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员和法医们在有条不紊地勘查着现场,丛琳在旁边仔细地观察着,认真地做着记录。
科技系是省警察学院刚刚设立的一个系,丛琳就这样不幸而又幸运的成为了科技系的第一届学员。应该说科技系的诞生是历史发展的产物,也是刑政改革的成果之一。自从公安部提出“侦审合一”以来,预审工作由侦查部门独立完成,使预审系这个专门为培养预审人才的部门丧失了存在的基础。相反,随着刑事诉讼法,刑法的改革和公民法律意识、证据意识的提高,物证在讼诉中所占的地位日益提高,刑事技术作为鉴识物证的一门学科,其重要性也随之日益凸显,对刑事技术专业人员的需求也与日俱增。为了适应时代的要求,公安院校,特别是省警察学院这样面对基层提供生源的大专学校,适时改变教学结构,调整机构设置,撤掉预审系而增加科技系,重点培养基层公安机关的刑事技术力量。但是由于时间仓促,师资薄弱,科技系在成立之初,条件并不算优良,甚至可以说相当简陋,而且学科的设置以及教学内容都还在摸索中确定完善。因此丛琳就戏称自己这批首届学员是“试验品”,戏称系教学楼为“试验田。”
相比于“中国刑事警察学院”这样的专门学府来说,省警院科技系这样的教学机构只能算是个刑事技术的初级普及培训班。虽然开设了痕迹检验、法医学、音像学、计算机等科目,但是也只不过比侦察系学的内容略微专业一些而已,此外就是有机会多做一些实验,有了很多实际动手的机会。比如法医课里对生物体各种伤情的比较,刑侦系的同学只能看着幻灯片,而科技系的同学就可以亲手操作一番。
望着自己职业生涯遇到的第一具尸体,丛琳不由得想起自己上的第一堂法医课。上法医课的是法医研究室副主任蒋水生。这老头快六十岁了,以前是在市局技术处干法医。据他自己说曾经“杀人如麻”,不过,这里的杀人是指给尸体作解剖。因为年纪大了,才调进了警校当了教师,实践经验极其丰富。他讲课有个特点,总喜欢在午饭前给大家放些巨恶心的照片,比如“腐败巨人观”什么的,同时还加以联想丰富的解释,比如说:“尸腊的形成原理与我们平时所吃腊肉的加工原理大致相同……”再比如说,打出一副火烧尸体的照片:“大家看,生前被烧的尸体和死后被烧的尸体,它们的形态得结果不一样的。这张像红烧肉一样的照片反映的就是死后被烧的情形……”
可是现在眼前这具尸体,几乎完全白骨化了,什么肉也没有。
不知什么时候,赵文龙也来到了中心现场。
“尸体颅骨的伤痕是否有可能是自然形成的?”赵文龙问吕科长。
吕科长摇摇头:“这处伤痕虽然打击力度不同,但形成的创口几乎一样,也就是说这是同一钝器的同一个部位连续击打所致,自然外力很难形成。尸体周围五十米内均已彻查一遍,除了山上游客抛下的垃圾,再没有发现有价值的东西。更没有找到能够证明死者身份的线索。”
“这种钝器可能是什么呢?”赵文龙蹲在尸体旁边仔细地观察着颅骨上的创口。
“这个创口很不规则,不象是我们常见的锤子斧头之类,依我看很可能是一块石头。”法医推测道。
“哦?”赵文龙眼睛亮了一下:“那大家再辛苦一下,在周围找一找,看看能不能发现这样的石头,说不定凶手顺手将石头抛在附近也未可知。”
技术人员们四散开去,对现场进行第二次搜索。以尸体为中心呈放射状向外拓展。
丛琳也按照吕科长的安排向外围勘查着。脑海里不断跳出刚才的尸体。从现象来看,这个尸体生前应该是一位打扮入时的妙龄女子,可是现在却只是一堆白骨。“真是红颜枯骨呀。”丛琳心里涌起虚无的叹息,这个年青的女子是因为什么而暴尸于此呢?是谁夺去了她年轻的生命?
尸体所在的位置正好处于后山断崖之下,这里平时人迹罕然,夏秋之季更是草深过人。尸体位于两米多深的沟底,而沟侧是一段宽约二十米的缓坡,由于断崖略向外倾,从山顶望下去,这段缓坡基本看不到,很容易让人产生断崖之下即深谷的错觉。
从现场外观上分析,极有可能是凶手在山顶杀害了死者,又将尸体抛入了深谷之中,但是尸检结果出人意料,经过彻底地检查,尸体除颅骨上有几处不规则的钝器伤之外,全身骨骼完好。如果从那么高的山顶扔下来,不可能没有一丝骨折。这一点丛琳深有体会,当年他在野狼崮就摔断了两根肋骨,那才十几米高而已。这个断崖都有上百米了,真摔下来还不得粉身碎骨?
尸体脚上穿着双高跟鞋。从刚才来路的艰难程度来看,死者生前不大可能穿一双高跟鞋跋山涉水,除非她被强迫或者非常自愿。另有一种可能就是被杀后移尸于此。所以这是否是杀人的第一现场还不好确定。
丛琳怕给大家添乱,没敢太靠前,就在缓坡上来回逡巡着,慢慢地走到了崖壁根处。沿着崖根走了一会儿,他发现一处崖壁略向内凹,形同燕窝,“窝”内有一块二尺见方的青石。光滑平整就象一个天然的座椅,让人不由地想上去坐一下。
丛琳童心大起,过去坐在青石上,只觉得周围都被石壁包裹起来,一阵冷风吹过,吹得丛琳寒毛直竖,一种突如其来的压迫感越来越强烈。似乎身后的石壁就要坍塌下来。丛琳吓得一个箭步蹿出了“燕窝”,就在蹿出的那一刹那,他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趔趄,就象有人抓住了自己的脚腕,丛琳的心禁不住“砰砰”狂跳起来。
丛琳镇定心魂,才发现刚才绊自己的是一块巴掌大小的石头。他松了口气,刚欲转向离开,却发现在这块石头的一个尖角上,赫然沾满了暗褐色的斑迹!再定睛一瞧,在这些暗褐色的斑迹之上,居然凝固住几根长长的头发——和尸体旁边那同样的卷曲,同样长度的头发!
“吕科长,快来看这块石头!”丛琳兴奋地喊起来。
吕科长急忙跑过来,拿放大镜对丛琳发现的那块石头祥加研究。其它几个技术员也相继靠拢过来。
“小刘,你做个预试验看看,这上面的暗褐色斑迹是不是人血。”吕科长吩咐法医刘天华。
小刘打开勘查箱,拿出几样试剂,从石头上小心地刮下一点粉未,用试剂溶解了。很快,试纸条显现出一种淀蓝色。
“是人血!”小刘肯定地点点头。吕科长赞许地看了丛琳一眼。
“凶器可能就是这块石头。”科长把石头和颅骨的创口进行了认真的比对后说。
赵文龙听了吕科长的报告,过来对“燕窝”附近踏勘一番,轻轻点点头:“看来,这里应该是第一现场了。”
从地形上看,这处“燕窝”真是个谈恋爱的好地方,位置隐蔽,视野开阔,背阴清凉,安全舒适。如果不怕蚊虫叮咬,对夏季的情侣来说,这里倒真堪称为“洞天福地”。这么特殊的地方,死者又是个青年女性,让人很容易就联想到情杀上。在理论上说,这种“情杀”类的案子一般都很好破。但是现在死者是谁都搞不清,查找尸源成了当务之急。
法医经过尸检,根据尸体耻骨接合推断死者为女性,年龄23-27岁,身高1.65米左右。根据连衣裙的号码推断,死者身材适中,体重大约在50公斤左右。
再根据尸体腐败程度,结合去年的天气情况,分析死亡时间应该在去年的夏秋之交。也可能更早。
现在侦查员们的工作就是从去年夏天前后失踪的青年女性中找出与尸体特征相附的那个人。这个工作不太好做,因为海洲是个四百多万人的城市,外来打工人员流动人口更是成千上万,多少人失踪之后连案都不报,或者根本就不知道是否失踪了。
由于案子发生在李卫国探组的辖区,萧阳所在的李卫国探组,成了侦破白骨案的责任探组。
周末,千里之外的省城中心广场花园人流熙攘。
梁燕站在市中花园的“英语角”,手里举着应聘家教的牌子。
不知是什么时候起,这个“英语角”就成了大家俗称的“家教市场”。每到周六周日,一些勤工俭学的大学生们就在这里举着牌应聘。在中介公司和一些服务组织登记做家教的学生实在是太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轮到自己,所以很多大学生选择了在家教市场举牌“待价而沽”。
今天天气不错,家教市场十分热闹。到处都是望子成龙的家长和毛遂自荐的大学生们讨价还价,就象在菜市场选大白菜一样挑挑拣拣。相比于八十年代作为“天之骄子”的大学生们来说,九十年代中期的大学生们已经深刻地意识到了“市场价格”的内涵,而且正在身体力行地投入到市场之中。大学毕业分配工作对许多普通院校的学生来说已经是个渐行渐远的神话。相比之下,军警、师范类院校的毕业生就成了“铁饭碗”一族,只要你不挑不拣,总会有单位分配让你去工作。
梁燕作为师范生,就业的压力其实并不存在。省师大是国家重点大学,这里的毕业生回到家乡一般都会分配到城里高中。但是梁燕并不想回去,在省城生活了三年多,她已经深深迷恋上了这里的都市气息和文化氛围。省城悠久的历史和深厚的文化底蕴,丰富的信息,无数的资讯,常常使她沉醉其中无法自拔。师大的高校生活更使她宁愿永远生活在校园里。为了考研,梁燕从去年夏天开始就停止了家教,并且辞去了电台业余主持的工作,专心致志地备战了大半年。现在紧张的研究生考试结束了,自我感觉考得不错,梁燕终于松了口气。休息日闲来无事,干脆和几个同学一起到家教市场“重操旧业”,也算为以后的学习积攒点学费吧。
梁燕以前做过家教,对家长的心理有一定了解。她知道有的家长图便宜,希望把价钱压得越低越好,可是有的家长要求教学质量,对价格倒不是太在乎。梁燕知道自己的水平,象她这样师范大学科班出身的家教是很抢手的,所以要价自然要比别人贵一些。先后来了几个家长,但是听说她报价之后都摇摇头走了。梁燕也不着急,她就不信这么多人就没有一个识货的。
果然,不一会就过来一个中年男子,上下打量着梁燕说:“小姑娘,你教什么呀?”
梁燕见来了主顾,殷勤地说:“语文,英语都可以,我是师范大学中文系大四学生,刚考完研,而且我还有过两年的家教经验,教学效果还算不错。”
中年人点点头:“那你收费怎么样呀?”
“每小时三十元。”梁燕大胆地说。
“哦,还行,那你教多大的学生?”中年人有点心不在焉地问着,眼睛四处游移着,似乎在比较其它学生。
“从小学到高中,我都可以辅导。”梁燕回答:“请问你的孩子多大了?”
“哦,上小学了,我想让她好好学习英语,现在这年头干什么都得考英语。”
“呵呵,望子成龙嘛,您放心,我有英语六级证书,”说着掏出证书给他看。
中年人拿过来看了两眼,点点头说:“那好,我就用你吧,要不你现在跟我去,先教一节课试试?”
梁燕说:“好呀,您家远吗?”中年人说,“不远,我有车,坐我车去吧。”
梁燕心想看来是个大款呀,转身和几个同学打了招呼,就背着小包跟中年男人走了。
中年男人的车停在路边。中年人先很绅士地拉开后车门让梁燕坐进来,才到前面开车,梁燕对这一举动很满意,她觉得这是个有教养的男人。
“小妹妹,叫什么名字呀?”中年男人一边开车一边亲热地问。
“哦,我姓梁叫梁燕,你就叫我燕子吧。”
“燕子?名字好听。”中年人点头。
“大哥,怎么称呼您呀?”
“我吗?你就叫我林哥好了。”中年人从后视镜里瞟着梁燕说。“小妹妹,你这么漂亮,肯定不少男孩子追你吧?有男朋友了没有呀?”
这突兀的问题让梁燕颇感意久,但听人恭维自己漂亮也没往心里去,笑着说:“我是书呆子一样,哪有人喜欢我?”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不知不觉,汽车拐进了一个小区,停到一栋楼下。
梁燕跟着林哥上了三楼,林哥开了防盗门,两人脱鞋进屋。
“来,坐坐。”林哥很热情地把梁燕让到沙发坐下。
梁燕打量着室内的装修。她曾经做个几次家教,但是数这家装修的最豪华。地上一米见方的瓷砖象镜子一样光可鉴人。
“林哥,您是做生意的吧?”梁燕问。
林哥笑着点头:“是呀,搞点装璜材料。”
林哥一边说话一边从冰箱里拿出两听饮料,“砰地”打开一听递给梁燕,自己也开了一听,“来,喝点饮料,休息一下。”
梁燕推辞着:“不用,林哥,我不渴。”
“唉呀,还客气什么呢,都进了门了,就是一家人了,喝杯饮料,哥又不会扣你工资!”林哥幽默地劝着,把饮料塞到梁燕手晨,自己也坐在沙发上。
梁燕过意不去,接过饮料,一边喝着,一边问道:“林哥,你孩子呢?”
“可能去同学家玩了吧,过会儿就回来了,咱们先聊会儿天,等着他。”
“嫂子呢?”
“唉,出去打麻将了,这女人的赌性比男人还大,天天出去打,不照顾我,也不照顾孩子,所以我没办法,只好找个家教老师来辅导孩子学习。”
“哦,是这样。”梁燕同情地点点头。
两个人说着话,又过了十来分钟,梁燕见孩子还没回来,心想自己孤男寡女的在人家家里不太好,就说:“林哥,要不我们先回去吧,等明天找好时间我再来。”
“哎——”林哥按住她肩膀:“别着急嘛,既来之则安之,再耐心地等一会儿,咱先看会电视吧。”说着用遥控器把电视打开。电视上正主播上个月的正大综艺,梁燕一向很喜欢这个节目,也就安静地看了下去。
看了一会儿电视,梁燕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心里也越来越迷糊,她挣扎着站起身来对林哥说:“林哥,我有些不舒服,我先回去了。”说着向房门走去。
林哥一把揽住她的胳膊,嘻嘻笑着说:“小妹妹,是不是电视没意思呀?来,咱们放个刺激的。”说着把梁燕按到沙发上,转身按开了录象机的遥控,很快,电视上出现了两个裸体男女,那男的正用皮鞭猛抽着女的,那女的惨叫着,呻吟着,却并不躲闪。
梁燕被这画面吓坏了,她终于明白今天是掉进了狼窝,她用尽全身气力挣扎着想夺门而逃,可是浑身上下就象被麻醉了一般无法动弹,她想喊,可是喊不出声来,她想咬可是张不开嘴,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林哥狞笑着扑了过来,那张扭曲丑陋的面孔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