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勖对史建瑭道:“刘浔人称‘小公瑾’,本王久闻他用兵如同周公瑾一般,一步百计,此必有诈!史将军赶快率轻骑闯营去探看究竟。”
史建瑭遵命,率百余骑直闯梁营。他这才发现,梁军各营皆已空无一人,只有一些毛驴,驮着草人来回奔走,草人手中皆捆绑着梁军的旗帜。史建瑭找到几个老者一问才知,梁军已离营整整五天了!
李存勖闻报,不禁大惊失色,说道:“刘浔长于偷袭,短于决战,他见我军尽在魏州,太原必然空虚,很有可能偷袭太原去了。”
众将大惊,郭崇韬道:“若如此,太原危矣!晋王宗祠必然受损,太夫人……”
李存勖此时已镇定下来:“诸位莫急,刘浔乃谦谦君子,尚不至于损我宗祠、辱我家人。以行程计算,梁军步骑军此时应该才到太行山下,轻骑急追尚来得及。”遂命李嗣源、史建瑭率轻骑急追;令李嗣恩抄近路赶往太原,禀告张承业;同时又令高行周飞马至幽州,传令周德威出兵援助太原。
李存勖所料不差,刘浔此时果然正朝太原疾行,大军正在翻越黄泽岭。不想,天公太不作美,十几天的阴雨令本就异常险峻的黄泽山道更加泥泞不堪,烂泥竟有一尺多深,想迈一步都极为艰难。士卒们只好攀援藤葛,四肢并用地爬行,大多兵士腹疾足肿,坠崖而死者十之二三。
梁军好不容易翻过了黄泽岭,行至乐平时,乐平县城却已空无一人。先锋将谢彦章好不容易才在县舍发现了一个书生,一问才知,此人姓刘名皞,字克明,年方二十三岁,其堂兄刘去非在大梁为官。谢彦章半信半疑,幸好刘去非此时刚好在军中,谢彦章连忙遣人去请。刘去非果然认识刘皞,兄弟二人一见,即抱头痛哭。谢彦章这才相信刘皞所言,当即将其带到刘浔面前。
刘皞对刘浔言道:“你们来晚了,昨日夜间李嗣恩就路过这里,此时恐怕已经进入太原了。刘某是在这里做客的,所以他们并没让我回避。听李嗣恩与县令说,梁军意欲奇袭太原,可能会从此路过,让他们尽快躲避。县令便让百姓坚壁清野,之后全都逃离了乐平。刘某躲在一家百姓的柴房中,想等你们到了好告诉你们。李嗣恩还说,晋王正率大军在后面追击,周德威也已从幽州发兵太原了。”
梁军闻听太原已经有所防备,后面的追兵也已经不远了,大惧。
其实,刘皞所言只有一小半是真言:他的确是在昨晚遇见了李嗣恩,不过二人早就相识,二人商量之后,这才让刘皞留在乐平的。其实,此时太原、幽州尚不知道梁军偷袭之事。
刘浔却信以为真,他眼看着奇袭之策被阴雨所阻,不禁大为沮丧,心中叹道:“大梁难道真的气数将尽了吗?为何连上天也在帮助晋人呢?”脸上却不敢显露出来,故作从容地安抚众将道:“这些早就在刘某意料之中,现今,我等已离家千里,深入敌境之中,我等只有抱着必死之心,才有生机。”众人这才打定主意,跟随刘浔下山,直奔邢州而去。
谢彦章素来喜欢文士,劝刘皞随他一起走。刘皞此时也无去处,只得跟随在谢彦章左右。
高行周昼夜兼程地赶到幽州后,向周德威传达了晋王的军命。周德威大急,当即率领一千轻骑疾进太原。行至土门,才探知刘浔已整众下山,从邢州陈宋口渡过漳水了,此时正屯军于宗城。周德威当即决定:不去太原,改追刘浔!
刘浔这一趟往还,战马死了过半,人员损失三成,到头来,却连一个晋军的影子也没看见,他越想越懊丧。恰在此时,斥候来报:晋军粮食极度匮乏,剩余粮食大多蓄积在临清。这让他又看到了希望,当即决定抢占临清以断绝晋军粮道。
周德威马不停蹄,急追刘浔。追至南宫时,即获悉刘浔正在向临清进军的消息,周德威当时就明白了刘浔的意图,不禁大惊。此时想去援助临清,已来不及了,他急中生智,立令精骑将擒获的数十名梁军斥候带来,先割断了他们的手腕,然后放他们回梁营,并让他们带话给梁军:“周侍中已占据临清了!”不想,刘浔没上当,反而令梁军加速向临清进军。
随后,周德威又率数名健骑连夜疾行,追赶梁军。天亮时分,周德威终于追上了梁军,他故意从梁军营前驰过,进入临清。刘去非见周德威已入临清,劝刘浔道:“临清得周德威援助,已很难攻取,不如另图。”
刘浔却道:“周阳五故意大张旗鼓地入城,足见他所率部众不多,不足为虑,传令全军,全力攻打临清,务必将其拿下!”
李存勖闻听刘浔要攻袭临清,不禁大惊道:“若临清有失,我军危矣!”当即亲率五百骑银枪军先行袭扰梁军,令李嗣源、符存审率大军跟进。二将拼命阻拦,却哪里拦得住。
李存勖抵近临清时,梁军正在城下扎营,李存勖当即率队杀了过去。刘浔立令布阵,将李存勖及五百银枪军围在了阵中。李存勖及银枪军虽然英勇,怎奈梁军有数万之多,无论如何冲突,却总是在敌军阵中打转转,不多时银枪骑士即伤亡殆尽了。危急时刻,突有十余骑自外围杀入阵中,当先一员小将,身着绿色战袍,虽然一脸病态,却勇悍至极——此人正是石敬瑭。石敬瑭凭着一柄长剑,硬是在厚厚的梁军阵中,杀出了一条血路,将李存勖救了出去。
石敬瑭自小就跟着李嗣源,因其作战勇猛,骑射功夫冠绝军中,被称为“左射军使”。李嗣源把他视为心腹,命其典掌亲骑,号称“三讨军”。此次,李嗣源见李存勖执意出击,担心他会有闪失,这才命石敬瑭随后探听消息。正逢李存勖危机,石敬瑭便一面遣人回报,一面杀入了阵中相救。
正是李存勖的冒死冲阵,才让刘浔攻取临清的用心又付诸流水了。当日午后,李嗣源即率大军赶到了,刘浔无奈,只好率军撤往贝州。
当晚,李存勖专为石敬瑭设宴。宴上,李存勖抚着石敬瑭的后背对众将吏道:“人常说,将门出将,此言正应在石将军身上!石将军虽然瘦弱,勇猛却胜过马孟起,活脱脱一个‘病太岁’!”说罢,亲手为其啗酥。
啗酥,乃沙陀最重的礼节。自此,“病太岁”石敬瑭之名,传扬军中。
李存勖认为,刘浔远袭太原未能得逞,梁军士气肯定大落,如此良机,他怎会放过?当即亲率大军东进,将大军安营于博州,以逼迫梁军。扎营之后,李存勖即令周德威率军急攻刘浔屯军之地——堂邑。
刘浔也知道,此时梁军士气甚是低落,怎敢与士气如虹的晋军相抗?只好避开晋军锋芒,移军至莘城,晋军又跟踪而至。刘浔此时已抵近黄河,不能再退了,遂决定坚守莘城,一面加固城防,挖掘堑壕;一面从莘城向南修筑甬道,一直通到黄河,以便输运粮饷。
李存勖见刘浔防御严整,且摆出了一副长期作战的架势,便将大军驻扎在莘城之西三十里处,与梁军烟火相望。自此,两军一日数战,各有胜败,又成了僵持态势。
李存勖早就听说“冠八方”元行钦骁勇过人,有万夫不当之勇,便想把元行钦调至自己帐下。李嗣源虽然心中不愿,但也不敢违抗,只好忍痛割爱。李存勖大喜,当即将元行钦收为养子,加封为散员都将,赐姓名为李绍荣。
次日,梁军大举来攻,元行钦急于在李存勖面前立功,抢先杀入了梁阵,果然是所向披靡,无人匹敌。李存勖在高处,连连喝彩。元行钦越战越勇,竟匹马单枪地杀向了梁军的纵深之处。李存勖大急,眼看着他被梁军重重围住了。乱战之中,元行钦被一名梁将用剑刺中了面部,登时就满脸流血,看上去甚是骇人。李存勖连声大呼:“绍荣危矣!绍荣危矣!”立时就要亲自杀入阵中去救元行钦,符存审、郭崇韬见状,死命将其马头拦住。
李存勖捶胸顿足,心急如火,高呼道:“谁去救绍荣?”李嗣源麾下一员银盔银甲的小将应声而出,说道:“晋王勿急,末将愿往!”说罢挥舞纯银长枪策马进入了战阵,向元行钦靠近。李存勖定睛观看,只见小将把银枪舞成一个银色的光罩,所过之处,梁军人仰马翻。不一时,小将就杀到了元行钦身边,二人并肩作战,很快就杀出了重围。李存勖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遣人将小将召到了跟前。
小将走到近前,李存勖这才认出,原来是高行周!
李存勖赞道:“在太原时,孤就看你一表人才,绝非凡品,没想到竟有如此武艺,真乃长坂坡之赵子龙也!”
高行周只说了句:“谢晋王夸奖!”就拜别而去了。
自此之后,军中皆将高行周呼作“小子龙”。
护圣将军
李存勖对高行周喜爱至极,便想把他也召在身边,但自己才从李嗣源那里索要了元行钦,实在不好意思再向李嗣源开口了,只得遣郭崇韬去向高行周表明此意,希望高行周能主动到自己身边来。
郭崇韬对高行周道:“晋王喜爱小将军,只要将军能跟从晋王,晋王将以将军为银枪都指挥使。”
不想,高行周却推辞道:“代州养壮士,也是为晋王所养,行周效力于代州,也就是效力于晋王。再者说,代州救行周兄弟于绝境,行周又怎能相负呢?”
高行周所说的“代州”,就是指此时兼任代州刺史的李嗣源。郭崇韬将此言转述给李存勖,李存勖不禁叹道:“行周义士,非平常壮士可比也,孤怎可陷他于不义?”自此,李存勖打消了向李嗣源索要爱将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