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及哈哈大笑,连声称好。
刘浔闻听李存勖大军已至,连忙遴选了万余精兵,亲自率领着向魏县进发。李存勖接报后,先遣史建瑭至魏县迎敌,他则率亲军随后赶到魏县,与刘浔夹河为营。
魏州叛梁附晋的消息传至大梁后,朱友贞这才有些后悔,心内既忧且惧,忙遣郓州天平节度使牛存节屯军于杨刘,以为刘浔声援。不想,牛存节还未到杨刘,就病重而逝了!
其实,牛存节早就身染重病了,但他忠愤弥笃,从不言自己有病,反而带病迎战朱瑾。击退朱瑾后,他知道此时乃国家非常时期,便整日里练兵治戎,整顿部伍,因操劳过度,终于一病不起。临终之际,他将两个儿子牛知业、牛知让叫到跟前,谆谆嘱咐道:“一定要尽忠报效,不可辜负国恩!”自家私事,竟只字未提。
牛存节武鸷慷慨,而且名如其人,心存大节。他既善于野战又善于守城,一生大小百余战,几乎未有败绩,因而,威名闻于天下。更为难得的是,他为人谦逊忠厚,从不居功自傲,大有贾复之风,深为朱温、朱友贞所信重。
噩耗报至大梁,朱友贞号啕大哭,仰天叫道:“国家正有大事,上苍却夺我忠勇之臣,难道真要绝我大梁了吗?”遂赠牛存节为太师,并让时为许州匡国节度使的王檀接替牛存节,率军五万进驻杨刘。
李存勖在永济呆了十几天后,经过多方打探,终于消除了疑虑,在贺德伦的一再请求下,这才进入魏州城抚慰百姓。李存勖一进入邺王宫,贺德伦即呈上节度使印节,恳请李存勖兼领魏州天雄军。李存勖却推辞道:“本王闻听汴军侵逼贵道,这才率军远来相救。又听说魏州城新罹涂炭之难,故而入城安抚。明公不垂鉴信,以印节见让,诚非本王所愿。”
贺德伦再拜而言道:“军城刚刚经历大变,人心尚未安定,今又有敌寇将至,贺某亲兵已皆为张彦所杀,贺某孤身一人,形孤势弱,又怎能统驭众人抵御十几万梁军呢?一旦生事,恐有负晋王大恩。”李存勖见他心诚,这才接受下来。
贺德伦如释重负,亲率魏州将吏向李存勖行跪拜大礼,李存勖遂改任贺德伦为云州大同军节度使。
贺德伦交接完毕后,当即离开魏州前往云州。路过太原时,张承业劝道:“云州已经非常寒冷,贺公何不在太原休息一段时间,待天气转暖再去大同不迟。”此时乃六月中旬,太原正是酷暑,又何来云州寒冷一说?贺德伦知道张承业对自己不信任,为消除疑虑,只得留在了太原。
魏州亲随军指挥使房知温见魏州大势已定,也归附了晋王。李存勖久闻其名,当即将其收为了养子,赐姓李,改名绍英。
此时,仍有一部分银枪效节军士卒在魏州城骄横作乱。李存勖当即颁下三条必杀令:一、制造、传播流言者杀;二、抢劫百姓者杀;三、与大梁有来往者杀。尤其是第三条,规定极为严厉:“哪怕是只言片语,也一律杀无赦!”并以沁州刺史李存进为天雄都巡按使,命其负责魏州治安。
李存进接令后,亲自率军巡视,凡有传播谣言或强取百姓一文钱以上者,皆枭首磔尸于市井。如此一来,不到十日,魏州便一片肃然了。至此,乱了七十余日的魏州城终于安定下来。
李存勖因要迎战刘浔大军,便将魏州军府之事皆委托给了新授魏州判官司空颋。不想,司空颋大权在手之后,性情大变,不但贪婪成性、大肆索贿,而且骄狂自大、为所欲为。时为中门副使的郭崇韬对其甚为鄙视,屡在李存勖跟前指责司空颋。
郭崇韬,字安时,代州雁门人,本为李克修亲信。他虽是文人出身,但身材高大,长相威猛,说话瓮声瓮气。李存勖继位后,见他临事机警,做事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而且谋事甚有远见,便渐渐委以重任,让他与姐夫孟知祥、宦官李绍宏一起参与机要。
起初,李存勖对司空颋受贿一事,并没太在意,还对郭崇韬言道:“魏博新得,正需要人才治理,本王也知司空颋人品平平,但终归是罗绍威的掌书记,在魏州甚有人望,不可不用。”郭崇韬见李存勖所说有理,就不好再坚持了,但是,他始终对司空颋不放心,便密遣人监视他。没过多久,终于让他找到了机会。
一日,都虞候张裕押着一位司空颋的家奴来见郭崇韬,并呈给他一封密函。原来,司空颋有一侄子在大梁,司空颋竟暗地里遣家奴召其来魏州。郭崇韬连忙将此事禀告给了李存勖。李存勖不禁大怒,当即将司空颋召来,责问道:“本王将魏博委托于你,你却恃恩无道,屡屡贪索贿赂,这也就罢了,你为何还要私通大梁?你如此欺瞒本王,能对得起本王对你的信任吗?”司空颋自知理亏,无言以对,李存勖遂将其罢职归第。
郭崇韬不想放过如此良机,对李存勖言道:“我王曾言,司空颋在魏州甚有人望,若仅仅将其罢职,不公布其罪,魏州人不知缘由,定会认为我王不容人才。再者说,此人小有才名,一旦逃往大梁,必不利于我。不如治其故意违抗王命、通梁叛敌之罪,并公告其罪于天下。”
李存勖闻听有理,当即在军中及魏州城内公告司空颋之罪,将其斩于军门,随后,又灭了他的全族。
司空颋死后,李存勖改任王正言为魏州节度判官,任命原魏州孔目吏孔谦为支度务使,典掌魏州财税。
孔谦做事勤敏,尤精于财物掌理。魏州新乱之后,府库空竭,士民疲弊,而三镇之兵皆聚于此,用度周转,所需军费甚为庞大,而且诸事极为繁杂。李存勖之前用了数十人,尚疲于应付,没想到孔谦只用短短数天,即料理得井井有条。不仅如此,孔谦还特别擅长交际,真正是人如其名,为人谦恭之至,尤其是对于权要之人曲事奉迎,致使人人都对他赞誉有加,李存勖因此而宠任日固。然而,孔谦对百姓丝毫不手软,上任之后,即大行急征重敛之策,致使六州百姓遍受愁苦。
洹水之战
李存勖进入魏州城后,魏州境内各州郡相继归附,唯有贝州刺史张源德、澶州刺史王彦章坚决不降。
张源德北与沧州、德州结盟,南与刘浔相连,协力对抗晋军,并多次抢断镇、定粮道,令李存勖大为头疼。郭崇韬献计道:“贝州乃战略要地,必须尽快攻取!一旦得到贝州,即可以此为依托,东伐兼并沧州、景州,如此则海隅之地皆为我所有了。”
李存勖道:“不然,贝州城坚兵多,一时难以攻取。何况张源德肯定也是这样想的,防范定然严密。所谓用兵之道在于出其不意,依本王看,倒不如跳过贝州先攻袭德州。若得德州,也就掐断了沧州、贝州之间的联络,待二州孤立之后,即可分头攻取,本王猜想,德州肯定较贝州防御薄弱。”
李嗣源赞道:“晋王所言不差,嗣源愿带一彪人马,去将德州取来。”
李存勖笑道:“有横冲将军出马,定然马到功成!兄长需要多少人马?”
“不必麻烦晋王调兵了,我就带五百横冲骑去吧。”
“五百骑兵?”李存勖大奇,一脸的庄重之色,“攻取德州乃我大计,兄长不可儿戏!”
李嗣源斩钉截铁地道:“嗣源岂是儿戏之人!若晋王信不过,嗣源愿立军令状。”
李存勖知道李嗣源的为人,为嘉其雄壮之心,便答应了他。李嗣源当即率横冲五百骑昼夜兼行,直奔德州城。
正如李存勖所料,德州守军万没想到晋兵会越过贝州来攻,毫无防备。李嗣源率五百骑刚一抵达城下,德州守军便以为贝州已被攻陷,这五百骑只是晋军大军的前哨,竟一箭未发就四散溃逃了。就这样,李嗣源仅以五百骑军就兵不血刃地占据了数千梁军守卫的坚城德州!
李存勖闻报大喜,当即任命辽州守捉将马通为德州刺史,令其率军驻守德州,切断沧、贝二州的联络。
李嗣源占据德州后,探得澶州刺史王彦章正在刘浔大营中议事,不在澶州城中,便当机立断,率领五百横冲骑直奔澶州城,一到城下即跃马狂呼。城内守军闻听晋军来攻,当时就吓坏了,也是不战而逃!李嗣源趁机入城,直奔刺史府,将王彦章的妻儿全部生擒!
李存勖欣喜若狂,对郭崇韬、李绍宏等人叫道:“横冲将军不但是我之勇将,更是我之福将也!”当即任命魏州将李岩为澶州刺史。
李嗣源早知“铁枪”王彦章的威名,因而,对其妻儿厚待有加,并遣人将他们送至魏县的李存勖大营。李存勖也对他们厚加礼遇,并遣使者前往刘浔大营,密劝王彦章投降。不想,王彦章二话不说,当时就把李存勖的使者给斩了,还破口骂道:“亚子小儿,把王某看作何人了?”
李存勖听说后,虽然恼怒不已,但并未杀害王彦章的妻儿。
魏州银枪效节军中有一名年轻的军校,姓冯,名晖,此人不仅拳术勇健,而且极善骑射,小小年纪就被杨师厚用为了队长。他早就听人说“铁枪”王彦章武艺冠绝天下,心中一直倾慕不已,闻听此事后,更对王彦章的为人极为敬服,竟伺机逃出魏州,只身投奔王彦章去了。
王彦章对冯晖大加赞赏,当即用为麾下亲将。
梁帝朱友贞闻听李存勖已经占据了魏州,心中后悔不已,每日里忧心于魏州军情,巴望着刘浔尽早将李存勖赶出魏州。正在他忧心忡忡之际,邠州却送来一个好消息——邠州留后李保衡举州归顺大梁!
杨崇本任邠州节度使二十多年,去年竟被其亲生儿子李彦鲁毒杀了!李茂贞得知消息,不禁大惊,但又不敢得罪李彦鲁,只好让其暂时掌管邠州事务。不想,才过了五十多天,杨崇本的养子李保衡又把李彦鲁谋杀了,并举邠、宁二州叛附了大梁。朱友贞大喜,当即将李保衡迁往华州,封其为感化军节度使,命河阳留后“独眼将军”霍彦威急赴邠州,以其为静难军节度使。
李茂贞闻讯,忙令彰义节度使刘知俊率军围攻邠州。不想,霍彦威极善守城,刘知俊攻了一个多月都没有攻下。李茂贞只好令“盗墓将军”、义胜节度使温韬出兵援助刘知俊,然而,令他万万想不到的是,温韬竟举耀、鼎二州也投降了大梁。
原来,“盗墓将军”温韬投靠李茂贞后,一直没有战功,李茂贞对他也一直未加重用,名义上他是藩镇节度使,其实只是两个人口只有数千的偏僻小镇,心中自然不悦。李保衡降梁之后,竟然被梁帝封为了华州节度使,这使他大为艳羡,故而,也遣使大梁,请求归附。不久,梁帝朱友贞的诏书就到了,以温韬为静胜军节度使、检校太傅、同平章事,恢复其姓氏。
温韬将相一身,自然是非常满意了。
“独眼将军”霍彦威不愧为百战勇将,他虽只有数千守军,而且面对的又是“刘黑煞”的近万名精兵,竟能够在守城之余,率兵出城袭扰刘知俊。而且,每当他擒获刘知俊兵士后,又把他们释放给刘知俊。刘知俊心中感激,有意无意间也就放缓了对邠州的围攻。
梁军虽然在关西连得两座藩镇,但在魏州,形势却日趋严峻。
此时,天下之人全都关注着一条名叫洹水的小河:晋王李存勖将晋、赵、定、幽、潞诸镇联军十余万人相继调至洹河北岸,意欲在此与梁军决战,一战而定天下;大梁开封尹、开国伯刘浔先率一万梁军精锐到达洹河南岸,随后又禀明梁帝朱友贞陆续调集了二十余万大军,也欲在此击溃李存勖,进而夺回对河北的控制。两军隔河相望,日日有小战,隔日有大战,互有胜负。
一日,李存勖率领着百余骑偷偷渡过洹水,亲自探看梁军军情,恰巧被梁军探马看到,回营报于刘浔。当时,天气阴晦,雾气蒸腾,刘浔便借着大雾的掩护,将五千精兵埋伏在河曲丛林之中。李存勖一到,五千伏兵便鼓噪而出,将李存勖团团围住。李存勖连叫不好,只得跃马大呼,率领亲骑往来驰突。不过,梁军终是人多,李存勖虽然勇猛,但时间一长,气力就有些不支了,不一会儿,白色的战袍就被梁兵的鲜血染成了红色的血衣。梁军大将王门关、乌德儿立功心切,双双拍马杀向李存勖,李存勖以一敌二,还要应付梁军士卒,眼看就要命丧当场了……
危急关头,突然有人高喝道:“勿伤我王!”一名小将抡起大枪,就将王门关砸到了马下;乌德儿稍一愣神,也被李存勖一枪结果了性命。李存勖抬眼一看,正是亲将夏鲁奇拼死杀到了跟前!李存勖精神复振,夏鲁奇奋力翼护着李存勖,自午时到申时,一直杀了两个多时辰,符存审才率救兵赶到。
回到大营,一清点人数,统共才损失了七骑!
李存勖对众亲骑笑道:“嘿嘿,今天差点就成梁军的笑话了。不过,你们也看到了,梁军的精兵不过如此,稀松至极!”
众亲骑皆道:“我王的英武雄姿,足以令梁人胆寒了。”
自此之后,晋军将士皆对梁军产生了轻视之心。
此役,仅夏鲁奇一人就杀了百余名梁兵。李存勖喜其勇猛,当日就把他收为养子,赐姓名为李绍奇,升其为磁州刺史。
此战之后,梁军统帅刘浔竟躲在无人之处,大哭了一场!此战,梁军以五千之众硬是拿陷入重围的一百来晋骑毫无办法,这实在让刘浔既震惊又沮丧。他有些不明白:曾经威名满天下的梁军,怎会变得如此不堪?
刘浔一直认为,士卒勇猛、将帅善谋乃取胜的两大关键。他隐隐预感到,即便张良、孔明在世,恐也难以挽救大梁了,念在朱温对自己甚厚,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远袭
此后几天,梁军日日索战,但晋军出战之后,梁军又避而不战,让晋军不胜其烦,后来,索性就不理会梁军了。也许是梁军也觉着无聊了,闹了一两日,便不再骚扰晋军了。晋军初始还觉安静,但一连四五天都不见梁军动静,李存勖就有些不安了,忙令斥候探视。斥候不久回报:“梁营虽然没有烟火,但有不少旗帜在军营中来回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