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妹妹，说不定这条不知前路通向何方，却必定是一路荆棘的道路，才是你注定会走下去的坦途……”
旧的爱恋终将会逝去，成为一颗石子，投入心湖，沉入湖底。但惟独能给心湖温暖，始终蕴藉的，是终其一生，相伴的良人。
“奉天子诏，代郡木氏灵语，宸妃之妹也，家道显赫，聪慧过人。又兼之女官出身，内敛耿忠，钟誉毓秀，静肃琼章，忝为世家良配。今有平原郡秦门二子慕杉，人才出众，仪表非凡。朕有成人之美，特赐婚二人择日完婚。钦此。”
念诏书的内侍公公皮笑肉不笑地阖上圣旨，卷轴并立递给了阶下跪着的木灵语。木家众人皆坐回原位，木载朴居上，面无表情，董氏羞愤难当，低垂着头。
“谢主隆恩。”
轻轻接过这赐婚诏书，明黄色的基调几乎能闪瞎她的眼睛。屋外夜凉如水，屋内灯火通明。“洒家这便去了，木大人，恭喜贵府，又要办喜事儿了。”
木载朴绷着一张脸，却还是出声让内院总管送了宣旨的内侍公公。
四下安静，这是她十日来首次见她大伯父一家人。将手中的圣旨展开了又看了看，木灵语微微翕动唇瓣，终是掩了眼底的情绪，阖了圣旨，静静等着头顶将洒的狂风暴雨。
“对婚事可还满意？”
“语儿很满意。”
陛下一道圣旨，明着是夸她，但实则内里含义甚广。纾王此番替他前侍读女官求婚旨，虽令皇帝诧异，但还是想着不过是小儿女婚事，加之宸妃在一旁说叨，也就同意了，下了旨。他自是不知道其中还有隐情，只当本想着要纳那木家女娃的二儿子改了主意，他也就顺水推舟，做一番成人之美。
但诏书是纾王亲拟的，遣词造句都有他一番含义在其中。
木载朴这一声问话，既是谴责她的任性妄为，不顾廉耻，也是警告她以后当恪守妇德，莫要再丢了家族颜面。
“这时候秦家恐怕也收到圣旨了。”冯氏笑得神秘：“听说纾王爷还让人快马加鞭去了长沙郡和平原郡、代郡，分别报喜呢。”
木灵语缓缓抬头，冷眼竖瞪冯氏，对着这个二嫂嫂一点儿尊重之意也无。
“二嫂如此关心语儿婚事，倒是让语儿受宠若惊了。只是语儿年纪小，不懂事，而且脾气也不好，听不得某些如麻雀般喳喳的话，更是不喜欢某些人不漱口便说话，委实臭得慌。”
冯氏得意的表情一愣，顿时竖了柳眉：“你什么意思？”
木灵语却不再对她说话，对木载朴和董氏福了身，道：“大伯父和伯娘可还有什么话要交代语儿的？”
董氏摆摆手，一副不想与她多说的样子。木载朴叹了口气，碍于对方是自己的嫡亲侄女，还是浅淡地吩咐了：“最近就待在府里不要出去，嫁衣样式你大伯娘会给你选好，到时候你自己绣上便是，还有女子一应该准备的香包、荷包、被套、枕巾等物件，你也要开始着手缝制，其余的……便是好好将养身子，旁的也没什么了……”
木灵语眸光一闪，犹豫了下还是问：“难道不是、不是回平原郡再成亲的么……”
“在京城成了亲再回去，毕竟是陛下下的旨意，成了亲后，你们还要进宫去谢陛下赐婚之恩的。”木载朴烦恼地皱了眉，曲着手指揉按自己的额头，道：“夜深了，你还是回去吧。来人啊，把香案撤了，送小姐回房去。”
木灵语沉默一瞬，还是转了身要走，冯氏却在身后开始说风凉话：“咱们语妹妹可真是好福气，成婚竟然还是陛下下的旨，这可真是……”
“二嫂有闲功夫不若多想想法子给我讵哥哥开枝散叶，也好过在此长舌。”
木灵语头也未回，冷冷回刺了她一句，便离开了，也不管冯氏几乎银牙咬碎，恨意绵绵。
终是要嫁人了。兜来转去，也算是符合了家人一心想要近亲联姻的初衷。不过不是岑耀祖，不是张端睿，也是会令娘亲和奶奶心中不高兴的吧？
转而一想，为什么要让她们高兴呢？如果不是她们瞒了消息，哄着她到了京城来，事情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说不定她就已经匆匆嫁了秦慕枫，然后可以对京里说，委实是消息闭塞，收到娘娘亲函的时候她已经嫁了人，也不好再回宫了。
哼，堂堂木家，竟然合力瞒她一个小女娃，还当她能给家族带来丰厚利益。
不知道那代郡木府里的众人知道了这个消息，脸上是何表情？她倒是想看上一看。
夜已深了。与此同时，大兴皇宫的清心宫内，慕容清斜斜倚在床榻上，无意识地摆弄着身侧平躺着的女子的秀发。亲手缔造了这一切结果的幕后黑手却心烦意乱，丝毫不觉得开心。
便是轻轻起了身，不愿惊动这有着身孕的女子，随意抓了件大氅披在肩上，出了内殿，跨过中屋耳房，直至外殿，吩咐守殿之人不要声响，自己独自走下九阶，于十八阶的正中央坐了，张开了腿坐着感受着冬日寒意。
“王爷，夜凉……”守夜之人小心地劝道：“王爷若是觉得夜晚景色好，不如进殿去开个窗看，这……这样容易染上风寒……”
慕容清皱眉，挥手让他下去，如玉般光洁的脸上闪过一抹恍惚，手握紧了外氅领口，逐渐收拢，直到那呼吸渐渐困难，才慢慢松开了手，然后从这濒死的感受中回过了神。
当时掐了她的脖子……她的感觉是不是如他一般？
又将手掌摊开，接着月光和大殿门口两盏琉璃灯细细看了。纹路清晰，掌心略有薄茧，轻轻摩挲还能感受到粗糙的麻意。
也是用这掌，挥向了那张娇嫩的脸，看着顿起的一片红云，他当时是快意的，解恨的，可是现在想起却感觉不到快乐，更竟有种丝丝扣扣的痛从心底开始蔓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