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成年人在社会上,应有基本的职业素养,不能轻易失信于人。她签了合同,拿了人家的钱,就应该把人家的孩子教育好。早恋这种事,就算在当今社会也是离经叛道的。
谁知陆宝仪脸颊迅速飞起两片绯红,她说:“也许吧……因为最近我都跟许敏灏一起去自习的,肖澈看我们的眼神总怪怪的。”
耽美漫画看多了,陆宝仪有时候也难免会乱想,那俩男的有一腿。肖澈恨许敏灏不解风情,他身边站的应该是自己。
陆宝仪反过来问及她的恋爱情况,她汗颜,道:“你脑袋是不是没被开发过,像我这样的爷们,谁敢要啊?”
廖建川走后,将那座小阁楼租给了魏如云和她爸爸住,所以她也就不必周末起早,挤地铁来给陆宝仪上课。要不是亲眼所见,魏如云都不会相信那么一个大男人会把屋子收拾得那么干净。
喜欢一个人,想给他看自己最美的样子;爱一个人,连自尊都可以不要。魏如云爱廖建川,所以在廖建川三番五次暗示自己要不要跟他走的时候,魏如云故意仰天长笑,问:“你包养我吗?”
廖建川的后援会里有个资深女粉丝,她知道廖建川在等魏如云回心转意,经常看着他们以前言简意赅的聊天记录发呆,然后就问廖建川:“我说她跟他们的园长有一腿,你信不信?像她这样没学历没资历的人,没被潜规则怎么能上岗?你看看她,长得一身的狐臊味。”
不出几天,她真的拿出了相机指给廖建川看:“喏,都坐上了人家的车了。”
“不许你这样说魏如云!”
那个男人,有清朗的眉眼,坚硬的骨架,却始终有一颗脆弱的心脏。
扬起拳头的一霎,廖建川不是没有犹豫的,他这个已经任职三年的后援会会长庾琳,他可能很快就要失去了,他挥霍了小半生建立起的事业可能也要玩完了。可这犹豫很快就命丧黄泉,被强烈的情意给吞噬掉了。
二战中德国***丧心病狂到把纹身人的皮剥下来当灯罩。这种残忍廖建川当年在课本上看到过。当时那种残忍对于廖建川来说只不过是隔靴搔痒,不发生在自己亲身的那种痛,是难以体会的。可现在,他感觉自己的那块皮就快被剥了,不过不是人家的灯罩,而是人家踩在脚下的垫脚布。
廖建川觉得魏如云把他所有的喜欢,都当成了一文不值的鸭屁股。那时的他年轻气盛,尚不懂得,争取就有希望,就会有奇迹。
【每个夏天和少年都会老去】
漂泊在外的人,总会有一份不安定的、无处着陆的宿命感,像一部镜头被摇晃得厉害的卡片机,映射出来的影像也是模糊不清的。魏如云太需要每一份工资了,它们是组成自己生命的拼图,少了一块就是一种致命的残缺。
魏如云坐上当年父亲投靠的表舅的车,去见一个大音乐家,她在车里紧张得连脚趾都蜷缩起来。那个音乐家在世界各地巡演,来到体育馆站时,她有幸得以参加他的庆功会。这一切,都是表舅的撮合。魏如云一厢情愿地想,如果能求到对方给廖建川作个曲,说不定他就可以咸鱼大翻身。魏如云在洗手间里补完妆,拨电话给廖建川,却被一次次告知关机。
魏如云没机会告诉廖建川,舅舅刚去上厕所的时候,她被那个老头吃了豆腐。从小,很多人就说她长得过于妩媚。所以,这样的女生哪怕着实被占了便宜,也会被说成勾引人家在先。
“占你便宜?谁占你便宜了?今晚的饭钱和泡温泉的钱都是我付,谁占谁便宜了?”老外用比魏如云还要流畅的语速,附到她耳边轻声质问她。
吃多了鸭屁股的下场是被吃豆腐,魏如云你就认栽吧。走出饭店,她在心底这样自嘲。
真正的胜利,并不是看你一时赚了多少风光,而是看承受挫折的能力有多强。
朝颜花在一夜之间全部凋谢。每个夏天和少年都会老去。
【今天的云模仿昨天的云】
十指交叠放在二郎腿的膝盖上,陆宝仪的姿态显得落落大方,她说:“这是你送我的……小盆栽?”
许敏灏脸上扬起的狡猾坏笑让他看上去像只猞猁,他说:“我没肖澈家有钱,可以送你一条名牌的裙子。这是我买的铁线蕨,十块钱的地摊货,你爱收不收!”
“你这人咋这样说话呢?”陆宝仪精心伪装的文静被他彻底破坏了。
陆宝仪嗖地站起身,把那盆铁线蕨重重地推到了许敏灏的怀里,里面的泥土因为陆宝仪的动作幅度过大都撒在了许敏灏身上。
要知道,许敏灏可是个有轻微洁癖的人啊,一般不在外头上公共厕所,实在忍不住的话也是去找干净的商场,还要事先拿纸巾抹干净那圈坐盖。水花溅到屁股时,他恨不得整个人蹦到天花板上去。
可是,许敏灏居然没有对这个无理取闹、气急败坏的女生发脾气。他自己都不明白,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魏如云在咖啡屋不小心打翻了某服务生的杯子,服务员主动将过错揽到自己身上,被店长骂了个狗血淋头。魏如云在一边,手扶着桌子边缘,望着他抓着后脖子一个劲地对店主赔笑。
魏如云约那个服务员下班后见面,见了面就问他:“你今天会被扣多少工资?我赔给你。”
“不用了。我叫周洲,你以后来喝咖啡多找我就好。我们是有提成的。”
周洲了解了魏如云也是单枪匹马闯荡后,他叹了一口长气,说:“存钱买属于自己的房子?唉,你说你一个女孩子家的,找个好男人嫁了算了吧。”
“靠天靠人都不如靠自己。”自从上次危急时刻拨不通廖建川的号码,魏如云心目中对他的信任度已经严重走下坡了,并且波及所有男人。
魏如云说话时,望了一眼天空鸽灰色的云,与昨日的别无两样,生活仿佛是一场永无止境的蹩脚的模仿秀。
为了赔罪,魏如云请周洲去吃太古汇的雪村。周洲坦言自己鲜少吃日料,夹起一只三文鱼寿司,动作陌生而谨慎。菜单拿上来的时候其实他心跳漏了半拍,因为上面的价钱比预料的要贵得多。
“应该反过来蘸酱油,饭团才不会散掉,而且这家很特别,他们在做寿司的时候已经事先加入了芥末,所以你不吃的话可以提前跟服务员说哦。”
“早说啊!马后炮!”周洲被呛得流出了泪。
“刚光顾着看餐牌忘了告诉你。”魏如云强忍住强烈的笑意。
吃天妇罗让魏如云想起了小时候啃廉价的脆脆面的日子,而此刻安静地享受难得的休闲时光,竟也感到身体正在一分一秒地苍老下去。因为她从店里的反光饰材里看到自己有些倦态的脸孔。
关于时间流逝的恐慌,魏如云在入园第一天,看到那群生猛的孩子时起,就开始有了这样的感觉。那些孩子像一群蜜蜂,朝自己这朵快要凋零的蔷薇花盘扑过来。他们要吸食她的蜜和粉,来充盈自己空虚的灵魂,就跟工地上那些极具破坏力的大型施工机器意欲炸开地球的表壳一样。
魏如云的身体摇摇欲坠,带队的前辈捅捅她的胳膊,笑着说:“发什么呆呢?大家都在很热情地呼喊你。给点回应,不然家长们会找园长告状的。”
“其实我还蛮喜欢你的工作的,虽然辛苦了点。”又上了一碟食物,魏如云回过神来,对眼前的男人这样说,“小时候我就想开一家自己的咖啡店,卖蛋糕、甜甜圈、巧克力,卖一切让人吃了会愉快的东西。”
这是魏如云酿造过的梦,在周洲身上看到梦的真实模样。
“羡慕我什么?成天看店长脸色?还是遭客人白眼?喏,我现在在这店里,也是客人身份,我对他们的服务员大吼大叫,无理取闹,都是可以被原谅的,不然他们就准备被炒鱿鱼吧。我可以现场给你来一段,你信不信?”他咂巴着嘴,音量有点大,似乎已经有几个耳朵尖的客人和服务生注意到了这边。而周洲自己仿佛沉浸在自己编织的角色游戏里。
魏如云跺脚,道:“你少显摆!恶人是会遭报应的!”嘴里刺激的芥末扑打着味蕾,折磨又刺激。
“那么,祝愿上个月恶人先告状的顾客断子绝孙。”
“你还真记仇。幸好我今儿给您赔罪了,不然会不会被你扎小人?”
“那玩意儿太落伍了,直接扎你真人。”
“滚!”
他们彼此庸俗的对话并无影响食欲。他们进食的时候像极了两只饥饿的刺猬。
很不巧,埋单的时候魏如云电话响起,最后还是周洲抢先给等在一旁的服务生递过去银行卡。要是遇到多疑的人,肯定会认为她是个骗吃骗喝的女流氓,可是他并没有这么想。
“我要来看你。”电话里,是廖建川依旧清脆的声音。
“你来我就走。”她啪地挂断,看到已经在账单上签字的周洲,脸上有些挂不住的愧疚,“没看到我用眼神示意你等下我挂了给钱呀?少给我装款爷!下次我一定两顿一块儿请!”魏如云的表情像在发毒誓。
周洲目光倒是落在那只掉了点漆的电话上,他说:“你情人?”
“为什么这样说?”
吊儿郎当的周洲忽然定定地看向她的眼睛,说:“因为你不是演员,你的表情不会撒谎。”周洲是个烟鬼,他的嘴唇外边缘呈轻微的龙胆紫色。
魏如云笑笑,脑子里忽然掠过一个卑鄙的念头,利用他的直率和朴素,是不是可以帮自己促成愿望?
她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得心头一凛。
分别的时候,魏如云像个男人般,给了周洲一个man hug(有力的拥抱),他居然像过电一样地,脸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