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卓然惊讶不已,问得焦急,“为什么呀,你成绩多好啊,你都不用考可以保研的,为什么不上了呀!”
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的语气像老师面对一个有希望却不知好歹的学生一般。
秦时朝她肩膀上拍两下安慰她,面上云淡风轻,甚至是豁达,“啧啧,还急上了,这样也不错啊,我可以和你们一起毕业,你放心,等我赚了大钱,一定天天请你们吃,够义气吧。”
卓然看了看西希,还是多愁善感,“可是…你的专业,如果再深入的话,会……”
“打住,这我能不知道吗,但我决定好了呀,你们支持就好了,是吧,西希。”
秦时打断卓然,看着西希的目光坚定而真诚,坚定得西希心中沉重异常,真诚得像一个很努力的孩子极力需要被肯定。
卓然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看到是屏幕上显示的名字,犹犹豫豫还是起身离开去接了起来。
西希却一时之间晃了神,想起了这个眼神早前出现时的那个夏季,知了叫得不厌其烦,空气中弥漫着燥热与汗水的腥气,她把手机里的通知递给记忆里大眼弯弯,脸上稚气未脱的秦时,他当时啊,看完后也是这样的看着自己。
那样坚定与真诚的目光。说,“裴西希,我也一定会读研究生的,和你一样。”然后少年志强,期望斐然,又说,“然后再读博士,然后就能很认真的成为像成为的人,过想要的生活了吧。”
是不是啊!学姐。
是不是啊!裴西希。
当时的那个少年,整张脸都沐浴在阳光里,指尖到发梢都刻着青春活力。
当时的她不懂,这样一个俊朗阳光的少年为什么会用那样的眼神看她,为什么会说那样的话,他现在过得不是他想要的生活吗?
她记得当时自己回答,是啊,能的。
然后她在那年的暑假,看到了眼前这个少年拼命的工作,与被一个带着巨大的麻袋,穿着衣服泛黄,略带脏乱的人一巴掌拍到脸上的样子。
那么努力,那么狼狈。
两年前少年的模样与眼前人的样子并未差分豪,只是不知何时褪去了青涩,稚气,长成了青年人的模样,母亲说过,少年时风华正茂,可以贪玩些,可青年时,就要真正长大了,不是懂事,不是挣钱,不是工作,是长大。
她心里压抑得有些失重,声音带了些颤音,
“是要长大了吗?”
“是吧。”
是真正意义上的成为一个大人,不可以说要很努力然后成为想成为的人,做想做的事的大人,至少于秦时是这样的,或许西希也是。
然而更令她伤心的是,秦时一直一直都在努力着要变成想要的样子,可是又一直一直被逼着长大。
他们早就预见过,在那个脸色蜡黄,一瘸一拐的人拖着大麻袋走了后,秦时从地上爬起来,抱着直掉眼泪的西希说:
“不要怕…对不起啊让你看到了,对不起啊没能让你逃开。”
对不起啊,我逃不开的,没能让你逃开。
对不起啊,还是让你看到那么狼狈不堪的我。
然后带着巨大的痛苦与悲伤,死死的抱紧西希,甚至是哀求,“裴西希,不要嫌弃我,不许嫌弃我。”
西希被不远处的烧烤摊烟气熏了眼,神情发涩的回过神来,一手握紧拳头,微笑,一边用包裹着巨大善意与理解的手揉揉秦时的头,
“加油,对啊,一起毕业。”
秦时低头弯了嘴角,泪水突然掉落砸到了桌上,他慌乱的捂住眼睛,一个劲的点头。
耳边响起那道粗粝的声音,久久不得回响,带着绝望,愈发犀利。
卓然挂了电话,开开心心的回来,看了看一边喝酒,一边吃菜的秦时,又看了看咬着香肠的西希,总觉得气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想了想道:
“刚刚肃清给我打电话解释了,就是普通朋友,然后就是学习累了,和西希你说的一样。”
“还有秦时你,”
“什么普通朋友。”秦时疑惑抬头。打断了卓然的话。
西希笑着,喂了根卓然最讨厌的韭菜到她嘴里,“是吧,叫你别多想。”
卓然猛得吐出来,嗷嗷大叫,却开心不已。
闹着玩着,这事便翻了篇。
卓然永远都是被保护得最好的那一个,可是他们打着为她好的名义,却实实在在的否定了身为好朋友的知情权。
毕竟在西希眼中,没有伞的人才需要奔跑,而卓然,有金刚盾。
千山万水,总有人护着。
可她未想过,
命运的齿轮,一张一合,时松时紧,却从未想过要放过任何人。
她松开了握紧的手,指甲念念不舍的离开被抓进去很深的肉,留下凹凸不平,红紫不一的丑陋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