峣玉践行秦夫人的要求,将秦岂缠在屋中,并犹如小太监般低眉顺眼,任由捉弄,终于挺过两日,身子骨散架般酸痛不已,心中呜呼嗟叹不绝。
待到第三日雪消至一半,天空中阴霾尽褪,绽出一抹温和色泽,峣玉终于按捺不住出去的欲望,好话说尽,秦岂才肯善心大发,将她裹成圆乎乎的”包子“,二人共骑一匹棕色大马出去游玩。
峣玉有了前次的经验,兴奋抓着坚韧的缰绳,口中“驾驾”地吼着,恣意的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似乎脑中所有事皆忘没了,浑身畅意舒坦。
身后的秦岂并未劝止她的张狂之举,只不由将她的腰捉得更牢。
今天这马儿倒是难得配合,并未给背上胡乱指挥的人添堵,峣玉得意地骑了许久,但如此晴天白日,别管是赶路打猎还是走商的,竟连一个人都未遇到,反倒是惊扰了不少过路的小生灵。
终于爬上一个空旷旷的高坡,峣玉揪紧缰绳,高喊了一声“吁”,但马儿却劲头勃勃未有停意,身后一声笑随风入耳,而后重新掌控主导,顺便将她的手也锁在掌心,未费吹灰之力勒令马停。
峣玉不由瞅一眼这高头大马,方才还随她一道疾驰畅快,此刻便认起了自己的主子,还真是脾性顽劣,反复无常。
秦岂长腿踩蹬,玄黑衣袂风中一扬,便利索跨下马背,定定站至地上,而后伸出修韧结实的手臂。
峣玉呵止他多余的举动,脚踩左侧铜黄马蹬,而后身子一倾,就要翻下身去,正当时马儿忽仰头嘶鸣一声,她腿立即一软,若不是秦岂反应力极快出手,只怕会摔个狗吃屎。
不过她早已适应窘状,并未觉得羞愧脸红,而是朝那高处欢快奔去,此际坡上坡下皆是枯草,被大一处小一处未融的积雪覆着,说来也没什么稀罕的,但峣玉却上下窜地欢脱,饶有兴趣,如果不是草地上冰冷拔人,只怕早就滚上几巡了。
秦岂走至顶风而站的她身前,脚步却是寂静无声,见那灵动的身躯莫名静了下来,高处的冬风从很远的地方裹挟而来,凛然迎向她瘦弱的身躯。
“玉儿……”
峣玉定定望着前方广阔的土地,一派萧然清冷之中,数不清的大小树木,一条正映射出白光的冰冻阔河,还有一处远远瞧着并不起眼的大院,而院墙外……却竖着一道道黑甲士兵,其守卫如王宫守卫般严密,纵是飞鸟也难越,令人莫名一寒,望之生畏。
方才自由轻快的身躯,又涌上一丝被围困的窒息,她野游的兴致自也淡去大半。
峣玉不由一回头,问道:“究竟何至于此?”
秦岂与她茫然的双眸对上,却是凛然。
“近日城中传言更甚,甚至还有人频施诡秘之术,我只得如此。”
“什么传言?”
峣玉好奇究竟有什么关于她的传言,能令他如此大动干戈。
秦岂眼色愈沉,沉吟了一刻后,才瞧着她的眼睛道:“‘城中贵胄暗结隐秘巫人,妄屠杀大王,颠覆东仁,还归同道。’王宫中秘令已发,焚灵柱下薪柴已堆如丘,只等找出那心思诡谲之人,便于九宫中位焚火祈天。”
只可惜这次谣言并非市井流民口间传递,而是甚是狡猾地将多至说不清的纸张趁夜悬天而下,由众多白鸟口衔至各门各户,王宫内外,其上除写“结胄诛王,还殊与同”八字外,还刻画繁纹鸟符。
而稍记忆好些之人,若多瞧几遍,便不会觉得那图符陌生了。
那夜,城中人心震荡,大王先令宫中术士相师夜夜观算星象移变,又派出精奇方士暗中搜寻可疑之人。
所幸,此地尚离城中百里,又因他暗布势力,能将那股子力量驱逐在外,不受惊扰。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一筹莫展,他隐隐觉是有意针对他而来,可又会是什么人呢?知晓他的一举一动。
自上次袒露真相之后,他便不再隐瞒她。前路未知而凶险,早已开始蠢蠢欲动……
峣玉浑身颤如抖筛,只觉顶上此刻竟四面来风,令她何处都躲不得。
烈火焚天之时,该是如何一幅惨状?
不对,应该是伴着鲜艳的火红而愈渐升腾的欢呼声,也许在她日日谋心长胖丰腴之时,便有人磨刀霍霍等着“宰杀”她。
她此间才明,秦岂种种举动怎算“大惊小怪”,反倒是自己愚蠢骄纵,沉浸在他精心所筑的温巢中失了警觉,变得颓然和“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此际传闻一出,自己只怕是……时日无多了?
峣玉凛然转身,又屁股一沉,背着那入骨的寒风而坐地上,闷闷不语。
秦岂瞧见她失魂的模样,想着方才纵马疾驰的她是那般开心自由,而不肖半刻便意志消沉。
秦岂也蹲下身来,凑近她脑袋前,语气故作轻佻道:“怎么了,我的玉儿在想什么?”
峣玉悻悻抬起脑袋“哼”了一声,又嘴巴一瘪,“秦岂,无论怎么瞧,我好像都是短命鬼,而且都脱不离那烈烈大火,那些事快要成真了。”
说着,她脑门骤一痛,能感受到他的力道比平日里要重不少,随之脑门又被一只温热大手力道匀匀揉抚着。
峣玉心中忽委委屈屈,眼泪不争气跑出一滴又一滴,又拿起秦岂黑黑的衣袖抹了一把心酸泪。
双肩骤然一紧,冰冷的屁股离地而起,峣玉便撞在那稍有些冰冷的胸膛,脑袋嗡嗡,而那原蹲着的人已然狼狈的跌坐地上,只是一双热至发烫的大手似要将她箍入身骨。
峣玉心中又陡然一痛。
她闷在秦岂的怀中,似乎要喘不上气,忍着艰难等了许久,才听见他低至无声一句“休要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