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唯一一次的执着，是为了你，为了让你自由和解脱。”
秦慕杉轻轻吐字，那语调是那般轻，却让木灵语觉得一字字都似重锤一般敲击在她心上。她猛然忆起无数次秦慕枫唤她“小猴子”时的表情和语调，不管是生气的、欢喜的、忧愁的、笃定的，他的脸上总是淡漠着，丝毫寻不到他情绪的淡漠。可是他的语调，却是百转千回的，每每让她在心里琢磨很久，然后才懂得他话里的真意。
他懂她，她……竟然也在渐渐懂他么？
“这一次若真的逃不了命运，那是老天不公，我们没有法子。但若是逃得了，语儿，你要答应我，好好和我哥过日子。他寂寞了太久，牵了你的手，就不会再放开了。”
木灵语低声啜泣起来，双手反锁扣住了自己的后颈，低喃：“我何德何能……”
“你的好，我们都看得见。”他轻轻揽了他的头靠在自己瘦削的肩上，用大氅拥住了二人：“大哥若是不能如愿，你也要过得好好的，不然他会痛，比你更痛。”
木灵语抽噎着答应，像是寻求温暖一般，紧紧地抱住了秦慕杉。他身上凉，气息淡泊，还有残留的药味熏染周身，但她蓦地觉得安心且宁静。她的哥哥正用他不算宽广的怀抱给予她慰藉，舍了规矩、礼数，只为安抚她那颗处于冰凉和热火之中，备受煎熬的心。
“杉哥哥，可是我没有办法……”扣着他腰的手无力地虚握：“慕容清太强势，太以自我为中心。他不顾我们之间数年情谊，即使我说我会害他内院不得安宁，会戕害他的子嗣，他还是要娶我，要折磨我，报复我……纵然是嫁给一个贩夫走卒，过平淡日子，每日柴米油盐争吵不休，也好过那皇家，勾心斗角争宠害人，让人疲惫不堪。”
“纵然是、嫁给别人？”
秦慕杉脑中灵光一闪，一个可怕的想法慢慢勾勒成形，却在下一刻立马被他甩出脑海。
他怎么敢、这样打算？
“我所求的，不过是一辈子、两个人的生活。没有第三者的介入，没有感情的欺骗和背叛。世人说男子三妻四妾委实平常，可是我不愿意过那样的生活，纵使家财万贯，良田美宅，也及不过一个土坯房子里，两个人温馨地互夹着菜，即使那菜，不值一文。”
“语儿……”
“杉哥哥，他为了我和他的将来在努力，即使他没有在我身边，也千辛万苦地思考着策略，让你和端睿哥来了京城为我周旋。那我，不做点儿什么，不是对不起他的一番心意，也愧对了自己？”
秦慕杉闻言眉峰一皱：“语儿，你想做什么？”
“皇家……不会娶一个名声不好的女人，更不会要一个残花败柳的女人。”
木灵语已经停止了哭泣，此时她从秦慕杉的怀里坐直了身体，徐徐抬起了头，一双被眼泪洗过的星眸灿地惊人。
“你到底在想什么？”
秦慕杉心中惊痛，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抖着双唇说：“你、你不要做傻事……”
“我没有做傻事。”木灵语缓缓摇头：“我的家人欺我，骗我。我的姐姐瞒我，卖我。我的价值在他们看来，不过停留在是否能为家族增光这一点上。凭什么我要像那待价而沽的物件任由着他们左右？他们为了名声和权势，出卖了我，那么，我就要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语儿？”
“杉哥哥，若他问起，你告诉他，我忠于了自己的心，纵使出卖了自己的身体，也好过禁锢了自己的灵魂。”
“不可以！”
秦慕杉猛地扳过她的肩，迫使她正视自己：“女子名声何等重要，你不可以将它当做玩笑！你这样……你这样做，不但是为家族蒙羞，更是会害了你一辈子啊！会有人对着你说三道四，你会看遍这世间人的冷眼……”
“与我何干？”
木灵语素手纤纤轻轻搭上他的双肩，柔柔地说：“为我担心，帮我打算的人，不是我的至亲，那他们为了所谓的名声算计我，我为何不能算计回去？世人的眼光，我不在乎。”
“那也不行！”
秦慕杉从来都是淡淡说话，淡淡做事，还未曾有一次坚决的反对。他这一声厉叱，竟惊得木灵语陡然一震。
“别说其他，单就我，也不可能任由你败坏自己的名声！”秦慕杉急怒交加，话说地极快：“什么叫出卖自己的身体？难道你要随便找个男人败坏了自己的名节？如果真的这样，而又被世人所知，那你最好的出路便是嫁给那个败坏你名节的男人，否则，要么出家为尼，要么悬梁自缢，没有第四种出路！你也不可能嫁给其他人了！”
“那便……出家为尼好了。”
木灵语淡淡笑了，双手沿上他紧蹙的眉峰：“出家也好过入宫啊，方外之人……必是比宫里自由的吧？”
秦慕杉颓唐地垮了下来，本来笔直的背松了力道，立马弓起。
面对着他的女子态度坚决，虽然说话柔顺，却显然是打定了主意，势必要反将纾王一军，宁可玉碎，不愿瓦全。
但这代价，岂止是重？
秦慕杉曲起手指摩挲着她的肩，几乎是骨头一般的肩透露着主人的决绝。
怎么办？时间不等人，兄长远在千里之外，而宫里的旨意，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下了。
怎么办？她的决定丝毫不容他劝诫改变，而张端睿去了两日还未回来，得不到确切的消息。
怎么办？他递去岑府的帖子已有整整一日，却不见岑耀祖的来访。
怎么办？木府的人不会帮她，她在这京城里孤立无援。
怎么办……
他的大哥，他崇敬尊重的大哥在长沙郡等着消息，翘首盼望着她的归去。若是最终得到的不过是她出家为尼的结果，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秦慕杉垂下头，再次抬起的时候里面已是一片清明。
“那么，由我来做那个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