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昏迷的时候特意找人看过她的身子，是处子无疑，但名声已毁，众目之下要想瞒天过海，实属不易。越氏心疼她为了逃避不择手段的坚持，但作为一个标准的古代女子，却实在难以接受她这惊世骇俗的行径。
“你大伯娘今儿回来后，脸色铁青，还没骂我呢，就又被宸妃娘娘招了去。我懒得听你二嫂阴阳怪气说风凉话挤兑我，就到你这儿来寻清静了。倒也的确清静。”
木灵语从前就很喜欢越氏。为人淡淡的，不虚伪，不奉承，和大哥哥鹣鲽情深，即使是连生三女不得子，大哥哥也未曾纳妾。身为嫡长媳妇，面临的压力更大，却不见她变得如同其他女人一般处处算计，时时谋划，与大哥哥相处甚好，在这大宅子里安身立命，淡然处事。
木灵语觉得对不起她。不管如何，是越氏放了她去秦府，然后发生了那么件事，大伯娘不好教训她，因为她不是大伯娘的亲女，但却是可以任意打骂越氏的，这股怒火总会找个人发泄。
“大伯娘她……”
“别想了，起来舒络舒络筋骨，你这连着都睡好些日子了，身子都疲软了……”
木灵语依言点头，掀开被褥坐在了床沿。越氏扶了她一边单手，扯过床边挂着的一件大氅披在她肩上。“天凉了，别不注意自己的身子。在池边吹一晚上的寒风，你算幸运，没有染上风寒……”
“什么？”
木灵语正要站起身的动作一顿，已是惶急地望向了越氏：“嫂嫂这么说、难不成、难不成杉哥哥他……”
“杉哥儿身体本就弱，吹了一晚上的寒风，旧疾复发了。”
越氏叹了口气，见她双颊顿时从醒来的潮红褪为苍白，也有些怪罪她的任性，但终是心疼这个刚来京城时，对她说“女儿好，女儿好，女儿是娘亲的贴心小棉袄”的妹妹。那么玲珑剔透的一个女子，为了自己的幸福争取，她有何立场来指责？
“你好好休养。”越氏止住她迫不及待要下床的动作，道：“甭说你现在出不了府，就是你能出去了，你这身子还能拖成什么样子？恐怕到时候杉哥儿病还没好，你也倒下了。乖乖养好身体，再去探望他不迟。”
烛芯“啪”地一声爆开，惊醒了她犹自恍然的思绪。木灵语轻轻点头，就着越氏扶她的手小小地下了来走了两步，忽的顿住身形，幽幽问道：“为什么我夜不归来，却在第二日清早会见到那么多人聚集在秦府？”
越氏一滞，随后又是一声长叹。
“易嬷嬷放你去内屋见杉哥儿，本想着你们自小亲近，而你如今心情抑郁，让他开导开导你也是好的。与你分开后，易嬷嬷遣了人来府里说了，我也只当你忧思重，想排解排解，所以未曾管。易嬷嬷到底是上了年纪，禁不住熬夜，浑浑噩噩睡去，直至今早……其他的，你也就知道了。”
“那纾王、咳咳，他怎么也会来……还有大伯父……”
“纾王如何得知的消息，我不知道，但公爹却是因为在散朝的时候看见纾王爷脸色铁青，有心想问问，一路随来，也就去了秦府。”
说到底，慕容清还是安插了眼线在她周围的吧？亦或是、安插在了秦府？
木灵语脑子跟浆糊似的，大概也是睡多了，有些昏沉。重又坐回床沿，摸着细腻光滑的锦被，她的思绪不禁飘远，想着，今后的路，该怎么走。
声誉是毁了，皇家不会再娶，但慕容清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亲自给她定下了与杉哥哥的婚事，并且近乎直白地挑衅她，让她猜想秦慕枫面对着本该是自己妻子的弟媳，会是什么反应。大伯父也应了，说会为她安排婚事。
那么，便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嫂嫂，现在什么时辰了？”
“戌时了吧。”越氏给她理了理衣襟，道：“你先坐会儿，我去小厨房吩咐人给你做点儿清淡的肉粥，配几个开胃的小菜吃吃。这段日子瘦了那么多……”
木灵语的身材一向是圆润的，有点儿婴儿肥的感觉。只是几日未曾进食，倒看不出有什么“减肥”效果。越氏只是心疼她，不自觉就把话带了出来，话说完便掀了门帘出去，低声吩咐外间伺候的人做事。
如此便又过了几日，她精神恢复地差不多了，也不再胃疼，算是将养地好些。但令人不安的是，到如今也有越氏来看看她，陪她说说话，搀着她走一走，其余的人竟是都不得见，还不准她跨出二门。更不知道外面今夕何夕。
但总感觉那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沉闷低蕴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了十日之后。
“语妹妹。”越氏眼光复杂地端看了她好久，终于还是亲手给她束了发，捧来了一件华贵的外氅衣裳，狐毛而制，金线缝边，落梅残雪，竟是一种凄清之美。将外氅披到她肩上，越氏叹气道：“娘叫你去了，宫里……下了旨意……”
木灵语心里一惊，已是惶恐。
难道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慕容清不是说……说“如她所愿”了吗？
“去吧。”越氏轻轻拍她的细肩，见她一脸茫然无措，终究是再叹了口气，推着她出了屋门。
“嫂嫂……”
似乎是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木灵语语气低迷地沉沉唤她，越氏眼神一黯，说：“嫂嫂其实很佩服你这等勇气，可家族不能不顾颜面，能有这番结果……也是好的了……”
木灵语愣愣地思索了一会儿，蓦地笑了，浅浅酒窝隐现。
“嫂嫂，我总是要面对自己所作所为的后果，承担一切该我承担的职责的。”既然做了，既然下定了决心，那么不管结果如何，她到底是为自己努力了一番，不枉了自己的心。
女子坦荡地迈步走了出去，屋外一片绿荫秃顶，怎么看怎么萧索，但月光之下渐渐远去的女子背一直挺地笔直，在长廊之中，灯笼映照之下，美地惊心动魄，摄人心魂。越氏浅浅勾出一个笑，似是祝福，似是企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