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能怪你呢?你不过是够哥儿们义气帮了哥儿们一忙……”翘楚有些尴尬地缓解当前这屋中的气氛。
为了显示自己也很拿慕容沚当朋友,还用拳头在慕容沚肩上轻轻捶了一下——瞬时间,一个同样讲义气够朋友的侠女形象就此塑造完成!
翘楚甚至暗暗在心底很得意地给自己搬了个奥斯卡小金人!
然而,慕容沚方才说着“都怪我”时的歉疚和对于翘楚即将陷入的险境的关切的神色,在听闻翘楚自作聪明的“缓解”之后,一扫而光。
随之,阴霾又重新爬上他的俊朗的脸上。
“我没那么闲。”他没好气的说着。
翘楚方才那显得很亲昵,实则是为了彰显她同慕容沚之间清清白白的朋友之义的那个小动作,令慕容沚没来由的心生颓败之感。
翘楚这故作亲密背后隐藏着的疏离客套,慕容沚倒是看得心知肚明。
他略显颓唐的阴沉着一张脸,绕过了一旁腆脸陪笑的翘楚,挨着慕容洵,也在翘楚殿内的桌子旁就座。端起茶盏,将心中无名业火就着杯中龙井一饮而尽。
翘楚的一腔热忱被无情打脸,忿忿然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平静——这货是不是同慕容洵一个毛病,也忘了自己有把柄在她手上?!怎么如今,世道变成如此模样?有求于人的反而一副“大爷”样?!这时要卖刚正不阿、“爱咋咋地”的人设吗?
思来想去,翘楚不禁为自己手握两人重大机密,却反而将自己陷入如此不受待见的境地而沮丧。
慕容洵一边用茶盖荡去浮在杯面上的三两片叶芽,一边用余光瞥着身侧的慕容沚。他将慕容沚的失落看在眼里,有些幸灾乐祸道:“的确要怪你,你不能约束自己的心魔,反倒教我的太子妃受此牵连。”
此刻,慕容氏的兄弟二人正一言不发的一杯接一杯不动声色饮茶。倒是累坏了前来奉茶的铃兰,跑进跑出了好几回。
终于,在某个给慕容沚添茶的当口,隔着氤氲的水汽,铃兰向翘楚飘来纠结的眼风:咱们从南凐带来的龙井可不多了,依今日这耗损茶叶的速度,有些招架不住啊!
翘楚一看急了!
不待见她,她倒是能忍。
可她殿内这茶,都是昔日在南凐时,特意于谷雨前采制的雨前龙井!泡饮时,芽芽直立,汤色清洌,幽香四溢,是一芽一叶、俗称“一旗一枪”的极品!
每旬给翘放勋的密函里,除却问候阿难,并且在翘放勋的回函之中要求夹杂一封阿难的回函,以确保她的安康之外,翘楚并不曾额外索取什么——除了这南凐特有的雨前极品龙井。
平日里她都不舍多喝,也只得宇文连城来时奉上过一两回。
原本瞧着慕容洵和慕容沚二人今日面带怨怼,似来着不善,翘楚有意逢迎谄媚,特意命了铃兰奉上自己的珍藏。然而,二人一杯再一杯,似乎没有个要偃旗息鼓的意味!
吝啬如翘楚,毅然决然给铃兰使了个眼色:换茶!
铃兰见已然给二位上了茶盏,也无从再在桌边借机蹉跎,以便同主子以眼神交流了。
于是,只得站到了慕容沚身后,作“随时待命”状。
对于翘楚抛过来的眼风,铃兰心领神会之余,还顺便回敬了翘楚一个甚是为难的眼色:不成啊主子,这两位都是人精儿,先前的龙井是极品,你再换其他茶,岂不是平白遭人诟病?如此一来,主子你平日里刻意塑造的慷慨形象不就被质疑了吗?
翘楚自知自己吝啬,然则,越是缺少什么,就越是强调什么。吝啬的人最是害怕教旁人瞧出自己的吝啬。所以翘楚往往有心无痕地在人前故作慷慨大方。
但凡有机会,翘楚总会不遗余力地表现。
然而这一次,翘楚分明觉察出了慷慨之后的肉疼。于是决定:是时候收手了。
她又将自己的眼神修饰得凌厉了三分,以此来增加她指令的执行力:换茶!
铃兰心领神会,在桌边稍事等候了片刻,见二人杯盏之中又见了底,并未给他们续杯,而是巧妙地将二人的茶盏收入手中的托盘内,一边故作轻描淡写道:“太子殿下和大皇子殿下喝这龙井想必也喝腻味了吧?奴婢这就去换一道给二位尝尝……”
慕容洵眼见着自己的茶盏杯将被铃兰收走,不甘地伸手意欲再从铃兰的托盘中取回:“不必,我喝这龙井挺好的。”
铃兰眼尖,这时候便显示出她习武之人的应变能力来了。她一个运掌,又将掌中托盘端回自己怀中,教慕容洵手扑了个空!
然而,如此一来倒教慕容洵起了警觉防备之心,他挑眉斜眼睥睨着铃兰,心下腹非:怎么?这茶,不让喝了?
慕容沚虽自从进入殿内开始便同慕容洵二人争锋相对、气场想斥。然而在喝茶这一件事情上,二人心思却尽惊人相似!
便在铃兰一心同慕容洵斗智斗勇的时刻,慕容沚已然顺势将自己的茶盏取下,还耿介板正地说道:“的确不必如何麻烦,我此番前来并非为了饮茶。”
并非为了饮茶,非为了饮茶,为了饮茶,了饮茶,饮茶,茶……
翘楚闻言,已然身受一万点暴击——你们都快把姐的茶给喝光了,你还“并非为了饮茶”!?
纵然内心翻滚,翘楚也只得隐忍,一个扶额间,她已换上了殷切的笑意:“不麻烦不麻烦……”
说话间已经动手夺下了慕容沚手中的杯子,然后摆摆手催促着铃兰迅速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我们现下万般着紧的是你如今凶险的处境。看来,你却对自己殿中的这口好茶,似乎更看重些。”慕容洵在一旁将一切尽收眼底,有些落寞地一语道破了玄机,“倒是那宇文连城,每每在你这儿流连,偏生就能多讨两盏龙井。纵然我极不愿,却也只得承认——你待他,的确与旁人不同些。”
慕容沚闻言,身躯一僵,眸中的阴鸷更浓了些——很好,又多出了一个宇文连城!
翘楚眼见自己藏匿了许久的惜物之心,已叫人看穿了去,有些讪讪地索然无味,一笑置之。不过心里在犯着嘀咕:那宇文连城来时,她当真没计较过吗?她自知从来不是慷慨之人,为什么,对于宇文连城,翘楚竟丝毫未起护食的心思?
慕容洵瞥了眼又一次走神的翘楚,继续道:“你自己虽不上心,我们却不能罔顾你的安危。皇兄,想必你也是为这桩事而来的吧?来,咱们何不商议商议,如何应对?”
尚在忿然作色的慕容沚闻言有些诧异景仰的凝了慕容洵一瞬——我还陷在她对宇文连城另眼相看的愤慨之中不能自拔,你却已经兀自将话题引申入下一环节了?太子好度量!对那宇文连城尚且如此宽厚,奈何却要同我计较,吃什么干醋?!
慕容洵心知肚明他眸中含义,给了他一个眼神以示其“淡定”,万箭穿心,习惯就好。
况且,管她对宇文连城如何另眼相看,横竖她最终要嫁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