峣玉未来及还嘴,秦岂已起身离去,她只好模样悻悻继续充当“尾巴”。
由头至尾,走过的树木布局极为相似,整片阴沉沉中渗透入斑驳的光线,她几乎连太阳方位都辨不清,更别说瞧出其他门道,只能一直依赖四肢健全,头脑发达的秦岂,在前方循循探路。
越往外走,她越能感受到秦岂的紧张,他覆在悬腰的铜剑柄上的手越来越紧,额头上青筋凸显,她也一颗不敢松神。
又走了半刻,耳中忽钻入几声低沉的嘶吼,隐隐约约,她的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不知怎的,她忽忆起那个雨日秦岂用来吓唬她的话,饥肠辘辘的野兽,白头硕鹰,尸山血河?
峣玉的心砰砰狂跳,脚步不由慢了下来。
“别害怕。”
峣玉未注意他何时回身,一抬头便正对上一张放大的俊脸,他看起来轻松无惧,甚至漫不经心。
“你之前说的话是真的!”
“糟糕,我说什么了?”
峣玉被他刺激得更加慌乱,正要语无伦次地解释,后者握着她的手,轻轻摇了摇头,“外面的世界绝对不可怕,我保证。”
她的手这样干瘦,指骨节节分明,浑似那枯裂的树皮,摩挲硌手。
峣玉眼神发愣,盯着被迫缠握的双手,汲取着来自他的力量与温暖,忽然扯开一个笑涡,那是秦岂不曾见过的,那张枯鬼般的面庞上涌出最特别的笑容。
此后的此后,他常常忆起当时的一抹笑容,一抹明明苍白浅薄,却不经意间收尽了五彩斑斓,再不能复刻的生动笑容。
二人并行,她没出息地偷瞄几眼交握的大小手,刻意忽略耳旁越来越近的咆哮声,以及远离幽林,愈加明敞的荒芜格局。
凶险近在眼前!
终于,连脚下土地都发出颤动,乱糟糟的嘶吼声划破明亮天际,峣玉瞪大眼眸,静静注视着一整幕惊悚场景。
她看见了外面的世界——半点也不美丽的天地。
单是触目惊心已远不能形容眼前的惊异程度,一整片开阔荒凉的草地,草叶枯黄,衰颓之势漫延无边,与林中那诡异的鲜绿相比,此处如同被死神踏过的荒冢。
与之相对,那怪林子里的树上竟还结有红艳艳的果子。
峣玉眼神略过不远处的一切,草地外围赫然分散着成堆或整或碎的骨架,呼呼的狂风携着黄沙穿过骨堆的空隙,发出沉浊却又空洞的声响,似在击打一件件灵异的重器。
众多猛兽渐渐停止狂吼,蛰伏在荒芜的草丛间,一双双凶锐的眼睛划破死寂,直射到峣玉与秦岂的身上。兽群中,随便拎出一只都能将峣玉啃得骨头不剩,而眼下,它们似乎正处于最饥饿的状态,那雄雄竖起的兽毛,以及喉间压抑的喘息声,令她心惊肉跳。
她脑中一片空白,握着他的手越来越紧。
“别怕,等它们将我撕碎吞了,说不定就对你没兴趣了,在下无用,也只能帮恩人到此了。”
秦岂安慰人的方式真是……别出心裁,峣玉只想朝他一本正经的脸上猛揍一拳。
终于,在峣玉将牙磨得霍霍响时,秦岂垂眸笑了一声,又看向她,在某个瞬间她觉得有什么东西钻进了心里。
“别怕……跟着我,玉儿。”
峣玉重重点了点下颌。
不过,她可不信自己硌牙的身板能敌过猛兽的獠牙,况是与猛兽群殴的情况下,所以她还是寄希望于秦岂能赶紧长出三头六臂来驱赶兽群,抑或是背上生出翅羽飞到天上去。
罢了,那也不太可能,还是等着被吃吧。这一次,她定要安详从容些,不再像上次模样狼狈和心有不甘。
峣玉阖上眼皮,再一睁眼,已瞧不出惊惶之色。
她给了面前人一个大大的笑容,胡扯说:“我历来如有神助,分些福气给你,当能助你大难不死,说不定还能羽化成仙,你信不信?”
她晃着一只灵活的“小翅膀”,惹得秦岂也跟着她一同笑起来。
他看着短短时间内,蜕变如此坚毅的峣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涌上灼亮的光芒,那是自信与坚韧汇聚而成的眼神。
他知道,自己绝不会死在她后头,他也相信那座森林里孕育出的女子更蕴藏着某种神奇的力量,一定会有什么将他们带离,就像林子里特意敞开的出路,别有目的,或早注定。
他怀疑,惊愕,戒备,凝重……思绪重重,但此刻唯一想做的,只是用手中的利剑来护卫另一只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