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同学,我先干为敬!”岳沁为关小雨斟满了酒,自己先饮下了一杯。
张瑶怕关小雨不胜酒力,连忙劝阻。“好了好了,喝完这杯就行了。咱们多吃点菜。”
“说实话,我以前没觉得你有什么能耐,”岳沁醉醺醺地论道。“与颜娘娘、文妞妞一战,我一直认为你是侥幸获胜。不过今日一见,你关小雨还真有两把刷子。”
“没错,”余静也承认道。“现在我明白为何老大如此器重你了。以前多有冒犯,小雨同学千万别放在心上啊。”
“不打不相识嘛,”关小雨得意洋洋地笑了笑。“能得到诸位的认可,实乃我的荣幸。来,我敬大家一杯!”
众人共饮后,夏淳起身去往屋外。“我先把账结了。你们慢慢吃。”出门之际,她向夏悁使了个眼神。见妹妹点头示意一切准备就绪,她走到前台,发送了一条短信。
在房间内,关小雨逐渐开始感到肠胃稍有不适。作为贵宾,她的座位本就离门最远。再加上顾及到颜面,她只得选择忍耐。然而,拖了许久,腹中的压力却不断积累。料到这样下去会有失禁之险,关小雨迅速将椅子倒退,刚要站起来就被装醉的夏悁一把拽住。
“小雨,别走嘛...陪我...喝几杯!”
“不了,”关小雨推辞道。
“诶!”夏悁不肯撒手,紧抓着对方不放。“就一杯...就喝一杯嘛...”
关小雨哪有心思理会,使劲摔了几下胳膊才挣脱了夏悁的魔爪。只是这番活动再次催促了肠道的痉挛。强忍着阵阵绞痛的关小雨不得不停下脚步,弯腰捂腹,给自己缓和的机会。
张瑶注意到关小雨苦苦的表情,知道情况不妙,低声问了句:“小雨,没事吧?”
“没-没事,”关小雨咬着牙回答。“我-我去趟卫生间就-就好了。”
房门突然打开。关小雨抬头查看,心中顿时一颤。外面站着一位手持话筒的盘发女士。跟着她的是一名肩上扛着摄影机的男子,身后还排满了人群。一眼望去,根本找不到出路。
“这位同学,你好!”那女士热情地打了招呼。“我叫蔡阳阳,是芦南电视台的记者。听说这家虾饼蟹酱从3月8号到今天3月10号举办了一场五关六酱的活动。你是这三天以来第一位五关全部通过的顾客,所以特意来采访一下。”
“不好意思,我...”关小雨的话被又一波疼痛打断。此时的她已经满头大汗。再拖下去,她的肠子就要炸了。
“机子已经开录了,你就简单地说几句呗。”蔡阳阳强行把话筒移到了关小雨嘴边。她盯着对方胸前挂着的学生卡,道:“原来你是东菡学院的关小雨啊。请跟我们讲一讲,你平时都—”
“让开!”
关小雨缩着身,试图从蔡阳阳和门框之间挤过。她好不容易摆脱了记者和摄影师,结果又被一面人肉墙堵住。挣扎了多次仍冲不出围困,关小雨深知这次是在劫难逃了。无奈的她跪倒在地,腹痛得以缓解的同时,一股热流从体内爆出,浸透了髋部以下的衣物。
“我去!什么味儿啊?”摄影师捏着鼻子大呼。“往后退!往后退!”
群众纷纷掏出手机,与关小雨保持距离,却不忘关注这惊人的场景。张瑶见状,匆匆赶到,敞开双臂为好友遮挡。“不要录了!求你们不要录了!”
阴谋得逞的夏淳正在前台看戏。身旁的服务员在她耳边言语了几句。二人放声大笑,碰杯欢庆。看样子,关小雨在文科组的日子快要到头了。
§§§
“刘总,这次全靠你了。”
孙健签字盖章后,与刘景生握手道谢。
“孙总客气了,”刘景生轻笑道。“一直以来,都是你照顾我家生意,不是?”
“哪里的话?”孙健谦虚地说。“这上等的材料,即便我不买,也会被别的厂家购去。你不往我竞争对手的公司里进货,我实在是感激不尽。”
“嗨,应该的,”刘景生拍了拍对方的膀臂。“毕竟是老朋友嘛。”
二人并肩从会议室离开。在走廊里,孙健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抱歉,”孙健看了看来电显示。“失陪一下。我接个电话。”
“好的,”刘景生装作不知情地点了头。
几分钟后,孙健一脸激动地归来,对刘景生大喊道:“谈成了!我得赶紧跑去跟买家会一会。今晚老地方,不见不散!”
次日下午,刘景生独自在办公室里,给孙健剥了一通电话。
“进不了了?”孙健惊惶失色。“不是,刘总,我那边合同都已经签了。违约的话,赔偿金是要翻倍的。”
“我也无能为力,”刘景生假惺惺地说。“问题又没出在我这,是上家的货有毛病。我会尽快把定金还给你。顶多帮你到这了。”
挂断后,刘景生深叹一口气,仰头靠着椅背。他无神的双眸掩盖着说不出的忐忑。这种昧良心的事,他还是第一次做。
“刘总,你对方案可有异议?”
那威严可畏的语气把刘景生拽回了现实。他抬头望着桌子对面。说话的正是一位戴着虎头面具、人称“虎先生”的神秘男子。他的两侧各坐一人。左边那位的面具是一头鹿,而右边的是一只羊。据说虎、鹿、羊乃三秦会的创始人。刘景生虽不知组织名字的来源,但怀疑与这三位首领有关。
“没-没有,”刘景生的答复带着颤抖。
“甚好,”虎先生满意地说。“你们呢?”
屋内一片安静。圆桌周围共有十二人,除了虎、鹿、羊三位首领,其余的都露着真面孔。在座的除了糜子航,都是商人,多半也与刘景生打过交道。
虎先生把轮椅倒退了几步,道:“既然如此,就散会吧。”
组织的其他成员一一撤离,唯独刘景生没有起座。他想最后再确认一次。“虎先生,完成这笔交易,我跟组织就彻底没关系了,对吗?”
“那是当然,”虎先生答应道。
“我还需继续被监视吗?”每想到家中的妻儿对组织窃听一事毫不知情,刘景生就深感愧疚。
“事成之后,我自会派人将窃听器拆除。”虎先生把咖啡杯举到嘴边,发现隔着面具喝不了,又将它放下。“你尽力而为,别让我失望就行。”
刘景生获取了承诺后,立马转身而去。羊先生早就没了踪影。此时,房间里只剩虎、鹿二人。
鹿先生确认门已关死,便问:“大哥,你留住我,所为何事?”
屋内没有外人,糜卓终于得以摘下闷燥的面具。“你是不是有什么想告诉我的?”
“愚弟不明白大哥的意思,”鹿先生表现得过于淡定,反而欲盖弥彰。
糜卓饮了一口咖啡,道:“我昨天偶然查了查账,结果有了惊人的发现。近几年,每个月都会有一小笔资金不翼而飞。组织财务方面一直由你来管。你对此事不会一无所知吧?”
鹿先生没有急于回答,思考了几秒后才开口。“啊,这事我的确知道。那笔差额是被我转走的,用于一个秘密的行动。小数目而已,我料大哥不会在乎,所以没向你禀报。”
见对方并没有撒谎,糜卓倒是消了几分气。“钱我可以不追究,但是没经过我的同意就擅自转用资金,未免太不把我这个大哥放在眼里了吧?”
“是愚弟鲁莽,还望大哥勿怪。”鹿先生虽嘴上道歉,但依然挺胸抬头,看似无丝毫忏悔之心。“日后我定会率先征求大哥的意见。”
糜卓岂会这么容易被打发。他缓缓将杯子放下,道:“这个秘密行动具体是什么,你总该跟我讲讲吧?”
“嗨,”鹿先生挥手搪塞道。“就是点私事而已。”
一股怒气从糜卓的鼻孔射出。“先是说什么金额不大,所以没跟我商量。现在又以私事为借口,不向我汇报。你当我是傻子吗?”
“大哥这是何意?”鹿先生摆出无辜的模样。“莫非信不过我?”
糜卓没有直面回答。他虽看得出对方死活不肯透露半句,但还是不甘就此罢休。“无论如何,我都有权利询问关于组织的一切行动,免得你走错路,陷入无法挽回的地步。”
“原来大哥是为我着想,怕我受到法律的制裁,”鹿先生略带讽刺地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此行动关于我家事,恕难奉告。”他见糜卓表情不悦,又补充道:“不过大哥无需担忧。万一出了什么岔子,也只是算到我头上,断不会牵连到你的。”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二人的对话。糜卓迅速套上了面具,喊了声:“进来。”
房门被悄悄地打开。一位年轻的女助理露了脸,说:“虎先生,车备好了。”
糜子航吹着口哨从卫生间走出。在回屋的路上,他看到了女助理屈身站在门外。几周前,刘景生正在接蔡淼的电话,是糜子航掐了这位姑娘的屁股,吓得她惊慌尖叫。此时,这猥琐的男人盯着那翘起的臀部,心里再次动了淫念,便偷偷走到助理的身后,刚要把五指伸到裙下,却被一只冰冷的手抓住。
“我靠!”糜子航对于这鬼魂般的出现毫无防备。羊先生个子虽不高,却时时刻刻保持着一种神秘感,令人惶恐至极。他披着一件深色羊毛大衣,下身穿着黑色长裤皮鞋。凉凉的双手即便戴上手套也比常人的体温要低。若非他偶尔还说几句话,糜子航甚至会怀疑这面具下是个活死人。
“糜少爷,我劝你老实点,”羊先生的面具自带变音功能,更加让人琢磨不透。
糜卓乘着轮椅到了门口。“这小子又惹什么祸了?”
“没什么,”羊先生暗示道。“糜少爷刚才只是手痒痒罢了。”
见儿子羞耻地低着头,不敢与自己对视,糜卓心中便有了数。“混帐东西!”他破口大骂。“上次我是怎么教导你的?真是死性不改!”
“大哥言重了,”鹿先生迟迟赶到糜卓身边,故作卑微道。“小蕊既是我的人,便是大哥的人。糜少爷若看得上她,也算是她的福气。”
这种虚情假意的话,糜卓哪里会信?倘若对方真把自己当回事,就不会有刚刚在房间里的争执了。他憋着一肚子火,却无处撒,只得对儿子吼道:“还不滚车里去!”
糜子航自然不需要被吩咐第二遍,趁父亲还未到怒不可遏的地步,转头就跑。
“小蕊,”鹿先生叮嘱道。“送虎先生一趟吧。”
羊先生见状,顺口嘲讽道:“都说虎父无犬子,不过我怎么觉得大哥培养出了一只狼啊?”言罢,他便从大衣里取出一罐防狼喷雾,递给了小蕊。
糜卓对羊先生的挑衅毫无反应。他愣了一时,然后哼得一声,开着轮椅走了。
“老三,你越来越不像话了,”鹿先生摇头笑道。“我私底下敢顶撞大哥,但当众还是会给他留些颜面的。你这样做,就不怕...”
“纸终究包不住火,”羊先生冷静地说。“虎先生即使知道我们有异心,又能奈何?他已是强弩之末。不日,组织就要改名为‘双秦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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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完澡的关小雨裹着浴巾坐在床上,静静地回想着事情的经过。在电脑桌旁的曹曼起身走到室友面前,道:“我调查过了。那家店压根就没在举办什么五关六酱的活动。芦南电视台更没有名叫蔡阳阳的记者。”
关小雨早已猜到了真相。“这么说,从服务员到围观群众,都是夏淳花钱雇来的演员,目的就是要我当众出丑。”
曹曼把手轻轻地放在了关小雨肩上。“夏氏姐妹处心积虑让你难堪,我本欲放她们一马,可今晚之举实在是欺人太甚。看来我必须治一治了。”
“老大,算了,”关小雨眨了眨眼。“我不想这样斗下去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曹曼争辩道。“受了这般屈辱,你若不讨个公道,那姐妹俩更是会蹬鼻子上脸。此事有我做主,不用你管。”
关小雨沉默了片刻,最终启齿说:“我的意思是,我要离开文科组。”
话入耳中,曹曼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几秒后她才惊愕失色,问:“离开?为什么?”
“我总觉得这里不适合我,”关小雨喃喃道。“夏氏姐妹对你也算是忠心耿耿。没必要为了我一个外人,毁掉你们之间的交情。”
“不,我不让你走!”曹曼坚决反对。“小雨,你当初在理科派时是何等威风?怎么到了文科组反而变得懦弱了?”
“原谅我,老大,”关小雨叹气道。“我真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个社团。”
眼看自己关心的人沦落至此,曹曼感到即失望又不甘。“我认识的关小雨不是这样的,”她弯腰坐在了室友身边。“开学前,我查了所有新生的资料,唯独你挑起了我的兴趣。后来,我在走廊里遇到你,目睹了你豪气冲天、凌然无惧的样子。当时我就迫不及待想和你做朋友了。”
“我记得,”关小雨回忆道。“那天余静找我麻烦,是老大出面调解的。虽然芸妹见到你就胆颤心惊,但我对你的第一印象并不差。”
曹曼闻言,深感欣慰。“那帮家伙以为用卑鄙的手段挤兑你、破坏你的形象,就会让我们的感情疏远,怎知她们越是对你百般刁难,我越是对你偏爱有加?”她微微一笑,伸手将贴在关小雨眉前的一束刘海拨开。“其实,你的很多地方都让我想起孙姗。她也是一位聪明绝顶、无所畏惧的女生。可惜她的才智和傲气引起了各路同学的妒嫉,导致她落了个悲惨的结局。”
关小雨双目下垂,认真地倾听着。她没想到自己的遭遇竟与人人皆知的学霸孙姗如此相似。
“那时,我和她已经因社团之事闹得不欢而散。我也纠结过是否要施以援手,可总是犹豫不断,最终错过了良机。至今,我的心里都怀着对她的亏欠。”
说到这,曹曼深叹了口气。“所以对于你,我不希望旧事重演。我要在有能力的时候保护你,让欺负你的人付出代价。”
以往若有人对关小雨提起“保护”二字,定会被她指鼻嘲笑。然而,这一刻的关小雨不再像昔日那般坚强。她身上只盖着一条绿色的浴巾,一滴滴水珠不时从湿润的长发落下。柔软的脸庞配着无助的眼神,使她显得额外脆弱。她抿着嘴,不知是否该继续为敌人求情。当她仰颌望向曹曼,准备开口时,却发现对方正深情地看着她。
“我可以不惩罚夏氏姐妹,”曹曼低声道。“但我要用什么方式来弥补她们对你造成的伤害呢?”
床的下铺被上铺所投射的黑影笼罩着。曹曼温热的手掌停留在关小雨的耳边,仍未撤回。她们再次对视时,两人心中已有了答案。
或是因那被摧毁了的心灵、或是因酒后的醉意未消,关小雨当下已无意辨是非。她只知道,无论是肉体的需求还是精神的渴望,眼前的这位女生都能满足于她。仅此一点,对她而言就够了。
街头的路灯通过百叶帘的缝隙把一道道光线印在了室内的墙壁上。雨水断断续续地拍打着窗户,仿佛一支伴奏曲从天而降。曹曼和关小雨呼吸同步、十指相扣,借着这朦胧的夜晚,合唱了一首漫情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