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客人面前,若把七情往敞开里释放,往淋漓尽致里宣泄,那客人还有胆子再登咱的家门儿吗?
夫妻之间就大不一样了。从领结婚证的那天起,双方若感情不错,身体挺好,携手攀登金婚,不是梦。金婚的规定日期:50年。50年×365天=17250天。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夫妻俩要老憋着“如同对待客人一样”,那就得老是“强压怒火”、“宠辱不惊”、“不卑不亢”、“不慌不忙”、“无欲则刚”地“无忧无虑”着……
能吗?有吗?
一、老家的A兄和A嫂
“那媳妇都三十多岁了,还好意思老穿着大花褂子;两个脸蛋子上老抹着‘扑脸红儿’;见人就龇着白牙笑,跟欠谁800块大洋似的!”
乡亲们对A嫂的点评,我刚懂事就如雷贯耳了。
我从没见过A兄。据说,他身材魁伟,圆脸白胖得像是刚出锅的大馒头。
才高八斗的他与妻生了两个儿子之后,便离家出走了。他的去向连二老双亲都不清楚。
丈夫突然失踪,拖着两个儿子的A嫂不哭不闹,而是见人就说:“我俩结婚快四年了,我和他连高声说话的时候都没有。他对我特别敬重,出来进去的,就跟对待客人一样。”
对于儿子的不辞而别,A兄他爹是这么解释的:“儿子念了一肚子的书,老窝在家里太屈才了!他出笼了,到外面做大事去了。”
丈夫走了,A嫂像是变成了一尊刻在“望夫崖”上的雕像。黑白天都一种装束,一种表情:怕自己头发乱了;怕自己衣着不整;怕自己的目光里不饱含着望夫归来的深情。
一年、两年、三年……八年过去了。A兄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那是个秋风起,秋水寒的傍晚时分,正在村东的大碾棚里赶着小毛驴把地瓜干儿轧成地瓜面儿的A嫂,被大儿子喊愣了,喊慌了。
千百回的期盼,千万次的一种打扮,以最美好的形象,无一丝差别,保持着丈夫离家时的那种面容去见他,迎接他的突然出现。
丈夫回来了!今天的她:头戴六角大草帽;身着一套耗子皮颜色的旧裤褂,脚蹬一双磨偏了后跟的破胶鞋;脸上和眉毛上还浮盈着一层灰蒙蒙的地瓜面儿。
要回家见丈夫了,见那个久别重逢的他!
A嫂手忙脚乱地摘下草帽,满身扑打一气,又扯起衣袖擦脸,忙着捋眉毛。儿子催她快走!她走了,撇下那头还在拉碾子的小毛驴和那一碾盘的地瓜面儿,撒腿就往丈夫的面前跑。
传出来的话:A嫂见到丈夫僵窘得连手和脚都不知放哪儿好。而A兄只瞄妻一眼,就扭过头去跟爹妈接着聊。
传出来的话:那晚A兄在爹妈的土炕上一直聊到下半夜,在二双亲的轮番催逼与通力推搡之下,A兄不得不撩开门帘,进了妻的屋。
转天清晨,A兄告别爹娘,拍拍两个儿子的头,就以要去他乡开会为由离家远去了。
A兄走后,其母这样说:半夜里,我举着煤油灯,蹑手蹑脚地撩开了媳妇的门帘,探头一看,儿子是头朝里,脚朝外,连鞋都没脱,只是使劲地贴着东墙侧躺着。媳妇则是头朝外,脚朝里,跟儿子一个方向地侧躺在。她铺着那床一直舍不得用的红花绿叶的新褥子;盖着那床一直舍不得用的红花绿叶的新被子;新被的上口儿,露着媳妇的一只胖胳膊。
丈夫走后A嫂逢人就说:“那天夜里,孩子他爹挑着大拇指对我挑了七挑儿!”
没人能证明此话是真是假。能证实的,A兄一去不回头,动乱期间以犯了重婚罪而挨批遭整后,病故四川。
二、美国印州的B先生与B太太
这对恩爱超群、相敬出众的老夫妻,我认得。定居印州后常见他俩胳膊抱着胳膊地出现在朋友的家宴上。
西服革履、油头倍儿亮的B先生,永远都是一种形象,一种姿态,一种笑容地在众人面前展示着他那优雅无限的君子风度。他总是那么谦和,那么含蓄,那么对谁都充满了敬意地客气着,规矩规矩地坚守他自己万不能丢失的什么和什么。
浓妆艳抹、衣着华丽的B太太,与其夫则完全两样。她是说话声很大,见人就哇啦。她是一会儿出怪样儿,一会儿又故作姿态,摆阔显贵充有文化。她个性张扬,好自夸,张口就是他们全家都是名人哪!
她的最大爱好是看脱衣舞,专看异性的。
她最爱渲染的:“我和我老公都结婚40多年了,他还跟从前一样地爱我疼我呵护我。要问爱情的保鲜秘诀呀?一句话:相敬如宾啦!”
此话不假。至少,映入我眼帘的:妻上车,夫开门;妻下车,夫搀着;妻要入座,夫挪椅;妻子入座前,丈夫赶紧把椅子推到妻臀下。妻吃饭,夫夹菜;妻吃完,夫立马送上纸巾之后,就双目含情地侧视着她的爱妻举着小镜子,补妆,描眉,涂口红。
B先生故去了,猝死于脑出血!
出乎意料,在送葬的人群里,竟出现了一位年轻的越南籍女人领着一个已上小学三年级的小男孩,自称是B先生的亲人。她不要财产不要钱,但求他们的儿子能认祖归宗啊!
闻此,B太太愣了,怒了,傻了!
上述二例有点跟成语字典对“相敬如宾”的解释大唱反调哈!其实,我真想再找出:夫妻之间“如同对待客人一样”的真人真事来驳斥自己。遗憾,划拉不到。不过,在戏里和影视节目中,倒常能听到“两位老夫妻相敬如宾”的词儿。
其实,夫妻间能从爱情中体味出亲情的感觉,那才是婚姻美满的最高境界。然而,亲人对亲人就不用天天相敬如宾,时时跟对待客人一样了,我想。
鹊桥相会时
孩提时就知道天上有条大河,横在牛郎和织女中间,让一对好夫妻没法一起同生活。
刚一懂事就听人说:阴历七月七日午夜12点,拿条扁担放在三丈多深的甜水井的井口上,谁有胆子坐在那上面,再仰起头来往天上看,牛郎和织女在鹊桥相会的情景就能亲眼目睹了。
带着童真的好奇心,白日里,我曾跑到甜水井去实地考察过。站在井边仅探头往里一瞧,就有被那个圆圆的大黑洞吸进去的恐慌与怕。
我跑回家去问妈妈,有谁试过没?妈一把将我搂在怀里,那感觉就跟我刚被人从甜水井里打捞上来似的!妈两眼瞪着我,勒令不许一人再去井边瞎溜达。并一语戳破:在井口上坐根扁担仰头看天,那是糊弄人,是活够了!
从那时起,妈妈就常给我讲牛郎和织女的故事。尤其是一到夏天,晚饭后,坐在院中的青石板上,我总歪在妈的怀里,仰望着辽阔的苍穹,指指点点地打听“牛大哥”和“织女姐”的这个和那个。
每每妈妈都很生气地嫌王母娘娘心太狠,天地合亲她不允,愣说牛家跟织女门不当,户不对,非派天兵天将下凡来抓人。蛇蝎心肠的“老太婆”,把已为人母的织女抢走还不算,还要拔根发簪划条天河把一对恩爱夫妻给隔开着!幸有好心的喜鹊们,年年七七把桥搭……
长大后,我从书本里获得了破解此一神话的谜底。原来“牛郎”就是银河系里的牵牛星;天鹰座中最亮的一颗,是一等星。而织女星又是天琴座中最亮的一颗,是零等星。双星隔银河相望,“相思”……
书本里的知识能加深人们对天体的认知。但牛郎和织女所追求的那种平淡、淳朴,男耕女织的快乐生活,却是大多数人的向往与追求。
双星化人的故事均由已故名伶严凤英和黄宗毅在黄梅戏中,再赋生命。戏里的织女用那被困之梭:“织出红云血泪染,织出白云泪已干。”以此来表达她对下凡的迫切与无奈。而地上的牛郎在老牛的鼎力帮助下,终与织女成婚。不料,就在“愁云织出四季春”的幸福时刻,却“迎来”了“花正红时寒风起,云也落泪风也悲”的临头大祸。织女被抓回天宫,对自己的两个宝宝竟是“只流泪水,未留言”。
1963年,影片《牛郎织女》上映后,人们便把两地分居的夫妻比作牛郎织女了。
“大跃进”时,国家实施了户口管理制。自此,两地分居的“牛郎织女”多到无法用数字计算。那时为之搭桥的不是喜鹊,而是一年一次的探亲假。不过,生活中的“牛郎织女”比神话中的那二位要幸运得多。其相会的时间不只限于每年的阴历七月初七午夜时分,而是一年中的任何月份都可以,相聚的时间是两周哪!
改革开放后,出国浪潮波涛汹涌。自此,别妻离夫,奔往世界各地留学、谋生者,数以万计。无形中,“牛郎织女”也就遍布全球啦!
拿中美两国来说,夫妻天各一方,就在你用泪眼瞪着那架载你亲人的飞机,滑出跑道,直插蓝天时,浩瀚的太平洋即为天上河。此一分离,何日相见?想把再聚的时间奢望成一年一度的七月初七,大洋上空会有那群前来搭桥的喜鹊吗?
现实说,能为那些想滞留美国的“牛郎”或“织女”前来搭桥的,就指望那张永久的居留卡了。那张永久居留卡啊!为了弄到它,有人竟跟陌生人攀亲;有人干脆出卖灵魂舍了身;还有人捏着几把汗地跟美国公民办理假结婚……
一年两年、三年五年、十年八年,哪怕故乡的亲人重病在床,骤然宾天,不见“喜鹊”,只能忍痛熬煎在苦苦的等待中。因一旦回国,办理绿卡需从头开始!而有些人,一踏上返乡的航班,能不能再回到美利坚,答案是:相当没把握。
“牛郎织女”啊,分时容易,聚时难!难,不是个最可怕的字眼,悲才是,对某些人。
她强忍着老板的剥削与敲诈;他三魂吓掉俩地历险了移民局的突然捕抓;他一直在拿自己的身子当地耕;她也曾付出了生与死的的代价——为了那张永久居留卡!
绿卡到手了,“喜鹊”飞来了!啊,曾经的壮汉,如今只剩下个枯枝弱干;昔日的娇美容颜,此刻已是皱纹一脸。无怨无悔,只要夫妻二人能持有永居新大陆的合法证件,什么别离的痛苦和那用寸寸相思所编织的愁网,均被喜悦的大潮冲破,冲得连一丁点“丝头”都见不到了,相聚时。
然而,当“织女”抱着自己为美好的未来所织出的“锦绣前程”喜上“鹊桥”时,定睛细看,“牛郎”挑着的两个孩子咋是黄发蓝眼呢?!“织女”含泪质问:你既然已有新欢,为何还要帮我办理永久居留卡?!
“牛郎”无一丝歉疚地看着自己的发妻。我分两部分答:一、为了满足你的愿望;二、“织女”不守妇道,“牛郎”不在身边时,跟其他男人同居也不需要结婚登记呀!这样事例一抓一大把。我指的不是你。
距离是疏远情感的第一要素。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七七鹊桥”,该为谁搭?
绿卡好骗吗
常见:一个身材苗条,脸皮细嫩的东方女子,旁边黏着一个头发稀疏,脸色蜡白,体态臃肿,肚子特大的美国老头儿,二人还颇显恩爱地靠着挤着,说着笑着。这样的镜头,多集中在美利坚的中国超级市场里。
此种现象,在世俗的眼里四字即可定性:骗绿卡的。
不可否认,在这前仆后继的跨国婚姻之“长龙”中,世俗的论断不是空穴来风。但如果说每一个年轻的妻子都把自己的爱情押在绿卡上,大有以偏概全之嫌。
“实况转播”扑面而来——少妻蓝立立与老夫布莱恩的爱情聚焦这里。
32岁的蓝立立就荣任台北一家大饭店的部门经理。那时的布莱恩在一个霜寒枫红的日子里携妻去台湾旅游,在立立所任职的饭店里只逗留了三天便与她相识相知了。五年后的春风送暖时,老夫妻俩再次赴台,二度入住了“老地方”。这一回,蓝立立毫不犹豫地跟一直保有通信联系的老朋友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想去美国读企业管理。布莱恩满口答应,老妻也跟进赞同:很愿意为蓝立立出钱作保。
不久,心想事成的蓝立立就梦幻般地落脚于布莱恩的独立砖房里。因立立人好心好又勤快,很快就成为两位老人的“女儿”了。不幸的是,一年后,布莱恩的老妻因罹患肺癌而乘鹤西去了。
走出悲痛的布老头儿,即光明正大地向蓝立立袒露了自己的意愿,想娶立立为妻,并帮她办理永久居留卡。
美国的诱惑力已磁铁般地吸住了蓝立立,可把自己的终身许配给心目中的“老父亲”?亲朋会怎么说,怎么看?
然而,绿卡如花期,焉能锁得住浓浓的“春意”?
1992年情人节的当天,立立嫁给了比她早出生32载之多的英国老绅士。
老绅士什么都好,就是生气立立爱用美国货。难哪,身在美国,怎能逃出美国货的召唤与围堵?说服不行,辩解无用,老绅士常为此找碴儿跟立立怄气。
别说,在美国住了50多年的他,自家门前依然飘扬着英国旗帜,开着美洲豹车,嘴里老念念不忘的“只要能买到自己国家的东西,就绝不把钱交到美国人的手里”。
婚后的蓝立立,为尊重丈夫的感受便尽可能地“驱美追英”,一路跟随老绅士;婚后的蓝立立,在着手办绿卡的同时,不忘照顾好丈夫的生活起居;婚后的蓝立立,为防自己嫁给一个老头子的事迹,被旧友传回宝岛,便火速退出了台湾朋友圈儿,把家里的电话也都换了新号码;婚后的蓝立立,所能来往、敢来往的朋友只有来自北京的钟晨,曾一起在马里大学读书的老同学了。
她的处境钟晨理解;她的孤独钟晨同情;打电话帮她排忧解闷,钟晨得空儿就拨。由于来往密切,立立常载着老绅士从弗吉尼亚州驱车一个半小时到马州与钟晨一家共度周末及大小节日。
立立对老绅士的关照,那是绝对的无微不至,每次到钟晨家她都特意按老头儿的口味,写好菜谱,备好料,单给布莱恩煎烤蒸煮。就连老头儿惯用的盘碗及水杯都一一带上。娇妻的爱与呵护令老绅士极其满意,满意得常当着钟晨夫妇的面儿,就把立立揽在怀里,边接吻边摸索。
夫妻恩爱心里美,生活甜蜜老天给。
老天啊,你为何要有不测风云呢?
就在立立办下绿卡的一周后,布莱恩得了老年痴呆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