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委?”
午饭后的书房依然空空荡荡,只有两人同坐一桌。曹曼轻轻摇晃着手中的茶杯,等待着来宾的答复。
“没错,”对面的平头男生讲述道。“这场角色扮演大会需要三位评委,现已找到了其二。你可有兴趣当这最后一位?”
曹曼斟酌了片刻,道:“据我所知,今年的开春活动本该上周举行,但因为各种原因推到了这个周末。蒋树干,你现在才找我,莫非是问遍了其他有头有脸的人物,统统被拒了?”
“其实我早就想请你了,”蒋树干表示无奈。“只是陈空一直拒绝我的提议。他身为活动的总负责人,有最终话语权。”
“原来那家伙对我的怨恨如此之深,”曹曼叹了口气。“那他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还不是我磨破嘴皮得到的成果?”蒋树干自诩道。“我蒋树干虽是个小小的助理,但辩论的才能在全校是数一数二的。面对我三番五次的劝说,陈空不得不答应。”
曹曼喝完茶,舔了舔上唇,道:“我可以接受邀请,不过你也要帮我一个忙。”
蒋树干扬眉问:“何事?”
“有人告诉我你跟课外团的周珏是老同学,”曹曼十指合并,眨眼道。“如今理科派与课外团准备联手对付文科组。我需要一个人去探探底细,顺便做个说客。若能成功说服周珏为文科组所用,曹某必有回报。”
“你可算找对人了!”蒋树干胸有成竹地说。“我约周珏,她定会答应。放心吧,保证给你个满意的结果。”
言罢,蒋树干行了礼便转身离去。曹曼没有作答,只是莞尔一笑,目送着对方出门。
躲藏许久的许楚楚从书架后走了出来,终于得以大声喘气。“老大既然已有杜康这位卧底,为何还找蒋树干当说客?”
曹曼待许楚楚入座,解释道:“蒋树干与文科组毫无瓜葛,又跟周珏有交情,作为第三者的他不易遭受提防。杜康身份敏感,说错一句话都有可能暴露,所以只得多闻少言。”
许楚楚挠着脑袋,苦道:“但我怎么觉得这个人不太靠谱...”
“你也看出来了?”曹曼略感惊讶。“若非没有更合适的人选,我是断不会用蒋树干的。明明是这家伙自己拖延到了最后一刻,却编了个谎言把责任推给了陈空。以我对陈空的了解,他断不会公报私仇。像这种娱乐性的活动,他更加没必要刻意将我排除在外。”
“这个自作聪明的笨蛋还以为蒙骗过关了,”许楚楚抿嘴鼓腮、双臂交叉。“老大是给他面子,不想揭穿而已。”
“你就别在这议论他人了,”曹曼教训道。“还是回去专心复习吧。明早与马涛的对决,你若是给文科组丢脸,我可饶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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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快下班了,董哲开始收拾办公桌上的杂物。李茹悄悄走到校长身后,捏着他的肩膀,问:“今晚去我那?”
“恐怕不行,”董哲无奈地摇了摇头。“保姆家里出了点事,必须连夜赶回乡下。这两天只能由我来照顾雪儿了。”注意到对方酸酸的表情,他又摸着李茹细嫩的手指,说:“别生气嘛,我的小心肝儿。周末我一定多陪陪你。”
李茹一把推开了董哲,抱怨道:“周六有一群学生搞活动,还不知道会折腾到什么时候呢。”
“哦...”董哲若有所思地说。学生社团举办的活动都要求有一位教师在场作为监管,以免场面发生混乱无法控制。“是什么样的活动?”
“我只知道跟角色扮演有关,”李茹翻了个白眼。“这种主题自然是指望不上男老师了。全校只有我和陈莲两位女教师,而她要负责下周的作文大赛,所以监管本周活动的任务就落到我头上了。”
董哲耸肩道:“既然是众人推举,我也左右不得。周日呢?”
“不行,我要出趟远门。”
“那就没办法了。”
“真讨厌!”李茹抱怨道。“本来想和你试个新玩法的。东西我都买好了...”
董哲停止了手中的活,猥琐地盯着李茹,轻笑道:“要不你今晚跟我回去?待我安顿雪儿入睡,咱们就...”
李茹脸上的烦闷立马消失了。“就等你这句话呢!”
“看把你给乐得,”董哲将电脑放入了包里,起身用一只手搂住了李茹。“那就走吧。”
李茹掺着董哲的胳膊,二人一同出了门。这个时间依然留在校内的,也只有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的简先贺了。这对男女大摇大摆地走到了停车场,丝毫不怕被人撞见。
踏进董哲的红色福特的副驾驶座后,李茹慰问道:“我有些日子没探望雪儿了。她的病怎样了?”
董哲将车子启动,沮丧地说:“每天还是浑身疼痛,看得我甚是绞心。”
“我前几月又结识了一位儿科大夫的朋友。要不要—”
“不,”董哲果断拒绝。“有于道长为雪儿做法,我还求他人干嘛?”
既然对方不肯听劝,李茹便不再言语。她深知董哲之所以对医生怀有偏见是因为他妻子多年前患有癌症,为了给其治疗险些倾家荡产,但人最终还是去世了。“这帮畜生只顾着收钱,”董哲曾讲过。“治不好的病非说能治好。结果人死了,就拿什么‘体质不同’、‘药效因人而异’来搪塞我。”
“那老道当真法术高超,治得了雪儿的病?”李茹系上安全带,喃喃地问。
“你未亲眼目睹道长的神通,自然会有疑虑,”董哲确信地说。“其实在几年前,我也认为他这一类人都是江湖骗子,直到雪儿的父母遇难后,我才醒悟。”
往日,董哲曾向李茹提起过那件事故。董雪的父母出车祸的前一天,董哲偶遇了一位算命的老人,被警告有灾难降临。然而,董哲不仅不信,还把对方臭骂了一顿。
“我当初如果听了老先生的话,或许能避免那场悲剧,”董哲忧伤地叹道。“可怜的雪儿,不但年幼丧父丧母,还得了这怪病。也不知我做错了什么,上天要如此惩罚我的后代。”
李茹双手抚摸着董哲的右臂,道:“命运如此,与你无关。其实我的身世跟雪儿颇有相似。童年因体弱多病遭父母抛弃,后来被义父收养。我本以为得到了温暖的新家庭,却怎知那个男人另有所图。雪儿能有你这个真心爱护她、愿意为她付出一切的爷爷,是她的福分。”
车停在了红绿灯前。董哲转头面向李茹,深情地说:“在我遇到的众多女人之中,唯有你拿雪儿当个宝。其他那几个只图我的钱,不是把雪儿视为累赘、就是嫌她脾气古怪。”
李茹故作矫情,道:“在你身边这么多年,你才发现我的好啊?真是没良心。”
董哲不忍大笑。“都怪我有眼无珠。今晚慢慢补偿你,还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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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咚。
蒋树干穿了一套灰色西装,捧着鲜花站在周珏的门外。他调整了领带,又看了看手表,再次抬头时,周珏刚好前来迎客。
“哇,好香啊!”蒋树干一进屋就闻到了饭菜的味道。“你做的吗?”
“你好久没尝到我的手艺了吧?”周珏接过了花束,闭目一嗅,道:“这花可比我的菜香百倍。谢啦!”
蒋树干把外衣挂在了架上,道:“我记得高三的联欢晚会,你做的那盘清蒸鲈鱼几分钟就被抢完了。我仅品尝了一口,便终生难忘。”
“那你今天可算走运了,”周珏指向了桌子中间的一盘菜。“你若愿意,这整条鱼都是你的。”
蒋树干直瞪着眼前的女生。她的深色长发梳得整整齐齐,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配着淡蓝褶裙。干净的赤足踩在软软的地毯上,每一步都留下了浅浅的印迹。虽是一身邻家女孩的打扮,却也同妖娆的舞女一般诱人。
“蒋树干?”周珏已走到了餐桌旁,等候对方入座。她望着愣在原地的客人,一脸纳闷。
“哦,来了!”
二人边用餐、边聊着若干话题,把往事今时谈了个遍。数杯酒下肚后,蒋树干提起了周末的活动。
周珏给自己夹了一块萝卜,道:“上次你说还缺一个评委。这件事有进展吗?”
“刚找到,”蒋树干竖起手指说。“是一位名叫曹曼的学妹。”
“她?”周珏的语气暗含排斥。
“怎么了?”蒋树干侧头问道:“曹曼是文科组的组长。此人在细节方面虽不及你,但绝对够资格当个角色扮演赛的评委。”
“可她是我未来的敌人,”周珏不悦地嚼着一片菜叶。
“未来的敌人?”蒋树干假装无知。“课外团当真要与文科组作对?我还以为是谣言呢。”
周珏饮了一杯,道:“当年孙姗是何等注重曹曼,邀请她一同创建课外团。她倒好,不但拒绝了,还选择加入文科组。我早就想替孙姗出这口恶气了,奈何孙泉上任后修改了纪律。如今理科派提供了恰当的理由,我怎能不借机教训一下文科组?”
蒋树干为周珏斟满了酒。“听说文科组曾被理科派和杂学社夹击,但还是把袁本初等人给灭了。这帮家伙不好惹。你有把握吗?”
周珏不以为然,道:“阁下之言是指课外团不如杂学社喽?”
“绝无此意!”蒋树干连忙否认。“课外团自然比杂学社那群乌合之众强数倍。我是怕你们好心出手相助,却被理科派的人利用。”
听到这,周珏不由叹道:“还真让你说中了。理科派名义上是与我们结了盟,但两方的关系却...”接着,她便讲述了朱可靓借取经费又骗走欠条一事。
“理科派欺人太甚!”蒋树干拍案大呼。“这般无耻之徒,何故与他们为伍?”
“装修体育馆之后,我们的经费几乎花光了,”周珏无奈地说。“不想办法讨好理科派的人,怎能将那九万块钱要回?”
“区区九万块钱,不足挂齿!”蒋树干拍胸道。“你若肯归顺文科组,曹曼定愿意为课外团出...”
话音未尽,蒋树干发现周珏在用疑惑的表情看着他。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言语有些偏激,他急忙说:“嗨,我没别的意思,只是随口—”
“蒋树干,”周珏眯着眼问道。“你的话有点多啊。该不会是喝醉了吧?”
“怪我,怪我!”蒋树干神色不安地倒了杯果汁。“今日你我友情聚会,确实不该谈这些事。”他边说边夹了一块酱牛肉,颤抖的左手拿不稳筷子,险些将食物掉落在地。
“我饱了,”周珏闭着嘴打了一嗝。“你继续吃。我有个惊喜给你。”
蒋树干忐忑地望着周珏转身走进寝室,不知是否已被识破。换做平时,对方口中的“惊喜”定会使他感到无比期待。可当下他全身僵硬,单手举着杯子,生怕每一个小动作、每一个微表情都能出卖自己的意图。
过了将近十分钟,一条细长的腿从房间的门后甩出。接着,周珏又缓缓露出了上身。只见她头顶戴着一根兔耳朵发箍,裸露的肩膀和锁骨下方套着一件黑色紧身衣。她蹦蹦跳跳地到了客厅,问:“这是我为周六的活动准备的服装。怎么样?”
蒋树干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周兔女郎,漂亮极了!”
“还不止这个呢...”周珏妩媚一笑,拿起了沙发上的遥控器。电视机两边的扬声器播放一首伴奏曲的同时,她也开始了表演。
欢声吟唱的齿唇展现着肤白肉嫩的脸颊,慢速旋转的躯干牵动着浮在空中的长发。连连挥舞的膀臂引领着娇小细腻的手指,闪闪发亮的双腿驾驭着透明光泽的丝袜。
无瑕疵的歌声结合炫耀的舞技,凡观赏者必定赞誉有加。天使般的容貌搭配艳丽的服装,显得性感却又不失优雅。正是那:
「鸾歌妙语若琴鸟,芳姿曼舞似云飘。紧身罗衣催心跳,黑丝玉足把魂销。」
到了歌曲的末段,周珏以慢悠悠的步伐结束了舞蹈。“不行,有点晕了...”她面色发红,一摇一晃地倒在沙发上,捂着额头道:“蒋树干,你过来。”
被勾了魂的蒋树干乖乖地去了周珏身边。他坐在沙发的另一端,问:“要我做什么?”
原本斜躺着的周珏臀部一转,毫不客气地把脚挪到了蒋树干的腿上。她双目合并,后仰道:“给我讲个故事吧。”
“我看你是喝醉了,”蒋树干顺手揉了揉周珏的小腿。“好,给你讲哈...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
在催眠般的话语和按摩下,周珏浑身的肌肉逐渐松弛。过了半个钟头,确认对方已经入睡,蒋树干才小心翼翼地托起周珏的脚后跟。在此期间,他注意到了周珏的手机曾多次震动,屏幕显示的数条短信在这个距离无法看清。
蒋树干侧着移出了座位,把周珏的脚放下,低声试探道:“周兔女郎?”
周珏毫不动弹。蒋树干又呼唤了两声,仍没有收到回应,便偷偷拿起了茶几上的手机。短信来自于一位名叫“菜苗姐”的人,最新的一条读着:“此事仅限于课外团的成员,万不可对外人泄漏!”
按耐不住好奇心的蒋树干试着输入密码,却屡次失败。他突然想起可以通过指纹解锁,便借着周珏的拇指成功进入了手机。他扫了一眼内容,大吃一惊,并迅速截下屏幕发给自己。把相册里的图片和微信的聊天记录统统删除后、他起身奔往门口。
“不许走!”
这突如其来的呐喊吓得蒋树干立马停住,心虚地回首一望。此时的周珏正背部朝外,搂着沙发的抱枕,嘴里嘟噜着:“蒋树干,你不许走...留下陪我嘛...”
见周珏没被惊醒,蒋树干松了口气,趁对方仍在梦中,匆忙逃离了这是非之地。一路上,他不断回想着刚才查看到的信息,暗自庆幸道:这趟果然没有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