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云,这丫头叫什么名字来着?”乔巧问身旁碧云。
“青瑶。”碧云回她。
乔巧点点头,“你先出去吧。”
碧云应声下去,床上那人有了动静,“你,你来我房里做什么?”青瑶醒了,睁眼看到乔巧在床前,下意识想向后蜷缩却因刚挨了顿板子动弹不得,只得两手死命握着被子,满面惊疑地望着她。
“为什么给东宫传话?”乔巧开门见山的问道。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没错,我财迷心窍,偷了小姐首饰,除此之外,我什么都没做。”
“跟陈小姐私奔的那个护卫,死了。”
“什么?!他怎么会死,他们明明答应我,会留他性命。”青瑶瞪圆了双眼,下一刻,泪水便如断线的珠子般大滴大滴的从眼里溢出来,她也顾不上疼痛,起身去够乔巧的衣角,撕扯着问道。
乔巧没说话,伸手摘了面纱。
“好久不见。”
青瑶愣住,回忆如开闸的河水,一股脑涌上心头。
上京城。
富人的极乐地,穷人的练狱场。
青瑶被养父生拉硬拽着拖进了百花楼,无论她怎么挣扎,如何苦苦哀求,都没有半点作用。那老鸨打量她一番,撇撇嘴,“模样还算说得过去,就是太瘦了,跟干柴一样,经不起折腾,说不定几天就被玩死了。”
她闻言惊惧,用尽全身的力气挣脱养父禁锢她的手,想要夺门而逃,脚还没沾到门框就被两个浑身横肉的大汉拖了回去。她发狠地咬了身侧大汉的胳膊,那人嗤痛一声,劈头一个巴掌扇下来,把她打的险些晕厥。
她跑上前去,跪在老鸨面前,抓着她的的衣角哀求,那老鸨却很是嫌弃的一脚踹开她,“没用的,哪个姑娘进来不是跟我一哭二闹三上吊,打一顿饿两天就老实了,要怪就怪你那个没出息的爹,还不起赌债把你卖进来,拉下去拉下去,教训的时候小心点,别玩死了。”
本来已经身处地狱,眼见着就是万劫不复。
是眼前这人,把她赎出来,还她自由。
“现在,愿意告诉我实话了吗?”乔巧的话把她从回忆拉回现实。
她低头默了一会,终是擦擦眼泪道:“是太子妃,人是被太子妃带走的。”
“为什么帮着东宫劫人?据我所知,陈家小姐待你不薄,是因为那个护卫?”
青瑶点头,“去年元宵灯会,我与小姐遇上一帮歹人,是他出手相助,我们才逃过一劫。我自此便钦慕与他,可他却与小姐两情相悦,我不仅不能对他表露心意,还要帮着他们传书寄情。”她说着,情绪激动起来,“为什么啊,老天这么不公平,她含着金汤勺出生,锦衣玉食,我在贫民窟里出生,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她从小万千宠爱,是陈家的掌上明珠,我呢,整日被养父打骂,才十岁的光景就被卖到窑子里替他抵债!如今我们爱上同一个人,却因为她是主,我是仆,我就要让给她,就要看着他们快活!凭什么啊,我不甘心啊!”
“如今他死了?你甘心了吗?”乔巧问她。
青瑶的眼眶里分明是强忍着泪水的,但她仍是咬着牙,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死了,总归比让我亲眼看着他跟别的女人幸福要好。”
乔巧摇头,长久的自卑愤恨不甘与嫉妒已经击溃了她的理智,她是个可怜人,可这世道不公,像她这样身世可怜的人比比皆是,却并未人人都如她这般去害人。诚然,她经历过痛苦,但这不能成为她把痛苦加注在别人身上的理由。
这样一来,一切便都说通了。青瑶两面通风报信,表面上帮着陈小姐出逃,却又在暗地里给东宫通风,让东宫的人劫走陈小姐。想必东宫和陈夫人那里都许了她不少好处,既如此,她又为何要去典当那两对首饰?果真是贪心作祟吗?
但再转念一想,她又觉得说得通。钱这种东西,自然是越多越好,若是按她预想的进行,陈小姐被劫走,她没了情敌,若果真与那护卫在一起了,这陈府肯定是不能继续待了,还不如趁如今还在陈府,多捞点好处。她低头沉思,丝毫没注意到此时青瑶的动作。
“呲——”
青瑶从枕下摸出一柄锋利的小刀,直直向自己的手腕割去,血霎时就从青瑶手腕喷涌而出。
“你!”乔巧惊讶出声,忙快步上前去给她止血。
只是,这一刀太决绝,几乎是没给自己留活路。
“别白费力气了,对我而言,这世上本就没多少值得留恋的事,亲情,爱情,这些美好的东西从来就不属于我,如今他死了,我再活着,似乎也没什么意义了。”她拂开乔巧给她止血的手,喷溅而出的血液染红了床褥,她感觉到意识在慢慢模糊,一片混沌中,她仿佛又看到了那年元宵灯会,她和小姐与府上人走散,被一群地痞缠住,她死命的护在小姐身前,那群人把她打的鼻青脸肿,仍感觉不解恨,为首的那人抬脚就向她身上踹来,吓得她忙闭紧双眼,但预料中那重重的一脚却没有落到她身上,待她再睁眼,身前护了个少年。
少年武功很好,没几下地痞就四下逃窜开去。
“你没事吧?”少年问她。
她抬眼去看那少年,这一眼,便刻在了心底,是终其一生都无法忘记。
可那少年,却在看她身后的女子,是啊,身后这女子眉目如画,明艳动人,风姿冠绝京城,谁家少年郎见了都会多看几眼,自己在她面前,终不过是个相貌平平的丫鬟。
“这个花钿,可是你掉的?”少年眉眼清秀,手里举着一个蜜色玛瑙花钿,笑着问身后少女。
女子亦是含笑,微微点头。纵使她心中五味杂陈,却只能接过少年手中花钿,仔细为身后少女簪好。
“很好看。”少年憨憨的笑了两声。
“这个吗?”少女指着头上花钿反问。
少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回她:“都好看,还有你的耳铛,也好看,还有……”后半句话是什么,少年终是未说出口,他笑着打马虎眼,“我是张员外府护卫,私自脱了队,这会子得回去了,姑娘,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青瑶喃喃的重复,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