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因果……
何谓轮回。
车祸前最后一眼见到的,是飞扬的白发和一张倾城绝世的脸。
不知为何,内心突然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我却依旧还是遵从了自己求生的本能。
“救我……”我听见自己微弱的声音说。
眼前已是一片漆黑,只听见耳边一道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好啊。”
再一次睁眼时已是在医院的病房中,母亲坐在一旁惊喜地握住了我的手,通红的眼眶中满含着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我强撑着坐起身,额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包住,右腿似断了般难以动弹,我闭了闭眼,感受到太阳穴突突地疼。
脑海中只剩下那张美到极致的脸,我知道,该是他救了我。
我抬头望了望身旁挂着的点滴液,一秒一秒地数着时间流逝。母亲有些不忍见我现在的状态,便侧过脸,沉默地出了病房。
“有话就说吧。”
早在一开始便看见他站在窗边,醒目的银丝在阳光偏爱不到的地方显得有些阴暗。一双凤眸妖娆地令人惊艳,却有一边失去了原应有的亮色。
我知道,那只眼睛该是瞎了。
“你看得见我。”他的语气很笃定,并带着一丝明显的笑意:“这三千年来,你是第一个。”
他的表情自然地恰到好处,但不知为何,我却似能从他的笑容中看出一丝潜藏至深的悲伤。他看着我,又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但我分明不知道自己与他能有什么交集。
夕阳从背后拥抱住了眼前的人,柔和的金黄铺陈在医院洁白的地板上。他站直了身,浅浅笑道。
“介绍一下,西秦打更人——白慕江。”
人死不能复生,这是冥主定下的死规矩。千百年来,因果无数,冤魂无数,怨灵无数,若怨气过重,便有可能将死后魂魄变成真正的——鬼。
厉鬼可在夜间短暂化形,由于头七已过,许多厉鬼会忘却前尘,凭着脑海中最后的意念肆意杀戮,成为祸害一方的恶鬼。
冥府为了处理这些恶鬼,设立了一个特殊的机制——打更人。
历届打更人生前皆为穷凶恶极之人,欠下众多因果且业障深重,无法再让他们重入轮回,冥府便会抹去他们的记忆,以欠下因果为准,定下他们偿还因果的时间。
而偿还因果的方式,便是处理那些厉鬼,成为镇守一方的打更人。
“阴阳眼,自我有记忆起,便了解这世间的一切。”
“却对我自己的所有,一无所知。”
我抬眼望了望那白衣束身的男子,一种微妙的,似曾相识的感觉攀爬上心神,我低下头,略微沉闷的心情让我感到些许窒息。
他笑起来的时候,我却是如坠深渊。
我从来不是一个喜欢用恶意去揣度对方的人,但看见眼前人毫无芥蒂的笑容,我却有些本能地逃避起来。甚至觉得,白慕江不应该是他的本名。
一瞬间我突然想把自己整个人都死死地封闭起来,像是一踏出原地便是荆棘漫天。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断定那一定是谎言。
我不认识你,但为什么,我不信你?
我再次抬眼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他嘴角挂着的笑容丝毫未变,温润的眉眼中却是看不出一丝与他三千年罪行相符的残忍。
我忽然鬼使神差地开口问道:“我们之前认识么?”
话音刚落,就连我自己也觉得这极似搭讪烂梗的几个字相当尴尬。男人却只是愣了愣,微不可查地垂了垂眼帘,随即便失笑道:“这怎么会,我们分明是第一天见。”
他眼中的疑惑和笑意不似作假,甚至那短短一瞬的停顿都像是我的错觉。但莫名的,我却能够笃信他曾经一定是一个残忍至极的人,就像我曾见过他,就像,我曾与他交心相识一般。
“阴阳眼,我一个人在这世上待了三千年,你们人类的千奇百怪,世态炎凉,我也早就看厌了。你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看得见我的人,我救了你,那你就陪着我说说话也好。”
冥府打更人,游走在阴阳的边缘这么多年,没有记忆没有信仰,不老不死,不伤不灭,也不知道是什么让他支撑过了这三千年。
可就当我快要软下心肠时,心底有一个微弱的声音突然疯狂地呐喊着:“你别信他,你别信他!”
那声音像是痛不欲生地啜泣了起来,字字泣血一般:“你不要相信他啊……”
“你别相信他!”
心口处涌上密密麻麻的疼痛,疼的人不禁皱起了眉头。
不知怎的,我的言语却快于大脑吐露出来,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切切实实地回答了一声:“好。”
心底瞬间涌上一股酸涩的无力感,像是对无可奈何的命运感到彻底的绝望,甚至还有一丝潜藏其中的痛楚。
深刻而真实,只不过那时我自己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