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我这样的人,不自恋还有谁会恋我?】
魏如云睡了六个小时之后,起来就发现自己家门口被各路扛着摄像机的记者包围了。
接下来,她竟然鬼使神差地听到了墙壁在喊话!魏如云,魏如云,一声声的像索命一样!
是闹鬼了吗?魏如云瞳孔睁大,忽然看到窗户被挪开一块,那里居然有一扇可以活动的小门,跟墙壁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然后,廖建川的脑袋就探了出来。
“魏如云,是我。”
他手里提着一大袋食物,袋口很深的褶皱说明他刚完成一场剧烈的走动。他的额头和翘挺的鼻尖挂满了细密的汗珠,晶莹如玉。他整个人穿得像鲜亮的玻璃人,跟导演临时安排给他们的脏兮兮的住棚完全不搭。
“对不起,昨天我让你成了人肉靶子,不过你要相信我,‘初恋’这个称谓真的是想维护你才脱口而出的啊!”看着魏如云受宠若惊的脸,他扬了扬手中的购物袋,“这些东西你先吃。这帮记者我打交道多了也就了解,耐心不会超过三个小时。如果你坚持下来,他们就会识趣地走开。放心吧,我会对你负责的。”
魏如云心下一暖,就听他补充道:“当然是负责你的名誉,不是你整个人!”
抬手看了看表,廖建川说:“我要走啦,被导演发现我擅自离开片场就糗大了。况且你也不必太感动,我是刚吃不惯那些辛辣的食物,出来开小灶才凑巧经过这里而已。”
廖建川蹑手蹑脚从小门离开后,魏如云打开袋子,看到她最爱的无壳板栗、酸奶、鸡翅,应有尽有。
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他还记得自己喜欢吃这些。忽然,房间电话不巧地响起,外头的记者好像也听见房间里有动静,赶紧竖起耳朵贴着墙壁听。魏如云在电话响起的两秒内便接了起来,捂嘴压低声问:“谁啊?”
竟然是“乔夫人”!她打电话来道歉,并且说,那串链子确实是她偷的。当时要彻查,她很紧张,实在走投无路,才藏在袖管里污蔑魏如云。“乔夫人”的女儿的身体里长了个瘤,需要一笔很大的医疗开销,那数字对她来说无疑是天文数字,所以她才被迫干出这种手脚不干净的事情。她趁着拍戏跟女主角走得比较近,得知她放贵重物品的地方就动了歪心……
魏如云听得百味交集,安慰她说:“不要太担心,现在医疗技术这么好,您女儿一定能好起来的。那些不愉快的事情都过去了,没必要再提。不过我还是很感动,您能主动打电话跟我道歉。”
魏如云想起在她小的时候,不愿意接受母亲过世的事实,一直站在她最爱的那棵挂花树下痴痴地等啊等,直到廖建川过来揉揉她的头,说:“风大,回家吧。”
她心目中的廖建川,好像是从那个时候起,变得可爱起来。有时候他也很可恶,会令她不开心。而更多时候,他让她不知如何是好。他像一簇北极光,紧挨着她心中的阴暗,嘲笑着她的弱小无力和前程未卜。
是的,无论何时何地,她发现自己总是对未来一无所知。
人总是以自己的一套准则来衡量别人是好是坏。
要论现在谁对她更好,那人应该是周洲。比如周洲知道她晚上还要抽空回去给陆宝仪陪读,就骑着一辆山地车过来接她。出发前,他发短信给她说:“月黑风高,小心色狼。你等我。”
“你车技行不行呀?要殉情你可找别人啊!还有啊,你块头太大了,挡住了我的风。”
坐在后座,感受着周洲踏实宽厚的肩背正如一座小山一样将她护住,魏如云的心底涌起阵阵暖流。风从身边掠过,带来前座男孩身上的清香。
此刻夜空下的建筑汇成了一片海,而万家灯火就像海面上漂浮着的渔火。魏如云想起廖建川离开前的侧脸和他那句“不用太感动,我只是凑巧经过这里而已”,突然感觉此刻的自己被更加真切的幸福包围着。
魏如云刚刚留意了一下周边,没发现有什么像样的超市。片场选址本就偏僻。
她哪里知道,廖建川是故意那么说的,为了撇清那些暧昧的过分亲密。
“喂,你咋穿得这么清凉,不冷吗?节省布料也不是这么个节省法吧。”周洲的声音突然传过来,“该不会是想诱奸姓廖的吧?”
“诱奸?在你心目中姐就这么没魅力?要诱奸也不是那个五行都是火的家伙!你确定不是他非礼我?”
“他要是敢非礼你,我就……”
“你就怎样?”
“在他身上非礼回来!”
“想不到你还好这一口。看来我只身闯天下,还是不懂天下呀!”
“犀利妹,别说天下了,我看你都不懂我呢。”当晚的周洲有些反常,语气甚至渗进了一点淡淡的哀伤。
魏如云意识到氛围有些怪,赶紧岔开话题说:“我快到了。对了,宝仪让我今晚住她那儿。她妈妈还挺迷信的,说今天黄历写着‘忌经络’,意思是最好别往来于水道之上。刚好这里有条河……”
“是吗?我从来不信鬼神,小时候我老娘请人给我算八字,结果那‘赛半仙’说我命带孤辰,我就回了一句‘你还断子绝孙’呢!咳,你别说,后来他还真的没结过婚……”
周洲听到背后传来细碎的笑声,心里满足起来,又跟她说:“小时候我骑单车的时候喜欢张开双臂,用身体控制方向,微眯着眼睛感受飞翔的快意。可惜现在不行了,车越来越多,单车也越来越少。”
“想不到你一大块头心思还挺细腻的。”
“你都知道了是大块头不是大木头。我很懂事好吗?”
“你很自恋倒是真。”
“像我这样的人不自恋,还有谁会恋我?”周洲自嘲道。
那天晚上,陆宝仪告诉魏如云一个惊人的消息。
陆宝仪为了花肖澈的钱留在他身边,出入各种名流派对,并利用其人脉为妈妈找到好工作。
魏如云讶异地看着眼前这个十七岁的女孩,她脸上散发出来的却是骇人的早熟世故,以及为此自豪的光。
“魏老师,我其实一直把你当姐姐,所以,我把这些秘密统统都告诉你了。你可要替我保守秘密,让我妈知道的话,她肯定会辞掉这份工作的。你要知道,肖澈为了我,费了多大的劲儿才说服他妈把我妈送进银行的。”
“那总有纸包不住火的那一天。比如肖澈要求跟你报读同一所大学,然后恋爱结婚生子……”
魏如云还没说完,就被陆宝仪的娃娃音打断了:“哎哟,魏老师你这是在写传记吧!我就不信他有那么坚定,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陆宝仪看了看窗外的夜色,扭脸过来补充道,“其实啊,我心底真正喜欢的人是许敏灏,记不记得?就是肖澈在孔明灯上诅咒他去死的那个!他有点洁癖,身上的衣领永远洁白如新。他是一个温和随性、有点天然呆却喜欢幻想的无公害少年。不是肖澈那种拿他爹妈权势装潢门面、拿无知当个性的奇葩。”
陆宝仪刚说完马上就说:“呀,我不能这样子说人家坏话,他真的帮了我很多,对我特别好。”
女生轻轻咬着下唇,她发现自己说出真实感受时,心跳会加速。这种说出来的感觉真好,像装了一百只萤火虫一样亮堂。她的喜欢终于变得光明正大起来了。
“我想肖澈应该对我有好感,只是不敢跨出第一步。”
撑着下巴的魏如云只想赶紧完成自己的任务,干脆玩起失聪,帮陆宝仪把功课补了。因为很多事情光说不练是不行的,非要亲身经历一把才会懂。
后来魏如云在日记本里写道:现在的女生比我们以前开放多了,我们那时候哪敢把喜欢和爱挂在嘴上啊?有关爱情的一切字眼就像违禁品,挂着“危险勿近”的牌子。现在的女生可以不在乎是与非,可以接受那些不完美,所以她们活得自我、没心没肺,但也许那才是最肤浅的试飞。
不甘寂寞的庾琳,在家都快蔫了,终于接到廖建川说他周末可以回来歇息的电话,简直就是两眼放光。放眼望去,廖建川的房子流露出淡淡奢靡的味道,却因为庾琳孤身一人,显得像个冷清的宫殿。
那天庾琳精心打扮了一番,直到在猫眼里看见廖建川变形的身体,她使出拔河的力气拉开门,以至于防盗门狠狠地撞击到墙,她像只云雀一样扑了上去。
廖建川看她激动的样子,一时不知该不该推开,只皱着眉冷冷说道:“喂!我又不是死而复生,需要这么大排场吗?”
“如果是大排场,那我早就组一个粉丝团去接车了。”
“千万别!我只想趁机会好好休息两天。”
“我知道啊!所以我乖乖等着你低调回来。”
廖建川看庾琳将自己换下的皮鞋放进鞋柜,自己的十个脚趾在绵软的拖鞋上此起彼伏地做“打键盘”动作,“哎,终于穿上舒服的拖鞋了。你不知道,片场要穿那种古代的靴子,别扭死了!”
在庾琳眼里,男生如获新生的笑容就像漂亮的珠宝被丝绢擦拭过后放出光泽。
廖建川的身体有一半陷入豆蔻红的皮沙发,他的思维像一台天线,架接出早晨发生的一幕。
事情是这样,有个婴孩演员现场不受控制,出境前不停地啼哭,剧组所有人都有些无奈,最后还是魏如云出马,抱着婴孩哄到他停止哭泣,露出微笑。
“怎么抱小孩他才不会哭?”事后廖建川走到不起眼处,感兴趣地问她。
魏如云当时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抿嘴回答:“我在幼儿园时,就对这种低级任务早就习以为常了。把他当做你爱的人——你试着温柔地敞开手臂,闭上双眼,想象着他是你久别重逢的恋人,然后轻轻晃动双手。其实小孩子的心性是最灵的,他能感觉到你是真心实意喜欢他还是只是敷衍。”
廖建川开始学起来,有模有样,手臂在胸前圈出半个圆。
闭着眼睛的廖建川不会知道,魏如云在这一刻,猫着腰钻了进去,在离他胸膛仅有一寸的地方停留了一秒钟,感受着他近在咫尺的温度和心跳,然后又像只狸猫一样迅速溜出来。
魏如云的心里像兜了一头小鹿,东奔西走。她抬起头,阳光直射进眼睛里,眼眶竟有微微湿润。
廖建川,爱是最孤单的心事,最隐忍的秘密。
而廖建川那时候想的是,想不到她还有温柔的一面。也对,不然那些学生又哭又闹的,凭她以前的脾气早就被株连九族了。
冥想之际,廖建川忽然感觉有阵热气扑在脸上,睁开眼忽地看到庾琳慢慢清晰的脸。
她缩着脑袋问他:“川老大,你喜欢吃烧卖吗?”
“喜欢啊!”
“没骗我?”
“骗你干吗?是真的喜欢啦!”
“知道啦!那我现在就去给你做。”
廖建川摇摇头嗤笑:“这丫头怎么了,今晚神秘兮兮的。”
后来,当庾琳拿着剪辑好的录音笔站在魏如云面前播放她和廖建川的对话时,内容已经往另一个边际无限蔓延。
“川老大,你喜欢我吗?”
“喜欢。”
“没骗我?”
“骗你干吗?是真的喜欢啦!”
廖建川的回答坚定如磐。
廖建川熟睡之时,突然被一声“啊!有鬼啊”吓醒,睁眼就看到庾琳苍白如纸的脸,“我刚刚……刚刚好像看到了一个老人的脸!他笑得好诡异!就在房间里!我现在是死也不敢回去睡了,就让我在你这里过一夜吧!”
“哦,我知道了,那个房间呢,原本我爷爷住过,现在墙上还挂着他的肖像。你很怕吗?”他认真地问庾琳。
庾琳以为他快要允许自己在他房间过夜了,于是赶紧点头。
“那么,你睡我这里,我去那边睡吧!”
“喂!”
“又有什么事?”
“没,没,老大,晚安。”
庾琳对着依然留着温度的枕头深呼吸了一口气,吻着男生盖过的被子,再多的不甘心都渐渐消散。
任凭庾琳再聪明,也猜不透廖建川冷峻外表下的半点心意。兴许是应了那句老话: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私奔的人找不到归途】
那天,魏如云正在等周洲的“小黄蜂”过来接她,谁知道竟遇到庾琳,还听到那些触不及防的录音。她看到对面女生的脸上写满了挑战的意味。
“你让我听这个,想表达什么?”
“你永远赢不过我。”
“哼,我有同意加入这场无聊的混战吗?抱歉,庾妹妹,我忙得很,没空跟你们小朋友玩这些游戏。我抢或者不抢,他就在那里,不来不去。”
话说出去之前你是话的主人,说出去之后你便成了话的奴隶。魏如云在世事的磨砺中已经学会这个道理,所以她稳扎稳打地保护着自己的骄傲。
周洲其实早就到了,他不过将“小黄蜂”停在便利店门口买了两瓶营养快线,回过身就听见两个女生的对话。
“想吃多大个馒头就得有多大个胃,厚颜无耻瞎缠个什么劲儿?”周洲杀出来质问耀武扬威的女生,“给你那些少得可怜的自尊留点面子吧!”
庾琳倒也不怯懦,回应他说:“何谓自尊?自尊不就是心里想什么,就去做?在我的世界里,尊重自己的真实想法,就是自尊的定义。没人可推翻,怎么着?”
说完她就招了一辆车走了。
“你很失望吧?听见那段录音的时候。”
“你都看到了?”魏如云反问他。其实她还想说的是,知道了还问。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算了,每次都是这个人来扫兴。今晚江边有焰火,你带我去看吧。”
她没等周洲回答,就跨上他的小黄蜂,抢过他的头盔,“今晚我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