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界,云州。
九州以道门为首,而道门又以云州天上宫为尊。
“万年十登天,久居青云上。”说的便是天上宫,万年十登天是指万年来,天上宫有十位还虚修士执登天箓登临天门,而久居青云上则是指天上宫的山门所在乃是青云之上漂浮着的山峰。
在云州千秀山山脉中央,山势险峻雄奇,人迹不至。拔天之峰参差错落,飞云难遮。
越过飞云,在飞云之上几座倒锥形的山峰高低不一的悬浮在天中。有流瀑从峰上坠落向地面,玉珠乱舞,仙鹤清唳,不时还有颜色各异的遁光飞过。峰上草木青葱,繁花似锦。或雅致或古朴的宫殿错落有致,掩映于草色之间,彷如仙境。
在最中央稍低的一座悬峰上,有一座大气磅礴的殿宇,朱檐玉阶,殿宇前高悬着一块牌匾,上书天上学宫四个勾金大字,字体古拙,别有意味。
殿宇中是一个宽阔的厅堂,盘坐着数百位身着白衣的少男少女,个个龙章凤姿,根骨不凡。而在厅堂中央,是一个高约丈许的玉台,玉台之上一位仪态威严的中年修士盘坐,此刻正开口娓娓道来。“……人界修仙六境,以炼精化气为始,再以炼气化神为上,后以炼神还虚为终。细分以下,便是分为养气期,炼气期的灵海境界,分为养神期,炼神期的神府境界,以及分为还虚期,天门期的仙台境界,但人界最高只能修炼至还虚期,在还虚期后需天庭颁下登天箓,手执登天箓方可登天门,飞升天界,成为天门修士,才算真正踏上长生之路。而九州界如今千年七封登天箓,吾天上宫独占两封,天下群修分其五,这便是天上宫为此界第一宗门的底气,尔等要切记,修仙之路,门派才是最根本的基础,没有一个强大的宗门,即便修至还虚,若无登天箓,寿元大限一到也是化作灰灰。正所谓一封登天箓,万具求仙尸。所以,天上宫便是尔等登仙之路上最重要的依仗,尔等需谨记,对宗门忠诚,维护宗门的利益,与宗门一同强大,如此方可长生有望。”
台上众多少年齐齐谨首施礼。“谢学座教诲。”
中年修士微微点头,开始继续讲述。
半晌后,一声磬响,中年修士才淡然起身。“今日便到此结束,尔等自散去吧。”然后身化流光远去。台下众学子再次施礼。“恭送学座。”
殿门无声打开,众多学子鱼贯而出。
谢长安混在人群中走出殿门,望了望悬浮于天的山峰,遁光掠过,谢长安眼中艳羡之色一闪而逝。
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谢兄,我们约好一起去典章阁,你要一同去吗?”
谢长安回首望去,一个翩翩少年正含笑望着他,在他身侧则是一男一女,此时也正望着他。看到谢长安回过身来,那男的却是撇了撇嘴,俊秀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屑。而那女的则是目光如水,神情平静。这三人和谢长安一般都是十四五岁年纪,男俊女娇,那翩翩少年更是俊逸非凡,一身普通的白色学袍穿在身上依旧难掩贵气。
谢长安心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意味,微笑着说:“不了,你们去吧,已经半年有余,我连气感都还未修出,我还得回去抓紧时间打坐练气。”
闻言,那之前脸上不屑的少年脸上轻蔑之意更浓了,那少女也是目光淡然扫了谢长安一眼。贵气少年则是温言相劝:“你也无需急躁,学座也曾说过修炼一途最忌就是急切,你既然入得天上学宫,天资自然不凡,循序渐进自可功成,又何须担忧。”
而之前那少年这时则是满满讥笑。“半年还未修出气感,谢长安你还真是够可以的,也不怕丢人。”
“丘擒龙,不要满嘴妄言!”贵气少年怒喝出声。而那名为丘擒龙的少年再次撇了撇嘴,也不争辩,只是嘴边的一丝讥笑怎么也消散不去。
贵气少年深吸一口气,语气幽冷。“我们都是同府之谊,离乡百万里而来,在这求仙之路上还当相互护持,若是这般动不动就相争相轻,乡谊何存。”看了看丘擒龙一脸不以为然,贵气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他转过头来对谢长安温声说道:“既然如此,谢兄便自行回去吧,以后若有想看的典籍可以告诉我,我帮你顺道取回来。”
谢长安笑了笑,对之前丘擒龙的话恍若未闻,拱手道:“谢过秦兄。”
贵气少年点了点头。“我们走吧。”随即和两人转身离去。
谢长安站在原地,望着三人的背影,笑容渐息。良久,轻叹一声,亦是离开殿门,走下玉阶。虽然脸色平静依旧,只是心中波涛翻涌,难以平复。
他本是云州武陵府人,家境贫寒,得益于天上宫于凡间开办的青云学宫无需束脩即可入学,而后又在青云学宫十年一度的灵脉检测中检测出身具金土双系地灵脉,一步登天,拜入天上学宫,从此走上修仙之路。
之前的贵气少年名为秦见海,乃是武陵府府君的儿子,身具火系天灵脉。另两人亦是武陵府人,丘擒龙,武陵府大族丘氏族人,土木双系地灵脉。金素素,武陵府巨商金如海独女,乃是变异灵脉冰灵脉。区区一府之地,出了两个地灵脉,一个异灵脉,一个天灵脉,在当时也颇引起一番轰动。
谢长安本以为前程从此一片光明,但未曾想拜入天上学宫他却发现了他和其他人的区别。按学宫学师的说法,天灵脉修士一般七日内会修出气感,然后进入养气期。而地灵脉修士一般也会在一两个月内修出气感。而他至今已半年了,不仅气感遥遥无期,就连最基础的灵气感知都做不到,就如同一个凡人一般。
时至今日,这一届学子也许仅剩他一人未修出气感了,不成气感又何谈修仙。而他也隐隐感觉到,学师看他的眼光都带上了一些莫名的意味,令他心忧如焚。
一旦被逐出学宫,不说他那因谢长安成为修士而一步登天的家庭会瞬间再次跌落尘埃,就是他自己,在见识了修仙的世界后又怎么甘心再入凡尘,百年后化作冢中枯骨。
他自幼见惯人间冷暖,对丘擒龙的嘲笑并不放在心上,对秦见海有意无意间的关照也感怀于心。只是,气感这道天堑拦在身前,他实在做不到淡然以对。毕竟气感与否,便是仙凡之别。
谢长安居住的地方不远,拐过几道蜿蜒于林的曲径,约半炷香的功夫便可看到上百座古色古香的小木楼错落有致的建造在一条清澈的小溪旁,徬流而下,谢长安便居住在其中一座。
回到木楼内,谢长安在床榻上盘膝坐下,平复了一下复杂的心绪,开始打坐练气。
他修习的是天上学宫根据他灵根赐下的基础功法《金石真气》,这是一门可以修炼至炼气期的功法,还带有几门法术。放在外界,也算是一门入品功法了,但在天上宫也只是学子的基础功法而已,而且天上宫根据各个学子的灵脉情况,都赐下了不同的基础功法,由此也可见天上宫的底蕴。
谢长安按《金石真气》的行功路线开始冥想,按功法所说,此时他应该可以感知到天地间的五行灵气,然后吸收金土二属灵气,在体内周天运转,最后散于腹中幽府,直至幽府产生气感,开始存留第一缕灵气,便进入了养气期。
但足足过去一个时辰,天色已暮,窗外已是星辰初现,谢长安的意识依然觉得周边一边黑暗,功法上所言的五彩斑斓的灵气毫无影踪。
这分明是没有灵脉,无法修行之人的体现,身具灵脉之人又怎么可能连灵气都无法感知,更何况他还是地灵脉。
谢长安睁开眼睛,渭然长叹。之后谢长安练功一夜,依旧如往时一般毫无进展。
翌日,谢长安洗漱完毕,带着满腔惆怅,前往学宫。
在学殿内坐下后,谢长安看到秦见海遥遥望着自己,微微点头示意。
随着一声磬响,中央的高台上一阵光华闪过,一位中年修士凭空出现,盘膝坐下。随着众学子的施礼,一天的课程再次开始。
在课后,中年修士却没有马上离去,而谢长安刚想离去,耳边却传来中年修士的声音。“谢长安,你留一下。”
谢长安闻言一愣,只好止步,回到原位恭身站立。心中不由泛起一股不妙的感觉。
在众学子离开口,中年修士温声开口。“谢长安,你可有修行上的疑难问我。”
谢长安心头泛苦,沉默了片刻。中年修士也不催促,而是平静的等待着,大殿内安静无比,谢长安凌乱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可闻。谢长安心头天人交战,良久,还是无奈开口。“禀学座,学生恰有不解要请教学座。”
“有何不解?”
“禀学座,学生修习金石真气至今半年有余,不仅气感不成,就连灵气感知也无法做到。”谢长安说完以后,也是心头一松,他初入修仙界,懵懂无知,这和旁人完全不同的情况一直压在他的心头,令他辗转难眠。同时,心中也浮起一线希冀,学宫的学师最低也是炼气修为,或许学师能帮他解决这个问题也不一定。
“无法进行灵气感知?”中年修士略带疑问。
“是的。”当下谢长安便详细的把自己打坐时的情形详细和中年修士说了一遍。
中年修士听完了略一沉吟,便展颜笑道:“想来此事对你造成了很大困惑吧。”
谢长安闻言不禁苦笑,何止是困惑,这半年来简直是日夜辗转,愁苦不堪。
“此种情形乃是灵脉障,大部分具备灵脉的修士都可以直接感应天地灵气,这亦是为什么无灵脉的体质无法修仙的原因,因为天地灵气乃一切的基础。但有的修士灵脉特殊,处于变异灵脉与五行本灵脉的界限之间,这种灵脉状态就会造成你所遇见的灵脉障。解决的方法说简单也简单,说困难也困难。因为要摆除灵脉障,就要让灵脉状态固定,一是进化成变异灵脉,二是回归五行本灵脉,灵脉一旦固定,灵脉障自然消除。如果选择进化为变异灵脉,既可以静等灵脉自行演化,也可以服用丹药帮助灵脉演化。若静等灵脉演化,时间或长或短,或许明日便可演化完成,或许十载八载甚至一生都无法演化完成,服用丹药则只需炼化药力即可。如果想回归五行本灵脉,一枚溯源丹即可。”中年修士含笑说道。
谢长安大喜过望。原来他一直苦恼的事,在高阶修士眼里只是一个小小的问题,若知如此,早该早早向学座请教才是,谢长安懊悔想道。随即,想到什么,略有些惴惴不安的问道:“不知学座认为学生该如何选择。”
中年修士一副了然的神色。“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没错,无论是用于演化变异灵脉的天演丹,还是用于回归五行本灵脉的溯源丹,都不是你一个学子能承担的。像这两种直接作用于灵脉的丹药,在外界根本无处寻觅。因为它只针对未修行的凡人之躯才有效果,并且无法对灵脉达到加成或者纯化的效果,而且用材珍贵非普通丹药可以比拟,自然无人炼制。也只有在本门,才会由三司殿的炼丹师作为练手偶尔炼制一些。”说到此处中年修士看了看谢长安微微变色的神情,接着慢悠悠说道:“不过,你亦无需担忧。像你这样的情况本门万年来也遇见过几例,过后向三司殿或者七司殿求取一颗丹药即可。”
谢长安心头一松,沉默片刻后问道:“不知学生求取丹药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代价么?”中年修士望着谢长安,一脸肃容。“天上宫能成为九州界第一门,自有气度,宗门不会向门人索取什么,只愿你日后修为有成,对宗门能忠诚,为宗门的传承与壮大贡献自己的力量,你可明白?”说道最后,中年修士语声铿锵,犹如洪钟大吕,在大殿内久久回荡。
谢长安只觉得中年修士说的每一个字仿佛都敲在心头,眼眶微微发热。随即脸色一正,弯腰深施一礼,沉声道:“学生谨记,日后必以宗门为家,一心维护,若违此誓,天人共诛。”
中年修士欣慰的点了点头,不再多言,有些话无需多说,他相信在宗门无私的帮助下,谢长安会永远记得是天上宫开启了他的修行之路,这份恩情足以让谢长安铭记一生。想当年,他不也是如此吗?在一个个天上宫高阶修士的提携与帮助中他才有了今日的修为。能拜在这样一个友爱,大气的宗门,他三生有幸。他的生命早就和宗门维系在了一起,荣辱与休,生死与共。
中年修士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玉符,放在额前,喃喃几句,然后把玉符交给谢长安。“我已把你的情况在玉符中说明清楚,你取玉符自行去三司殿或者七司殿把玉符交给奉事弟子,他们自会把丹药交给你,服药的注意事项我也一并记录在了玉符中,无论天演丹还是溯源丹都没有危险,如何选择,你自凭本心吧。”
谢长安接过玉符,再次深深施礼。“学座大恩,学生感念于心,不敢或忘。愿学座仙道永昌。”
中年修士点了点头,满意之色一闪而过,旋即挥手道:“你自去吧。”
“学生告退。”谢长安恭谨的后退了几步,转过身离开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