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沙沙的声音钻入耳廓,峣玉心呼不妙,疾从地上爬起来,手里攥着的尖锋骨片朝来人强力一刺,手腕却登时被一股强大的力道钳制住,那自以为御敌的凶器,呈一个优美的抛物弧线坠地。
随之,一张分外黑沉的脸跃入眼中,朝她冷哼一声。
峣玉暂且顾不得那千篇一律的嘲讽,用另一只手愣愣去捏他的下颚,直到男人眼色更为冷锐,才倏然撒手,身子轻巧扑入他厚实的胸膛。
接下来,峣玉将一长串无耻小人之言套在秦岂身上,却未着意被她死死攥住衣襟之人的脸色在一派冷肃中慢慢转温。
峣玉抱怨许久也未等到他开尊口,便一本正经,指着夜雾中凌乱的那堆尸骸问:“既然不是你,那这些又是谁的骨头?”
秦岂眼色骤沉,没好气回道:“你以为我光靠两条腿如何入得林子?”
“这是你的……出行工具?”微微思忖后,峣玉推断分析道。
秦岂脸抽了抽,表情阴沉点了点头。
“好端端的,怎么死了?莫非它也受了伤?”峣玉疑惑瞧他,忽后知后觉拍了拍自己蠢笨的脑袋,她怎能老爱干伤口撒盐这种事。
秦岂用一柄不知何时拿着的长剑,拾起地上一块干骨,抛入掌心,面无表情说一句“走吧。”
峣玉一步不敢落下,紧紧跟在他略显萧然的身影后。
直到雾气消淡,视线清楚,秦岂才停下,靠着一棵合抱之树而坐,眼皮微阖。峣玉则没形象坐在另一颗树底,哀嚎地揉完脚掌,又蹭地站起来。
秦岂眼皮一动,斥道:“干什么去!”
“我去捡些干草枯杈生火,取暖之余顺道将干粮热了,你就在此处睡着,别到处乱跑!”峣玉说完拔腿要走。
“要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别指望我来救你。”
峣玉本是鼓起勇气去捡干柴,被他说得只能干瞪眼,缩回“跃跃欲试”的身子来。
为了区区一张热饼,把小命搭上太不划算。
将包袱里硬邦邦的饼子递给秦岂后,峣玉没出息地挨着他坐下,捧着大饼没滋没味地吃了起来。
“你入林子时伤势那般惨烈,竟还能寻着出去的路,啧啧……”峣玉崇拜的眼神在秦岂身上转来转去。
“你还敢惹我!”
秦岂冷眸一瞥,散出的厉气将峣玉吓得又是一缩,嘴里喃喃念叨:“小气鬼,夸你也不行,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说完后才后知后觉看到他一改疲态,端直坐着,一双漆黑的长眸静静盯着她。
峣玉不甘示弱地盯了回去,肩头却倏一紧,陌生的气息靠了过来,她闭上眼睛,告诫说:“别乱来,我可不是什么人都入得眼的……”
一声沉沉的呵斥落在头顶,“看着我!”
峣玉不敢不睁眼,他的脸近在咫尺,黑眸酝酿着从未有过的温色。
“看着我!”
又一声呵斥令她脑中的牛鬼蛇神散去,她直呼:“我看着呢!”
他叹了一口气,说:“明日,无论发生什么,记住你答应我的话,跟着我,不要离开,更不能有丝毫的分神和胡闹,明白了吗?”
秦岂的语气格外沉重,就像明天真要发生什么事似的,她不明白,这里到底是什么不太平地方?
“明白了吗!”
秦岂的冷喝将她从云里雾里的遐思中拽出来,慌乱中,她大大咬一口“铁”饼,然后两眼无辜盯着秦岂,直到胡乱吞咽下去,才大喘气说:“是!我明白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只要你别丢下我……
峣玉咧唇笑了笑,企图掩去眼底的一点害怕,可是审视着她的那道目光还是紧迫逼人,她只好紧缩身子,将那厚实的兽皮盖在身上装睡。
她体验过被绝望一点点吞噬的滋味,就像是在一个孤零零的人在夜里观海,漆黑无处不在,而那仅有的光芒却无法够着。反正从头至尾皆是一个人,罢了,做个好梦吧。
秦岂看着峣玉,想到她在自己耳边喈喈如罗雀,想起那不着边际的古怪思绪,想起方才阖眼之前的那一抹黯然,以及她手中还未啃完的半块粟饼。
他心中升腾起说不出的感受,将另一张兽皮也覆在她身上,而后挨近了些。峣玉的脑袋蹭来蹭去,没一会儿便滑到了他的肩头,那不安分的气息缓缓平稳下来,像是一只凶残的野猫找到了暖窝。
林中罕见的没什么风,平时懒惯的太阳亦早早散出金灿灿的光辉,峣玉睁开厚重的眼皮,左巡右视。
咦?怎么只有她一个?那个怪脾气男人呢?
终于,在一股山火即将在美好的清早爆发时,秦岂慢悠悠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野中,“该上路了。”
峣玉如炸毛般精神奕奕站在秦岂面前,用鼻子重重“哼”了一声,便大步走了。
秦岂无奈笑了一声,又跟在她身后,片刻后,峣玉又如同壁虎之尾,灰溜溜回到他宽阔的背后。
等她获得自由,一定要将甩掉身前的庞然大物,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她甩去脑中自己窜来窜去的滑稽模样,竖耳听着愈来愈近的水声。终于到了跟前,她急不可耐地奔去溪水旁,豪爽喝了个够,扭过头却见秦岂正慢条斯理地饮着,心中暗猜他是哪门的世家公子,一举一动如此“扭捏”规矩,反倒是自己粗鄙还不知改。
峣玉忽顽皮笑笑,自言自语道:“竟流到这儿来了,我经常在这条溪里洗澡,水很清的。”
事实上,她也不确定是不是那条溪,只要能戏弄他就行。
秦岂云淡风轻道:“我连你都能忍受,区区溪水又算什么?再说……也不止你一人入过浴。”
峣玉顿如闷雷轰顶。
她终于领教了何为作茧自缚,何时她才能斗过深藏狼尾的秦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