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鹤清提着食盒往季瀛的仙府走去。
季瀛住的地不算太偏,但是少有人来,季瀛便把附近一起拾掇了一遍,路边都是白玉兰,夏秋开花时影影绰绰一大片,是极美的。
现下只是四月,这条路上郁郁葱葱的,仔细看看还能看到少数的花苞。
徐鹤清走过来的时候就在想,酷暑时季瀛是不是手里提着团扇,偷懒躲在树下乘凉,再尝上两口她惯爱的冰西瓜。
就这样,一夏又一夏,听蝉鸣,赏夏花。
徐鹤清走了不多久,远远的就看到季瀛仙府前站了个人。
徐鹤清走近了,对方给他行了个礼:“仙君。”
徐鹤清略略点头。
对方脸上挂着笑,说话的口吻带着些许轻佻:“家父是李木启。”
李蕴倒也不是故意的,只是这样说话惯了,一会儿改不回来。
“原来是李蕴仙君。”徐鹤清声音淡淡的,若是他不提他的父亲,徐鹤清倒还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人。
他的父亲也是武将,但不在他这一处,他守的是魔域,李蕴父亲守的是妖界,是个顶好的将军。
但是他这个儿子就不太成器,成天招猫逗狗不学无术,听说最近这一百多年一直在缠着个女仙,不管人家是好言相劝还是冷下脸赶人,他就像是个死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
“仙君是要上哪儿去?”李蕴就是出于礼貌顺口问一句,心里只想徐鹤清赶快离开这儿,他还等着季瀛从景桦宫回来,同她说些最近有趣的事。
“来找季瀛仙子。”徐鹤清垂眸看了看食盒,这是季瀛从前最爱的点心,只希望她能看在这些点心的份上,多同他讲两句话。
徐鹤清温柔的勾起嘴角,季瀛这个人啊,其实看着像个刀枪不入的铁人,其实心是最柔软不过的。
李蕴听徐鹤清这样说,尴尬的笑了笑:“好巧,我也是来找季仙子的。”
两人就这样无言相对,站在季瀛院门外等着季瀛回来。
再说季瀛送走了徐鹤清后,关上门又睡了一个美美的回笼觉,才拿着流萤镯出门去找盛衍。
有了徐鹤清还需要什么流萤镯,她相信徐鹤清会保护好她,就像从前那样,毫无保留的信任他。
季瀛鲜少来盛衍的宫殿,她不喜欢外面传那些有的没的,自然是能避嫌就避嫌,不见面就当没这号人。
她走进了景桦宫,发现盛衍审美还算是跟她在一条线上,跟天君喜爱的奢靡风气不同,盛衍景桦宫里却是江南水乡的模样。
袅袅亭台烟雨楼阁,蜿蜒石子路十步一回廊,还有那一处点睛之笔的莲池,把堆砌出来的水乡改成了活江南。
她走进盛衍的书房,发现里边都是沉木瓷器,风雅至极,不似那些个仙人金杯玉盏的豪气做派。
此刻盛衍正坐在书桌前,仔细研读手中的书卷,他面对着半开的窗柩,外面漏进来的半分春色,都打在了他的身上。
季瀛一瞬间只觉得沉静美好,像是时光流转,她回到了从前。
盛衍察觉到来了人,还以为是府中的属官,头也不抬:“怎么进来了?我的茶水还热着,不必换新的。”
“我可不轻易给人换茶水的。”季瀛笑了下,“我金贵得很,不过您要实在想喝,我给您换也成。”
盛衍一听是季瀛,整个人眉眼舒展:“我给你换。”
盛衍招季瀛坐下,两人就着撒进来的春光对坐。
“太子,你跟徐鹤清关系很好对吧?”季瀛坐在盛衍对面,把玩着手里的流萤镯。
盛衍手上端着茶,倒是看着季瀛:“是啊,他的事就没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很多事都是我给出主意的,他这人啊,走的时候就一根筋想不明白,还得我给他捋顺。”
季瀛轻声笑了一下:“那我知道了。”
她把手里镯子递过去,等着,收拾了徐鹤清再来收拾你。
“怎么了,这镯子你拿着呗,多好看,衬你。”盛衍没接,这个镯子本来就是想送季瀛的,季瀛怎么也不收,只好借口说借她用,但是压根没想收回来。
“不需要了。”季瀛轻飘飘的声音绕在房间里,尾音带着小女儿家的娇俏。
盛衍呆了一下,他很久没听到季瀛用这样的语调说话了,在九重天上,季瀛的表现跟从前在凡间没什么不同,只有盛衍知道,她声音里的天真活泼都没了,再俏皮的话也是说给别人听的,不是能让她开心的话了。
季瀛把流萤镯放在茶桌上,脸上带了一个笑:“我过两日就要去找剩下的碎琉璃了,太子,祝我好运?”
“小瀛路上小心,”盛衍转了转眼珠子,“我这空口说一句话也显得没诚意,不如我给你带个人去,权当做个苦力保护你,你考虑考虑?”
上钩了。
季瀛心里觉得这两人好笑,脸上却是带着疑惑:“谁啊?我认识吗?”
盛衍浅浅的笑了,眼睛里都闪着两抹光:“回头他到了你不就知道了,保证你满意。”
“那行,我就不谢太子了,走了。”季瀛笑眯眯的,还当我好糊弄呢,不就是徐鹤清吗,可不是我认识的?
盛衍看着季瀛走出去的背影,撇了撇嘴,这俩人还真像,怪不得要凑一对呢。
季瀛哼着小曲儿高高兴兴的颠了一路,远远的就看见李蕴站在仙府外,恨不得扭头就走,这人是真的烦,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李蕴已经看见她了。
“仙子!好久不见啊。”李蕴朝她挥挥手,整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刚要往前走,徐鹤清却已经越过了他迎向季瀛。
徐鹤清将自己的扇子唰的一下打开,盖到季瀛头上:“太阳大,别晒着了。”
季瀛注意到了徐鹤清手里的食盒,没发问,这是道歉来的。
惹生气了就拿吃的哄,徐鹤清这样做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偏偏季瀛还挺吃这套。
季瀛微微抬头看了看遮在自己头上的扇子,又闻到徐鹤清身上冷冽的松柏香气,还夹杂着淡淡的梨花香。
真好闻,也特别安心。
李蕴往前走的步子顿住了,不是说这徐鹤清冷面冷心的,现下是个怎么回事,这种讨女孩子欢心的事儿做得这么顺手?
季瀛把院门打开:“两位仙君,请吧。”
季瀛就奇怪了,九重天上漂亮的女仙多得是,怎么这李蕴偏偏黏上自己了,一得空就往她这儿跑,换着花样的堵她。
三人在庭院中坐下,季瀛端了一壶茶过来,倒上三杯:“有事儿?”
徐鹤清见李蕴要开口,就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食盒摆到桌子上,带着些许笑意的看着他们两个。
“没什么事,就是许久未见仙子,心中挂念,便抽空过来了。”李蕴脸上带着笑,眼睛里也带着笑。
徐鹤清面色不改,心里一沉,不是传言李蕴是个朝三暮四惯爱招惹女仙的?他现下这副样子,除了样貌,和自己并无不同。
徐鹤清抬眼看了看季瀛,又放下心来,这人对待感情是粗惯了,不说清楚,她只当你同她开玩笑,对她来说,四海之内皆兄弟。
“有什么好挂念的,胳膊和腿都在身上,人也没长成天仙样,您啊,把您的心多放您的正事上,您父亲才好宽心。”季瀛一副长辈操心晚辈的样子,说教起来头头是道。
徐鹤清侧过头轻声笑了一下,自己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还操心别人。
李蕴见季瀛一副没心肝的模样,也不再多话,扭头对着徐鹤清:“不知仙君来此是?”
徐鹤清舌头顶住上颚,这人是什么身份什么立场问他这样的话?
“诶,不是,这是我客人,你问他干嘛?哪有客人问客人的?”季瀛满脸疑惑的看着李蕴,“你这不合道理啊。”
徐鹤清憋着笑,看着李蕴脸色不太好的样子,心里舒坦多了。
“我是带了些仙子喜欢的点心来,我想着仙子最近辛苦,得吃点爱吃的才能舒缓心情。”徐鹤清轻轻的把食盒盖子打开,他不是故意气李蕴,只是昨天的事他不想太多人知道,怕影响季瀛的名誉。
季瀛看着徐鹤清手里的糕点,鼻子都酸了,徐鹤清记得她最爱的糕点。
“我想要那块花雕得最好的!”季瀛伸出手指了一块糕点。
她知道徐鹤清是不会做糕点的,但是徐鹤清会在做好的糕点上雕刻些物什,比如她爱的雏菊,喜欢的可爱奶猫,换她一个开心。
“好。”徐鹤清将装有点心的小盏放下,又从食盒里拿出个空的小盏,将季瀛点名的点心夹进去,推给季瀛。
李蕴打开手中的折扇:“不知我是否有幸能尝一尝仙君带来的糕点。”
徐鹤清自然是不愿意的,但是他不是个爱拂别人面子的人,只板着一张脸,冷冷的不做声,等季瀛回答。
“诶这不行!”季瀛摆了摆头,笑眯眯的说,“仙君不能夺人所好不是,下次我给仙君送上醇香的美酒,这点心就留给我吧,就这几块,我心疼。”
季瀛哪是馋这几块点心,她怕真让李蕴吃了,徐鹤清该吃闷醋了,他们俩的事当然是自己解决,把其他人弄进来到时候可能就麻烦了。
三人尴尬的对坐到日暮西沉,季瀛实在是困了,没睡着午觉,现下人脾气有些上来了,把两人一同赶了出去。
季瀛狠狠的将门合起来:“您两位走好,路远我就不送了。”
李蕴看着合得死死地门,又看了眼身旁的徐鹤清,行了个礼:“仙君。”
徐鹤清点点头,示意李蕴可以走了。他抬眼看了看大门,也抬脚离开了季瀛的仙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