍。
“燕子姐你好!”方灵大方地伸过手去。
“哎呀,真是大美女哟!”梁燕爽朗地笑着,伸手和方灵握在一起,一对儿大眼睛里满是热情。
方灵脸上一红:“燕姐才漂亮呢!”不知怎么,梁燕给人一种天生的大姐姐的感觉,让人信赖,给人温暖。
很快,预定的大巴车来了,这个自发的“旅游团”一窝蜂似地上了车,在满车的欢声笑语之中大巴车奔驰着向野狼崮进发。
上了车,方灵拉梁燕坐在一起,去旅行的女孩子不多,两人正好搭伴。
太阳渐渐升高,照进大巴里的一张张年轻而兴奋的面孔,汽车驶出了城区,在公路上疾驶着,公路两侧的田野风光让久居城市的孩子们欢呼雀跃。汽车路过一大片油菜地,金黄的油菜花绵延数里,和远方的青山绿树一起构成了一幅童话般清新美丽的画面,令大家心旷神怡,叹为观止。
车身颠簸,梁燕乌黑的马尾辫一甩一甩。方灵羡慕地摸了摸梁燕的马尾辫说:“唉,燕姐,你的发质真好!真羡慕你们能留长头发。可是我们学校有规定,一进学校头发就剪了。”说着遗憾地甩了甩齐耳短发。
梁燕安慰她:“短发也很好看呀,英姿飒爽,别有一番风情呢。其实我倒挺羡慕你们的,将来能做个威风的女警,做个中国‘霸王花’也不怕坏人欺负了,呵呵……”
方灵豪迈地咳嗽一声,一拍梁燕的肩膀,压粗了嗓子说道:“小姑娘,你放心,以后谁要是欺负你,你就来跟我说,看姑奶奶我怎么收拾他!”
“哈哈哈……”梁燕没想到方灵还有这么一手,被逗得开怀大笑,两个人笑得抱成一团。
丛琳和马建军就坐在梁燕和方灵后面,丛琳突然象发现新大陆一样惊呼起来:“唉哟,燕姐,你的脖子后面怎么有颗痣呀!”
方灵闻言也探头来看,果然在梁燕的右后颈部有一颗绿豆粒大小的红痣。
梁燕侧身对丛琳说:“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丛琳装模作样的说:“那当然是有讲究的啦!古人说嘛,这痣要是长在脖子后面那就叫砍头痣!”
马建军奇道:“哦,还有这种说法?那长在脖子前面叫什么痣呢?”
丛琳嘿嘿一笑:“长在脖子前面那就叫上吊痣啦!”
梁燕气得扭过身来拿手里的杂志去打丛琳:“你个小屁孩子,我叫你乌鸦嘴!”丛琳一边拿胳膊抵抵挡,一边嘻嘻哈哈地笑着求饶:“好姐姐,我再也不敢了!”
……
“方灵!方灵!”身边的于力勇使劲捅了捅她,方灵这才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已是泪水涟涟。“方灵,大队长在问你话呢。”于力勇小声提醒道。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会是她?难道这一切都是真的?方灵在心里嘶喊着:“不!不!这只是一个恶梦!我是在做一个恶梦!”谁在和我开玩笑?
方灵抬起头来,一双满眼含泪的眼睛望着高大队:“梁燕的颈后……就有一颗这样的痣!”
“梁燕?她是你什么人?”高大队问道。
“是我一个同学的老乡,也是我的一个朋友。”方灵颤抖着说。
高大队沉吟了一下,对谢天宝说:“你马上带人去核实梁燕的情况,确定死者到底是不是她。这个案子发生在你们中队辖区,就由你们中队挂牌侦破,其它中队协助,有什么困难及时向我报告,散会!”
方灵起初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这不过是一个巧合,但是经过DNA检测,已经可以确定死者是梁燕无疑。方灵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梁燕尸体的其它部分陆续又找到一些,最主要的躯干部分也被打捞上来。梁燕的父母千里迢迢前来辩认了尸体,可怜的母亲看到这幅惨状当场昏厥过去。方灵没能陪同前去,她怕自己也哭成一瘫泥。
围绕梁燕失踪前去向的调查已经展开,梁燕的一些遗物,主要是日记本和一些草稿,被带回了刑警队,方灵的任务是翻阅这些文字材料,希望能从中发现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