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想象哥哥那时的表情么?”白竞雪的面上露出狡黠的表情,像个恶作剧的孩子一般窃窃地笑了起来,“我想象不出来,真是好想亲眼见一见啊……
若风当年以命要挟要入府中,哥哥是何等的风光,如今不过几年光景就闹出这样的笑话,传出去他还如何做人?所以转手若风的事他只能私下里头悄悄进行。只是当初的得价太贵,哥哥又甘亏本,若风此时已是转手的星兽,这样高的价钱自然难寻下家。我不想若风离开那个家,也一直让子尘帮忙看顾着,但凡有人表现出兴趣,便让他在外头寻性子更有趣、更便宜的星兽送去。只是若风太美,实在是寻不到比她更好看的人时,便乔装改扮了上去闹将一番,总是要搅黄此事才罢。子尘那些日子里悄悄地去哥哥家看过,说他的脾气变得很差,对家人动辄打骂。我让子尘告诉若风,千万不能让哥哥知道她会说话,不然哥哥一定千方百计地将她高价卖出去的。”
“你……心真的很坏。”阿久望着她天真邪的小脸说道,“一点儿都配不上白云升。”
白竞雪没想到她竟会说到这个名字,不由得愣了一愣:“你说什么?”
“我说你配不上白云升。就算是个舌绽莲花、美若天仙的星兽,也配不上他。因为他是个干净的人,就算冷漠,但从没有存着害人之心。”
白竞雪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平静地说了句:“那又怎样。冷漠也是害人,他又好得到哪里去?”
“你……”阿久还想再说,却被朗逸一把拦住了,望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这其中已然有太多的情感牵扯,事到如今,这些都不重要,赌约时限在即,他们所求的唯有真相。于是他问:“后来呢?白若风受了冷落心生怨怼,便收了你给的毒药?若是这样的故事,我可不信。”
“哥哥虽然得不到若风,可到底还是舍不得打骂她的,因此家中真正受苦的其实是梦云。时间长了,梦云便连若风一齐恨上了。那个药其实是给了梦云,她再哄骗着若风拿去当补药给哥哥吃下的。”
“白梦云?”朗逸的眉眼眯作一条长弧,“白识辰好歹养她多年,已然是月生中不可多得的念旧之人,只因冷落便肯痛下杀手?”
“梦云那些年里也是深深喜爱过哥哥的啊,她哄骗若风送药,原是想在最后关头截住那碗,便可构陷若风谋害主家。可我哪能让她事成?子尘悄悄在旁一番阻挠,她便误了时辰,待赶到主屋时,哥哥已经汤药下肚再难救返。但她到底不是恶心肠的毒妇,哥哥一死,她的天便塌了。那日,子尘翻入院中告诉她,若风已然怀了哥哥的孩子,她若不将若风换出来,便是害得哥哥子嗣断绝。梦云已然心如死灰,听了这话二话不说便故意入牢。再后头的事情你们便都知道了,子尘放了火,咱们的线人再换了人,这事便成了。我原本想着这样或许能救若风一命的,可偏偏你们插了一手……若风的命其实是你们害的。”
阿久声音微颤,无法理解:“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这样做?就为了要你哥哥的性命?你们素未谋面,你何来的恨?”
白竞雪浅浅地一笑,眼睛望着那一星点盈盈的烛光,思绪似是飞到了远方:“自小照顾我们的韶姐姐是外头来的,她告诉我她讨厌这里,因为这里的女儿没有爹娘疼爱,没有丈夫照拂,是一个又黑暗又冰冷的地方。后来因为太过思念故土,她病死在了逐星原。我去求那些人找大夫来给她医治,他们却说她是外族人,命不值钱的……母亲那样思念哥哥,有时甚至茶饭不思。我也求子尘偷偷溜出去看过哥哥,却知他早已忘了母亲,与此间所有的月生一样,只将星兽当一个物件而以……我那时就在想,家人究竟有何重要的,韶姐姐如此,母亲也是如此。家人……”白竞雪的唇角又勾了起来,这次想笑却没有笑出来,片刻便无力地垂了下去,“你瞧,母亲死了,哥哥也死了,可我一点儿都不觉得伤心呢。家人在这染仙渊里头果然是最不重要的东西,爱人、子嗣,都是虚妄。”
朗逸听了这么多,半点不曾动容,他沉静着眉眼,心里头只是不住地过滤,将那些无用的话都略去,摘出他想知道的事情,所以他始终清醒,并不像阿久那样被白竞雪的故事牵着前行:“若都都是虚妄,那你如今所做的这一切又是为何?”
“为了……自己心里的那一点‘暖意’啊。”白竞雪笑着说,不等二的反应过来,她便忽然站了起来,对着身后漆黑的一片林子开口说道,“我想说的便是这些,各位大人可听清了?”
不仅朗逸,便是阿久亦跟着一怔。以她的功夫,入座这么久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此地还有外人在,顿时一凛,身子往后一弹,拉着朗逸便退了五六步,一手抽下发间桃枝,眉目微凝。
黑暗之间顿时亮起灯盏,园中一角两名女仆执灯,奉着中间三名玄袍月生。这三人鹿角华美,长须美髯,六十多岁的模样,均是一脸威严。阿久一看这袍子便知来者是谁。那是白氏中的判月官,三人为一令,有时威令更在月主之上。白氏若要更替族长、修改族规,都要这三人点头才行。
白竞雪向着三人躬身施礼,微微笑道:“星兽白竞雪,在此向三位大人认罪。”
这三人在暗处听着这个星兽侃侃而谈、对答如流,显是直到方才还缓不过神来,直默了半晌,方有一人说道:
“你方才所述,牢狱之中还有线人,这线人是谁?”
白竞雪顿了一顿,忽然在此时回望了阿久一眼,有些奇怪地笑了笑,转首回去点头答道:“我不知道,那是月主帮我安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