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承业道:“晋王有所不知,和哥郎君的零用钱还用的是承业的俸禄呢!这些钱都是为晋王养兵用的,承业又怎敢将公物作为私礼相赠呢?”
李存勖不悦,借着酒劲说道:“七哥真是抠门,连本王的话都不听。”
张承业也生气了,说道:“奴才不过是个老太监,我又没有子孙,要钱何用?我之所以‘抠门’,就是要辅佐大王成就霸业,如若不然,大王尽管取用就是了,何必还要问我这个老仆呢?不过,老太监可得提醒大王,这些钱要是用完了,百姓就差不多散完了,大王也就一无所成了。”
李存勖恼羞成怒,伸手即向元行钦索要宝剑,恨声道:“老奴才如此装糊涂!你真以为本王不会杀你吗?”
元行钦手按剑柄,不知如何是好。
张承业“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拉着李存勖的衣襟哭道:“老仆蒙受先王顾托之命,誓为国家诛除汴贼,若因爱惜金库之物死于大王之手,老仆到地下见了先王也就无愧了,今日就请大王杀了老仆吧!”
阎宝起身从旁扯开张承业攥着李存勖衣襟的双手,说道:“大王正在气头上,你就不能先避避吗?”
不想,张承业一拳把阎宝打倒在地,骂道:“阎宝,你本是朱温的奴才,受晋王大恩,不尽忠为报,却以谄媚取幸,好不要脸!”
阎宝悻悻地站了起来,怒视着张承业。
李存勖火冒三丈,骂道:“你这不是打本王的脸吗?这个老奴才看来真的反了!本王今天就杀了你!”说着,又要去夺元行钦的佩剑……这时,曹太夫人的贴身丫环跑了过来,边跑边喊:“晋王,太夫人召您进宫!”
李存勖一听,酒劲当时就没了。
李存勖至孝,一听母亲召见,心中大惧,连忙斟了四卮酒,向张承业赔罪道:“本王多喝了两杯,得罪了七哥,也得罪了太夫人!请七哥饮了此酒,也好为我分担些过错。”说罢,连饮四卮。张承业却死活不饮。
李存勖入宫不久,曹太夫人又遣人来对张承业传话道:“小儿无知,得罪了张公,老身已将他鞭打了一顿。”
次日,曹太夫人又亲自领着李存勖至张承业府第抚慰。李存勖连连赔罪,还承制拜授张承业开府仪同三司、左卫上将军、燕国公,但张承业固辞不受。终其一生,张承业只承认唐室授予他的“河东监军”一职。
卢程自为掌书记后,待人轻狂傲慢,且又嗜酒成性。一次酒后,他竟骂晋王李存勖的几个弟弟为猪狗,李存勖听说后,大为恼怒。张承业很为卢程担忧,便找了个机会对李存勖道:“卢程数次对晋王兄弟无礼,请让老仆替大王杀了他。”
李存勖却道:“我正在招纳贤才以成就功业,七哥要杀了他,似乎太过了!”
张承业闻听此言,连忙起身,满脸带笑地贺道:“我王能够如此,何忧不得天下!”
卢程因此而躲过了一难。
不久,李存勖又前往魏州。不过,这一次,他还带了个女人,此人就是刚被封为魏国夫人的刘玉娘。
李存勖原配夫人为卫国夫人韩氏,其次是燕国夫人伊氏,再次就是魏国夫人刘玉娘。起初,刘玉娘因长相艳丽,且吹得一手好笙,而最受李存勖的宠爱。但李存勖在潞州得到“夹寨夫人”侯氏后,曾一度冷落刘玉娘,李存勖每每出兵,也总是带着侯氏。后来,刘玉娘为李存勖生下李继岌,李存勖见此子像极了自己,故而对他也就最为疼爱。所谓爱屋及乌,再加上刘玉娘聪颖有谋,善于迎合,又渐渐赢得了李存勖的欢心,此次出征,李存勖便将刘玉娘带在了身边,“夹寨夫人”侯氏因接连生了两个女儿,容颜大衰,自然就渐渐失宠了。
李存勖到魏州后,把刘玉娘安置在魏宫之中。过了几天,魏宫突然来了个行医占卜的黄须老人,对门卫说他是刘夫人的亲生父亲,特来看望女儿。门卫赶忙禀告刘玉娘。刘玉娘一听,当即说此人乃假冒,不准放入。但黄须老人在门口死活不走,无论卫兵如何拦阻,他还是一口一个“玉娘”地要闯宫而入。恰巧李存勖回宫,见门口争吵,便问缘由。李存勖想起刘玉娘小时候是被袁建丰掠得的,当即令人将袁建丰找了来。
袁建丰躲在门后看罢,沉吟道:“当时得夫人时,确有黄须丈人护着,看相貌好像就是此人。”
李存勖回宫后,就问起黄须老人之事。刘玉娘此时刚刚重新得宠,而且,晋王其他夫人门第极高,只有她出身寒微,一直引以为耻,便对李存勖说道:“妾身离家时已有记忆,妾父不幸死于乱兵之中,妾身当时趴在尸身上哭了半天,这是哪里来的老农,竟敢到此冒认!”因而,当黄须老人再来时,刘玉娘即命人用鞭子将其赶走了。李存勖冷眼旁观,心中暗笑。
此时大梁的张氏兄弟、赵岩皆认为河朔失守是刘浔的责任,力劝梁帝朱友贞予以责罚。朱友贞也觉得刘浔连连败北,不宜再为黎阳大军主帅,就将刘浔自黎阳召回了。刘浔刚走,梁军副帅安彦之就放弃了黎阳,率军退守至黄河南岸的杨刘城。
刘浔一到大梁,即上表请罪。朱友贞当即下诏,将其贬为亳州团练使。在家养病的敬翔听说后,连忙上表劝道:“刘浔虽有过错,但不应让其离开大军。葛从周、康怀英、张归霸等已然不在,眼下,像刘浔这样的知军之人,已不多见了,万望陛下慎重!”但朱友贞死活不听。
刘浔离开大梁不久,楚王马殷的使者就到了大梁,上表说清海、静海节度使刘岩已经在番禺称帝了,国号大越,年号为乾亨,以赵光裔为兵部尚书,节度副使杨洞潜为兵部侍郎,节度判官李殷衡为礼部侍郎,三人并为宰相。楚使还禀告朱友贞,说刘岩已经遣客省使刘瑭出使淮南,劝吴王也称帝。朱友贞虽然恼怒不已,却也无可奈何,同时他又担心吴越王钱镠会效仿刘岩,便连忙下诏加封钱镠为天下兵马元帅,张全义则被封为天下兵马副元帅。
大寒这一天,发生了一件怪事:黄河竟然结冰了!整个黄河水面结了厚厚的一层冰,人马车辆皆可通行。消息报到魏州,李存勖喜道:“用兵数年,就是被黄河之水阻隔。本王常常望水而叹,没想到大河也能冰合,此乃天助我也!眼下,刘浔已经不在军中,此正是我军大举南渡之时也!”当即大集各军,踏冰渡过黄河,先是将大河南岸的梁军诸寨尽数荡平,接着又整军进攻杨刘城。
杨刘城虽然不大,且只有三千守军,但城墙坚厚,易守难攻,堑壕宽达三丈,壕中积水很深,壕边鹿角重重,晋军步骑一时无法逾越。李存勖先是亲率骑军环城驰射,无奈城墙高远,箭矢无法企及。后来他又令步兵连夜持利斧斩断鹿角,同时令全军到黄河岸边收割芦苇。次日一早,李存勖即下令道:“杨刘堑壕虽宽,我军可用芦苇填塞。你等每人背一捆芦苇,到壕边就把芦苇扔到壕中。如此一来,堑壕再宽也难以挡住我们了!”
攻城之时,李存勖竟亲自背负一捆芦苇,手持银枪当先而行。符存审等将高声劝阻,他哪里肯听。晋军将士见状,大受鼓舞,全都身背芦苇随后而进。梁军守城将士见一大片“芦苇”滚滚而来,连忙开弓射箭。不想,晋军所背负的芦苇此时竟成了最好的挡箭牌,虽然箭如飞蝗,但对他们没造成什么伤害。
李存勖率先冲到壕边,将芦苇抛入壕中,不一会儿,数万捆芦苇就将堑壕填平了。李存勖挥舞着银枪当先而进,呐喊着冲上了城墙,不一会儿,杨刘城就被攻陷了,安彦之也被生擒。
晋军渡过黄河之时,赵岩正撺掇着朱友贞郊天,说道:“古之王者必郊祀天地,陛下即位后尚未郊天,已经有人议论说,陛下与藩侯有何两样?显然,若不郊天,必为天下人看轻。今河北虽失,天下幸安,请陛下驾幸西都举行郊礼,顺便拜谒宣陵。”朱友贞一听有理,当即下诏,令满朝文武准备随驾前往洛阳举行郊天大典。
正闲居家中的敬翔听说此事后,连忙入宫谏阻,说道:“自刘浔失利以来,公私困竭,人心惶恐。如要郊天拜陵,必然要大行赏赐,这其实是慕虚名而受实弊。何况,眼下劲敌近在大河之边,圣驾又岂能轻动?依老臣之见,不如等北方平息后,再行大礼也不算晚。”朱友贞哪听得进去,又接连下诏,起驾洛阳,检阅礼车盛服,雕饰宫阙,并定下了举行郊祀的吉日。
就在朱友贞车驾发往洛阳的路上,杨刘城失守的消息传到了两京。一时间谣言四起,一会儿说“晋军已攻陷郓州、濮州了”,一会儿说“晋军已入大梁了”,一会儿又说“晋军占据汜水关了”。随从文武百官皆担忧其家,相顾涕泣。朱友贞更是惊慌失措,此时哪还顾得上郊祀之事,连忙转头又赶回了大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