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清伶坐在酒楼二楼的窗边,百无聊赖的看着长街上人来人往,桌面上的吃食都已经冷了,但是她一口没动。
也不知道这西秦的皇帝打算什么时候召见她,现在把她关在宫外,也不知道心里在盘算什么,报复吴洲越应该是顺便的,试探东秦的态度才是真的。
她喜欢酸辣口味的菜,这些人偏偏给她上一些青菜豆腐,看着都索然无味,哪里还吃的下去。
她这段时间装作嗓子坏了,等东秦的使者都离开西秦,也到“吴洲越”身份暴露的时候了,到时候生死未可知。
吴清伶撑着头,看着窗外的天空,很蓝,跟东秦看起来没什么区别。
那日她推开母亲的房门,却发现母亲端坐在榻上,见她进来了,朝她招手:“伶儿,过来坐。”
“母亲。”她坐在坐榻上,仔细的看着她的母亲,虽然还是一头乌青的发丝,但是脸上的倦容是怎么也盖不住的。
“我都听到了,小越是个好孩子,你怎么看这事儿?”妇人伸出手轻轻的抚摸吴清伶的头发,眼睛里都是怜爱。
“兄长他不光是吴将军的儿子,更是国家的将军,可无论去与不去,终究是忠义两难全。”吴清伶伸手握住母亲的手,看着她,“可我不一样,我是一个只有母亲怜爱的女儿,我欠夫人一条命,我要还她儿子的。没办法侍奉母亲,是我不孝,但是不论我走到哪里,母亲都在我心中,我也不会从母亲心中消失。”
等吴清伶说完,母女俩忍不住拥在一起低声哭泣,这一别就是生离了,此后再难有机会见面。
两人声音暗哑的聊了一下午,等到掌灯时吴清伶才推门离开,去找了她的父亲。
“父亲,今日兄长同我说夜间送我走,我也清楚其中缘由,我愿意代替兄长出使西秦,只是您要看顾好他,他生性刚直,怕是难以接受。”昏黄的烛火下,吴清伶同她的父亲对坐,她看清了父亲微微泛白的鬓角,也看出了他努力想藏好的愁容。
他在此刻只是一名父亲,要他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儿子近乎于送死的出使西秦,怎么能让他不心急?
她也看出了当她提出主动代替兄长时,父亲整个人松懈下来的状态。
本来就是不受期待的人,又怎么能奢望这个仅仅是有血缘关系的名义上的父亲能对她有多上心。
吴清伶没有给吴将军拉着她诉衷肠的机会,说完了来意就离开了,这个世上真正在意她的不过她的母亲和那为了救她才过世的夫人。
真可笑,和她有血缘关系的父亲对她竟没有一位被迫接受妾室的夫人上心。
楼下的喧闹声让吴清伶再想不起来临行前的细节,只得在心里叹气,这日子比在将军府里难挨多了,处处受人监视,活动范围就在这儿附近的旅店酒馆,憋屈。
吴清伶抬起眼睛一瞥,正好瞧见了她侧对着的楼梯口走上来一个人,打扮得是个书生模样,可那股子藏不住的肃杀之气都漫到吴清伶脸上了。
身上那种感觉,比吴洲越还浓烈,吴清伶奇怪的抬头看了看被他们皇帝指派来盯着自己的那名将军,可他毫无反应。
嗯?这人真是将军?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别是什么要暗杀她的人,不小心着了道可就亏大发了。
吴清伶看着这个人慢慢走过来,声音里带着天生的冷冽,却又伪装成笑意盈盈的样子:“公子,可否共坐?”
虚伪。
吴清伶看四周的人一个都没反应,面上没有表情,也没有说话,只看着来人。
丰神俊朗都算委屈他了,只是眼睛里的冰冷让吴清伶看着心慌。
从小就开始察言观色,看惯了这些人的伪装,吴清伶只一两眼都能看个大概,更何况这人直接对上她的视线。
又是个来试探她的?这种生活真是让人厌烦。
她没点头,但是也没拒绝,只是稍稍把头偏了一点,往窗外看去,余光里看见来人坐了下来。
身上带着檀香,还有一种淡淡的香味,是檀香盖不住的。
在西秦用檀香,那得是官家子弟,还得是他们皇帝看重的官家子弟。找来看管她,大材小用?
“公子刚到此处?”声音里倒是温和带着笑意。
只是吴清伶听来不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人表现出来的跟他本性反差太大,不是什么善类。
见吴清伶不回应,来人也没有停止话题:“这处的酒都很好喝,这家得算玉泉最好,酒香凌冽味道甘醇。”
吴清伶不爱喝酒,听他给自己推销酒没什么兴趣,也没听说过吴洲越爱喝酒,故而便没有理睬他。
来人眼里带了点探究,也没再找吴清伶搭话,招了小二开始点菜,把桌上的冷菜都下了,上菜了之后又叫上吴清伶一块吃。
吴清伶一看,有一半的菜都带着火辣辣的红,肚子里的馋虫被勾了出来,看着来人,笑了一下,就提着筷子开始吃了。
吴清伶一边吃一边嫌弃,辣是有了,但不是那种吃了就能通体舒畅的辣,而是辣舌头的辣,她刚刚没注意吃到了辣椒,咳得眼泪都出来了,喝了一口对面递过来的酒,差点没当场吐出来,酒也辣,辣喉咙。
张衍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吴洲越”,眼尾带着红眼眶带着泪,嘴唇也变得红艳起来。
他一开始看着有点不对劲,坐下来细看了两眼,发现这人根本不是吴洲越,是吴清伶,是他在东秦里见过的那个女孩。
“辣到了?别吃这么急。”张衍基本不动那几个辣菜,之前他在东秦,吴清伶带他吃过一次,差点直接把他送走了,可这人偏偏爱吃辣,吃得满头大汗,还笑得开心。
吴清伶顶替吴洲越过来,这东秦有点意思,不怕被他发现?现在可是两国正敏感的时候,出了这种事儿,不是给他找机会再跟东秦干一仗?
吴清伶觉得这人自来熟得过分,又想到这是她来到这儿第一个关心自己的人,冷硬的态度不免缓和了几分,冲着他没出声道:“谢谢。”
“是嗓子不舒服?”张衍知道“吴洲越”嗓子不舒服,一路上没说话,看到吴清伶就都清楚了,但是还是装作不知道问了一句。
吴清伶点点头,好热的天,想喝酸梅汤,还得要冰镇的那种才行,一下子就能把汗退了。
不过她也鲜少喝到冰镇的,冰不是那么好拿得到的,得是皇帝赏给她的将军父亲,她将军父亲想得起她才有那么零星的几块碎冰,她的母亲全给她做了冰镇酸梅汤。
再不美好的岁月,有母亲的爱,好像都会变得温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