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她笑，但是笑得很恍惚。星眸没了神采，只是柔顺且沉郁，却叫他心里一颤，疼惜不已。
“在这等我多久了？”
“唔，没多久，想等你起来说说话。”
秦慕杉点头，轻轻拉住她的手时候：“没事，我们会想办法。”
“你们？”
“嗯，我们。”秦慕杉坚定地告诉她：“大哥虽然去了长沙郡，但我和端睿哥都来了京城。纾王没有防备我们会来。你放心，端睿哥已经去请见大舅父了，我也给耀祖哥递了帖子，央他前来一叙……”
木灵语苦笑，摇头。“他势在必得，你们大费周章……”
“总得搏一搏吧？”秦慕杉柔柔地拍她的手臂：“大哥还在等着你呢……”
木灵语眼眶一红，鼻子堵得慌。她哽咽地说：“耀祖哥如今是、抚远军的副将，他明摆着是站在了纾王一边，怎好让他陷入两难？别跟他说这个……”
“语儿……”
“大伯父也不会理端睿哥的，宸妃态度强硬，大伯父是她亲父，自然是向着她多些……”
秦慕杉一怔，温柔安抚的手僵住了。
大哥他……难道真的会输了语儿？
“杉哥哥，我难受……”
木灵语明显感到了他的僵直，心里的委屈瞬间决堤，狂风骇浪一般化作泪水从眼里涌出。她蓦地前扑抱住了他，头埋在他怀里嘤嘤哭着，才不过一瞬间，他便感到了前襟的湿意。
他们是表兄妹，从小她就对他好，即使欺负了所有人，也不会来欺负他。对着他的时候，她总会小心翼翼，仿佛他是一件易碎的瓷器，经不得一点儿碰撞。
而此时，她却改了以往的脾性，不仅粗鲁地扑到了他怀里，还抛却了女子的矜持和规矩，伏在他怀里大哭特哭。
若不是心伤绝望到了极限，她怎会如此这般不知了礼数，没了分寸？
秦慕杉复杂地望了她一眼，叹了口气，终是缓缓圈住了她的肩，似是哄孩子似地拍着：“没事儿了，没事儿了……”
她心里恨极，却毫无反击之策，只能寻求一个怀抱当做慰藉，告诉自己，即使未来不可预测，即使真的要和慕容清相对一辈子，相怨一辈子，她仍旧有个胸膛可以依靠，仍旧有人会关心地安抚她，告诉她不要害怕。
纵然这怀抱单薄瘦弱，她亦能从他胸膛的心跳里摸出他血液的流动，幻想着另一个与他有血缘至亲的男子此刻的心跳。
“别哭了，眼睛肿了怎么办……”
秦慕杉挑起她的下颚，擦了她双颊的泪，叹道：“若是被人看到了，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我要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木灵语低低嘶吼，头重又抵住了他的肩窝：“我不想待在这里，不想待在这里！”
“好，我们不待在这里……”
秦慕杉明明知道她所说的“这里”指的是京城，却还是温柔地牵了她起身，随意披了件厚厚的大氅，道：“我们出去走走，不待在这里。”
木灵语眼眶红肿，双颊泪痕犹存，仿佛是失了力气，也没有反驳秦慕杉的提议，顺从地任由他牵了手出去，跟着他略显沉重的步伐渐渐走远。
京城秦府独有一块荷花池，木灵语当年刚来京城的时候头一次去探望秦慕杉，便是在那一片荷花池边。那个时候是入夏，秦慕杉背后是一片含苞欲放的荷花，而那个清秀的男子倚着软榻手执一卷诗书看着，云淡风轻。
是她让他也在眉间染了愁绪，添了忧思。
“还记得这片荷花池么？”
秦慕杉柔声问她，仿佛怕惊了这夜色一样，连语调都放轻了很多。木灵语恍惚地点头，似是想起了什么，“扑哧”一笑，随即暗了眸子。
“当初，你还说我是来讨东西的……”
那时，秦慕杉送了那玉佩给她，她玩笑说她是来讨东西的，秦慕杉难得地也玩笑回去，说她的确是来讨东西的——讨他的欢心来了。
如今物是人非，她讨不了他的欢心，却频频给他增加了愁思。他本来身体就不好，若是因为她累着病着，她纵使千般委屈，也不得不甘愿承认是自己的过错……
“那一次，我第一次听你唤大哥‘慕枫哥哥’，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你们两个人，一个轻灵乖顺，一个睿智耿直，若能在一起，家中就多了一分欢乐。”
“可惜我福薄，成不了秦家的人……”
“语儿，大哥必是知道你如今的困境的，他心里也苦……”
“我知道。”木灵语深吸一口气，苦涩地点头：“他经历了多次残酷的未成婚姻，若再次添上我这一笔……他岂止是难受……”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秦慕杉与她坐到了荷花池边，池里空空如也，在这冬日毕竟是寻不到荷花的。他们并排而坐，双腿曲着，环住膝盖处。“大哥苦，必是苦他无法为你周旋，无法救你脱身。他食了言，背了诺，心里肯定悔痛难当。”
木灵语扣着膝盖的手指一紧，五指成爪抓了上去，想要用那痛意消磨一点儿心里泛起的钝痛。
“大哥从来不强求什么，其实你看我云淡风轻，不理世事，但真要说起来，大哥比我犹甚。他经商，利益纠葛太多，他也从来不强迫自己与人交好。那么多年，他看到好的，便买下来送了与我，自己却没留任何珍奇物件，除了那耳坠之外，其余的东西，都送给了我。”
木灵语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应。秦慕杉没有在意她是否出声，只当她在听，继续轻声地讲诉：“他从来不强求。金钱、美酒于他而言尽是过眼云烟。他也从来不流连烟花巷陌，不对那其中的女子许以颜色。他不执著，谈不成的生意便放，不会继续纠葛。他也不怨天尤人，心里话从来都闷在心里，从不曾吐露。”
“杉哥哥……”木灵语已是默默淌了泪，头枕在了膝上盯着暮色下犹见波光粼粼的荷花池水：“你想跟我说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