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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后,我两眼放空地倒在床上,刺骨的寒意从指尖攀爬至骨髓,我不禁打了个哆嗦。
我并其实没有那么怕冷,但我怕人心。
江迢聪明了一辈子,做了一辈子的圣女,当了一辈子巫洛族的天才,地位崇高,众星捧月,最后却愚蠢得连自己的魂魄都守不住。
何其可笑。
我闭了闭眼,白慕江一定是知道自己的身份的,但的确应该已经记不清前世的事情了,那么三千年后的江迢,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仅仅知道姓名的陌生人。
陌生人啊白起,你倒真是好手段。哪怕这一世你对我而言不过是一个陌生的孤魂野鬼,都能引我动情至此。
若是这样,这一世你又何必救我。
白慕江,我和上辈子的江迢不一样。我没有显赫的身份,没有淳朴的族人,没有像老族长一样爱我的亲人。我一无所有地来到这世上,我没有光。
我什么都没有,你还想拿走什么?
我曾以为你一定是上天派给我最后的救赎,却没想到不过是将我悲哀可笑的人生,重复一遍又一遍。
我不禁笑了出来,笑得嘲弄又咬牙切齿。我知道这种感情并不属于我,它只属于三千年前的江迢。
或许也属于现在的江迢,但我绝不会承认。
死也不会。
前世经脉尽断的痛苦似乎是烙印在了灵魂上,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心口处漫上的密密麻麻的疼痛像是要把我整个人彻底吞噬。
我恨啊……我怎能不恨!
那个一心一意编着流光草的青年是你,那个冷言冷语将我筋脉尽挑的人是你,那个困住我魂魄四十九天眼睁睁看着你炼化尸山的人是你,那个一步一步亲手把我送入无底深渊的人还是你。
被一个你以为日后要携手一生的人一份情面都不留地背叛,你知道这有多疼吗?
也是,你白起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又怎么会知道。
但我告诉你白起,我知道这种感觉,我来告诉你。
那是如坠冰窖,是不可置信,是痛不欲生。
我来告诉你,当初我把后背留给你,不是让你用来捅我刀子的。
所谓西秦战神,所谓白起。
机关算尽,步步为营,连我原以为是上天赐幸的初遇,都是来源于你的精心算计。
你倒是下得一局好棋,你漫不经心,你胜券在握。
可是你从来没有想过,我是押上我所拥有一切,赌那份我自以为是笃定的感情。
白起啊白起,你怎么敢……
你怎么能。
我本以为三千年过去,多少会冲淡些这刻骨铭心的感情,却原来不过是我自己痴心妄想。
我从未忘记过他,更从未忘记过恨他。
我恨他,我这三千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恨他,恨到最后就连我自己都习惯了要恨他,恨到无论何时何地,哪怕是轮回生生世世都忘不了。
恨到我也隐隐知道,这不仅仅是恨。
但我永远也不会承认。
后人总说,我若是不曾遇见过他,一心一意地当好巫洛族的圣女,一步步扶持巫洛族重回大家。古时的巫术占卜,也许就会流传至今,不至于现在后继无人。而我自己也不会沦落到死无葬身之地,日后无人供奉的下场。
一个人的荒唐,断送的却是千万人的信仰。
“江女通天判,不辨生死局。”我扯开嘴角,意味不明地笑出声来。这还当真是把我这荒唐可笑的一生,评判得好好的。
一无是处,无可辩驳。
但唯有一点我却至今也想不明白。若说真是记起了前世的记忆,为何我却只有作为巫洛族圣女那一世的记忆,忆起三千年的旧事却对上辈子的前尘一无所知,怎么看都是那样匪夷所思。
除非,除非……
我根本没有转世。
想到这里,我不禁打了个寒颤。这怎么可能,三千年留滞地府不入轮回,这都不能说是不是一件稀奇事,这根本是前所未闻。
可惜那时的我却忘记了,那并不是什么前所未闻,确实是有人三千年不入轮回的。
那就是西秦的打更人——白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