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人死心眼得很,从不跟人虚情假意,对我都是直接分道扬镳的,她跟葛沁欣虽说道不同,但那丫头估计还是带着几分真情实意和人家一起玩的,她是明知道今天比赛对我不利才和我换的,与其说是保我,不如说是保葛沁欣,你想,如果葛沁欣是真砸我身上,我还不得扒下她一层皮?可惜葛沁欣自己看不明白彭彭的苦心。”
“感人。”刘澍不咸不淡地说,讽刺夹在尾音里,他无法理解这种“感情用事”。
邵思琪斜他一眼,说:“大哥,有空多看点文学作品,这个世界上总有电路理论解决不了的问题。”
刘澍不置可否,把头转向了另一边。
“彭彭也太傻了,她告诉我们,我们事先就找葛沁欣那不行了?”
“大概因为我们都没走到终点吧,都在同一个迷宫里面兜圈子,计较谁更应该让着谁,生怕自己是那个在意更多,付出更多的傻瓜,就是不想对自己在乎的人服软,可事实上,就是因为我们都太谨慎,在这个迷宫里面蹑手蹑脚,结果谁也没看见谁,错过了拼出完整真相的机会。”
江依依柔声轻叹:“现在我们站在这个事件的结局了,可以俯瞰这整个迷局,当然可以一眼看出其中最简单、最省力的那条,可这就是人生啊,人类之所以只能是人类,可能就是因为我们只能被命运戏弄,而不可戏弄命运……好不好玩?这么一场精疲力尽的闹剧,我们赢了,却也肝脑涂地。”
刘澍转头回来,虽然想不明白为什么三更半夜要在这里听两个学妹瞎扯,还是三人并排坐在路边水泥地上,像等着天亮去要饭一样,但这一夜印象奇异。
邵思琪头抵着膝盖,今天真是累极了,为了不让葛沁欣有应对和准备的机会,她们拼命地抢时间。忽而她背脊一僵,扭头小心翼翼发问:“要是我以后……我是说如果,如果哈,如果我有一天干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会怎么……”粉脑袋哆哆嗦嗦打量起江依依。
她目光落下,眼里残存精明余烬,莞然而凌厉地一笑,道:“你试试。”
刘澍伸手,利落把邵思琪的头强按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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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403的宿舍门,走廊里有隐隐说话声的瞬间,江依依就睁开了眼睛,她一向容易醒,有顾虑的时候,睡眠更是清浅。
她缓缓翻个身,从枕头下面摸出手机,是凌晨三点,她给彭彭发消息:“情况怎么样?”
过了好半天,彭彭才回复过来——“好难啊,左手打字。”
江依依松口气,指尖飞快:“要休息好几天吧?”
“一个星期后去拆线。”
江依依呼吸一滞:“会留疤吗?”
“医生说看个人的恢复情况,没事,家里有钱,做个除疤也行。”
江依依蹙眉,看来留疤的可能性很大,她都已经考虑过了。
“好好休息。”她只能如此说。
“**姐,我们还是朋友对吧?”
“呵,我记得之前彭某人脾气挺大的啊。”
“现在不行了,她残废了,她需要有人代抄笔记。”彭彭那边沉默半晌,又发来,“真奇怪,你这么差劲,但我还是喜欢和你玩。”
“先睡吧,明天我去拿笔记本。”江依依的眼睛覆盖了另一种颜色。
彭彭下线后,江依依翻来覆去,明明身心疲惫,大脑却异常兴奋,就在漆黑的床帘里玩手机,把某人从列表里点了出来。
那人回得极快:“又失眠了?”
江依依看了一下时间,凌晨三点半,他究竟是没睡,还是已经起床了?
“你在忙什么?”
“看资料。”
“楚陶然,你以后不会是秃头吧。”这夜熬得也太狠了。
“我还是你?”
她吸一口气,忿忿熄灭屏幕,翻身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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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酥第一个醒来,她轻手轻脚,昨晚听陆绒葭说葛沁欣撞伤了脸,她稍有吃惊,想早去表达一下关心。
慢慢从床上坐起,床板发出轻微的“吱吱”声,她动作一顿,感觉江依依那边似乎动了一下,但仔细听又什么动静都没有,就继续默默爬下床开灯,洗漱去了。
出了谭香3幢,蒋酥先去就近的食堂买早餐。
入秋的天色亮得晚,阵阵冷风刮蹭到脖颈,日光尚且昏沉,寒意成了另一种风格的凛冽。
走到宿舍区南边的小白桥,蒋酥在栏杆右侧看到一道高挑身影,静静倚靠于白漆栏杆,身穿黑色风衣。
这个青年的墨色发丝随风飞扬,他微低着头,墨镜反光冷熠,露出半张清俊闲逸的面容。白衬衫外罩黑色修身风衣,黑色窄裤包裹修长双腿,一只黑色短靴懒懒脚尖点地,两手插在风衣口袋里,潇潇洒洒的姿态,慵懒而随意。
蒋酥没由来觉得这人身上散发的某种气息,似乎也在其他人身上感觉到过,莫名熟悉。
“蒋酥?”
声音自身后传来,她仓促收回目光,惊讶回头。
“真的是你啊。”来人温和地笑了笑。
“焦客学长。”蒋酥点点头,她与葛沁欣相差无几的柔顺发型,在晨风里飘了飘。
还是上次在图书馆见过焦客,那时他和彭彭在一楼办理借阅手续,就打了声招呼,知道他是校会新闻部部长,和江依依很熟。
“怎么这么早?晨跑吗?”
蒋酥赶紧摇头:“不不不……不擅长,很不擅长。”
“哈哈,有兴趣的话,循序渐进着练练就好了。”他身上是件白色牛仔外套,“对了,彭彭好像昨晚就回宿舍了。”
“啊……好像是的,我看到她把鞋子脱在宿舍外面了,学长是来找她的吗?”
他礼貌一笑:“不了,当晚能回来我就放心了,昨天看到那场面,一直担心会很严重,她昨天一定回来得晚,还是好好休息吧,太早我就不打扰了。”
“哦,好的,那我回头再转告她一声。”蒋酥又点头。
“不用麻……”
焦客目光一凝,直直穿过蒋酥肩头,钉在白桥上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