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这种眼光来看世界,世间万物“自身”无不“存在有”“内在矛盾”,一事物的“存在”必定“蕴涵”该事物的“非存在”,任何事物都向自身的“反面”“转化”,这是事物自己就蕴涵着的“内在矛盾”。至于这个事物究竟“变成”“何种什么”事物,则要由“外部”“诸种条件”来“决定”,但是哲学可以断言的,乃是该事物世间任何事物都不是“永存”的,都是由“存在”“走向转化为”“自己”的“反面”——“非存在”,“非存在”就“蕴涵”“在”该事物“存在”之中。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对事物采取“辩证”的态度,也就是采取“纯粹”的态度,把握住“事物”的“内在矛盾”,也就是把握住了“事物自身”,把握住了“事物自身”,也就是把握住了“事物”的“内在”“变化发展”,而不“杂”有事物的种种“外部”的“关系”;从事物“外部”的种种“复杂关系”中“摆脱”出来,采取一种“自由”的、“纯粹”的态度,抓住“事物”的“内在关系”,也就是“抓住”了事物的“本质”。
抓住事物的“本质”,并非不要“现象”,“本质”是要通过“现象”“开显”出来的,“本质”并非“抽象概念”,“本质”是“现实”,是“存在”,是“真实”,是“真理”;抓住事物的“本质”,就是要“透过现象看本质”。“哲学”的眼光,“纯粹”的眼光,“辩证”的眼光,“历史”的眼光,正是这种“透过现象”“看”“本质”的眼光。
“透过现象看本质”,“现象”是“本质”的,“本质”也是“现象”的,“本质”“在”“现象”中,“现象”也“在”“本质”中。那么,从“本质”的眼光来“看”“现象世界”又复何如?
从“纯粹”的眼光来“看”“世界”,则世间万物固然品类万殊,但无不“在”“内在”的“关系”中。“一事物”的“是存在”就是“另一事物”的“非非存在”,“存在”“在”“非存在”中,“非存在”也“在”“存在”中;事物的“外在关系”,原本是“内在关系”的“折射”和“显现”。世间很多事物,在现象上或无直接“关系”,只是“不同”而已。譬如“风马牛不相及”,“认识到意识到”“马”“牛”的这种“不同”大概并不困难,是一眼就可以断定的。对于古代战争来说,有牛无马,可能是一个大的问题。对于古代军事家来说,认识到这一点也不难,但是要“意识到认识到”“非存在”也“蕴涵着”“存在”,二者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并不因为“有牛无马”而放弃战斗,就需要军事家有一点“大智慧”。如何使“非存在”“转化”为“存在”?中国古代将领田单的“火牛阵”是以“牛”更好地发挥“马”的战斗作用的一例,固然并非要将“牛”“装扮”成“马”,也不是用“牛”去“(交)换”“马”,所谓“存在非存在”并非事物之物理获胜或生物的“属性”可以涵盖得了的。“存在非存在”有“历史”的“意义”。
就我们哲学来说,费希特曾有“自我”“设定”“非我”之说,被批评为主观唯心论,批评当然是很对的,他那个“设定”会产生种种误解;不过他所论述的“自我”与“非我”的“关系”却是应该被重视的。我们不妨从一种“视角”的“转换”来理解费希特的意思:如“设定”——采取一种“视角”——“A存在”,则其他诸物皆可作“非A非存在”观。“非A”不“=(等于)”“A”,但“非A”却由“A”“设定”,“非存在”由“存在”“设定”。我们固不可说“桌子”是由“椅子”“设定”的,这个“识见”是“常识”就可以判断的,没有任何哲学家会违反它,但是就“椅子”与“非椅子”的关系来说,“桌子”却是“在”“非椅子”之内,而与“椅子”有一种“对立统一”的关系,“非椅子”是由于“设定”了“椅子”而来的。扩大开来说,“非存在”皆由“存在”的“设定”而来,既然“设定”“存在”,则必有与其“对立”的“反面”——“非存在”“在”,“非存在”由“存在”“设定”,反之亦然。
“我”与“非我”的关系亦复如是。“意识理性”“设定”了“我”,有了“自我意识”,则与“我”“对立”的“大千世界”皆为“非我”,在这个意义上,“非我”乃由“(自)我”之“设定”而“设定”,于是“自我”“设定”“非我”。我们看到,这种“设定”并不是在“经验”的意义上来理解的,而是在“纯粹”的意义上来理解的,“自我”与“非我”的“对立统一”关系乃是“纯粹”的、“本质”的、“哲学”的、“历史”的,因而也是“辩证”的。我们决不能说,在“经验”上大千世界全是“自我”“设定”——或者叫“建立”也一样——的,那真成了狄德罗批评的,作如是观的脑袋成了一架“发疯的钢琴”。哲学是很理性的学问,它的这种“视角”的转换——从“经验”的“转换”成“超越”的,从“僵硬”的“转换”成“变化发展”的,从“外在”的“转换”成“内在”的——并非“发疯”式的胡思乱想,恰恰是很有“理路”的,而且还是很有“意义”的:这种“视角”的“转换”,使得从“外在”关系看似乎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物”都有了“内在”的联系。“世界在普遍联系之中”。许多事物表面上“离”我们很“远”,但作为“事物本身自身物自体”看,则“内在”着“蕴涵”着“对立统一”的“矛盾”的“辩证关系”,又是“离”我们很“近”的。海德格尔对此有深刻的阐述。
“日月星辰”就空间距离来说,离我们人类很远很远,但它们在种种方面影响人的生活,又是须臾不可或离的,于是在经验科学尚未深入研究之前,我们祖先就已经在自己的诗歌中吟诵着它们,也在他们的原始宗教仪式中膜拜着它们;尚有那人类未曾识得的角落,或者时间运行尚未到达的“未来”,我们哲学已经给它们“预留”了“位置”,那就是“非我”。哲学给出这个“纯粹”的“预言”,以便一旦它们“出现”,或者我们“发现”它们,则作出进一步的科学研究。“自我”随时“准备”着“迎接”“非我”的“挑战”。
“自我”与“非我”的这种“辩证”关系,使得“存在”与“非存在”“同出一元”,都是我们的“理性”“可以把握可以理解”的:在德国古典哲学,犹如黑格尔所谓的“使得”“自在自为之物”“转化”为“为我之物”;在海德格尔,乃是“存在”为“使存在”,是“动词”意义上的“存在”,“存在”与“非存在”在“本体论存在论”上“同一”。
就知识论来说,哲学这种“纯粹”的“视角”的“转换”,也有相当重要的意义。知识论也“设定”一个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体”,这个“客体”乃是一切经验科学的“对象”,也是“前提”,但是哲学“揭示”着“客体”与“主体”也是“对立统一”的“辩证关系”,一切“非主体”就是“客体”,于是仍然在“存在非存在”的关系之中,那一时“用不上”的“未知”世界,同样与“主体”构成“对立统一”关系,从而使“知识论”展现出广阔的天地,成为一门有“无限”前途的“科学”,而不局限于“主体人”的“眼前”的“物质需求”。哲学使人类知识“摆脱”“急功近利”的“限制”,使“知识”成为“自由”的。“摆脱”“急功近利”的“限制”,也就是使“知识科学”有“哲学”的涵养,使“知识科学”也“纯粹”起来,使“知识科学”成为“自由”的。古代希腊人在“自由知识”方面给人类的贡献使后人受益匪浅,但这种“自由纯粹”的“视角”,当得益于他们的“哲学”。
从这个意义来看,我们所谓的“纯粹哲学”,一方面当然是很“严格”的,从康德到黑格尔的德国古典哲学,哲学有了自己很专业的一面,再到胡塞尔,曾有“哲学”为“最为”“严格”(strict strenge)之称;另一方面,“纯粹哲学”就其题材范围来说,又是极其广阔的。“哲学”的“纯粹视角”,原本就是对于那表面上似乎没有关系的、在时空上“最为遥远”的“事物”,都能“发现”有一种“内在”的关系。“哲学”有自己的“远”、“近”观。“秦皇汉武”已是“过去”很多年的“事情”,但就“纯粹”的“视角”看也并不“遥远”,它仍是伽达默尔所谓的“有效应的历史”,仍在“时间”的“绵延”之“中”,它和“我们”有“内在”的关系。
于是,从“纯粹哲学”的“视角”来看,大千世界、古往今来,都“在”“视野”之“中”,上至“天文”,下至“地理”,“至大无外”、“至小无内”,无不可以“在”“视野”之“中”;具体到我们这套丛书,在选题方面也就不限于讨论康德、黑格尔、海德格尔等等专题,举凡社会文化、政治经济、自然环境、诗歌文学,甚至娱乐时尚,只要以“纯粹”的眼光,有“哲学”的“视角”,都在欢迎之列。君不见,法国福柯探讨监狱、疯癫、医院、学校种种问题,倡导“穷尽细节”之历史“考古”观,以及论题不捐细小的“后现代”诸公,其深入程度,其“解构”之“辩证”运用,岂能以“不纯粹”目之?
“纯粹哲学丛书”改版在即,有以上的话想说,当否敬请读者批评指正。
叶秀山
2007年7月10日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