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爷鼓了眼骂：“糊涂东西，生个儿子就能当平妻跟你平起平坐？是你脑子糊涂了还是我耳朵出毛病了？我还从没见过这样上赶着要抬举妾做平妻的正房奶奶！你大度，不代表咱们秦家能丢这个人儿！”
“就是说啊。”老太太没那么多心眼，她一辈子和老太爷和和顺顺的，对妾本来就看不起，木灵语到秦府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做的事情很合她心意，包括她对那妾的关心和对孩子的爱护。老太太疼惜她不能生孩子，没有孩子做依靠，又怕那个妾是个深藏不露的最终会害了她，所以坚决反对：“纳妾已经是破了例了，要是还升她做平妻，这脸儿往哪儿搁？”
木灵语辩解道：“当初是我答应了她的……”
“语儿。”秦慕杉坐在一边沉默了很久开口道：“我也反对。”
“杉哥哥！”
木灵语瞪大了眼睛望他，音量不自觉地提高：“碧丝给你生了儿子，你、你怎么也反对让她做平妻……你本来就知道……”
“语儿，你忘了么？我们是皇上赐婚的，如果要提平妻，势必要跟皇室报备。你愿意再去跟皇室纠葛么？”
秦慕杉静静望着她，见着她眼里的光彩从愤怒转为惊愕，再由惊愕趋于黯淡，终究是不忍心，起身牵了她的手说：“碧丝不会怪你，你有这个心就好了，我们都知道的。”
“可是、可是我答应过……”
“总有一些承诺明明是许下了的，却因为其他不可抗拒的原因而要无法兑现。语儿，这不是你的错。”
他的声音清洌，似乎能洗涤她所有的烦躁。抬眼看向房中坐着的人，老太爷吹胡子瞪眼，老太太望着她一脸心疼，她的姑姑垂了眼坐着，而她的姑父静静望着她，和秦慕枫深邃的眼眸如出一辙的眼似乎诉说着不赞成。她深吸一口气，终究是低低应道：“媳妇儿知道了。”
“这才对嘛！”老太爷笑起来，抱过孩子逗着：“咱们的小赳赳，睡着了，嗯嗯？”说着看向秦慕杉：“杉哥儿，孩子大名你得取吧，满月礼都过了，可要在周岁抓周之前上宗祠记名。”
秦慕杉点头道：“是，孙儿知道了。”
“回去好好想想啊。”
木灵语从碧丝处出来，心情轻松了许多。那个跟在她身边的女子真的是不在乎什么名分地位，确确实实是爱着杉哥哥的，这让她愧疚的心里好了很多。听到碧丝说“没关系，这样我就很满足”的时候，她想，这样的生活，真的是很满足。她避开了那种大宅子里的妻妾纷扰和勾心斗角，安安稳稳平平顺顺地过日子，现在还有了个孩子可以看着他慢慢长大，多好。
秦慕杉坐在书案前看书，时不时地咳上一两声。木灵语回来的时候将窗扉打开了一些，让人搬了株兰草放在窗边，回头见秦慕杉望着她，不由问道：“怎么了，赳赳的名字想好了么？”
“嗯，想好了。”秦慕杉笑着招手让她过来，在纸上轻轻写了两个字。木灵语掩唇笑道：“致远？”
“嗯，致远。”秦慕杉搁下笔，望着那白纸黑字道：“以前大哥还在府里的时候经常练字，我也就常常去看他写。记得他写得最多的是一句话，‘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这话精妙，所以我就记下来了。”
木灵语掩着唇的手一顿，渐渐放了下去，望着那两个字发呆。秦慕杉抬起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女子穿着薄衫，体态玲珑丰腴，头上簪着一根金钗，映衬着一袭淡黄显得俏皮可爱。但她脸上却是陷入了回忆，可能是天气有些热，脸颊上透着红晕，眼睛里灿若星光，却隐隐有一种哀戚。窗边的兰草在他视线里正好在她的脚边，那绿长的叶子上还挂着水珠，照着女子的脸，莫名让人怜惜。
“语儿，去找他吧。”
鬼使神差地，他就那么轻轻说了这句话，心里的淤塞仿若大江浪涛，一下子翻涌而出，带着他积郁了好久的感情喷发。他对上女子错愕的脸，柔声道：“去找他吧，天南地北，你们本该是在一起的。”
“不、不能……”
她忽然就慌了手脚，双手垂在腿边不住地绞着腰间垂下的丝绦。秦慕杉执了她的手，问：“为什么不能？”
“我、我舍不得……舍不得……”赳赳才刚出生，她喜欢极了那壮实的小孩子。不光是赳赳，就连秦府里的老太爷、老太太，还有她的公爹婆母，都对她很好很好。相处了一年多的时间，她怎么舍得离开他们？这秦府，就代表了一种安宁的生活，要她抛弃这种安宁，去追求一种可能被拒之门外的生活，她没有勇气，她的坚定也已经被岁月磨光……
秦慕杉喃喃着她说的“舍不得”，竟笑了，抬眼凝望着她，紧紧握着她的手，说：“我知道你有多不舍，我也不舍。可是语儿，就算隔了千山万水，他依旧念着你，而你，又何尝不念着他。”
他们就好像是两条紧挨着的线，原本是可以重合在一起的，却总是在将要重合的时候便被无情地分开。她舍不得家，他也一样，可是有一个人，在那千山万水之外默默守望着她，远比在这府里的他们孤独。
“他不会念着我的，不会……”木灵语苦涩地笑，想起那个离开了有一年的男子，想起那个一年之中只寄回了两封信的男子，悲伤就那么蔓延开去，覆满了她的心：“若是念着我，不会一走就一年多，不会从来不问我的消息，不会躲我躲得远远的，更不会……更不会对我说，要我们幸福。”她慢慢蹲下身去，抱住秦慕杉的腿，就像无数次寻求温暖一样将脸蹭在他的膝盖处，说：“杉哥哥，你难道不明白么？他是要离开我，是在跟我说再见。他的放弃，早就让我跟他之间……没了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