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了约定的地点,却发现千穗和莲儿并不在此。青葙心中有些忐忑。原本以为此地民风淳朴,却不想竟有像小安一家那样行径的人。青葙十分担心千穗和莲儿落入他们的手里。正在想办法去找人时,青葙和诺恩又碰到一件事。
身后巷子里传出了叫骂声和妇人的哭喊声,与街上的不远处的喜庆热闹格格不入。要不是青葙他们站的地方离人群有段距离而靠近僻静的巷子,两人又都耳目灵敏,现在也没有什么心思放在庆礼中,不然一时也不会注意到这些声音。
青葙和诺恩对视一眼,一起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在巷子里拐了几个弯,就看到一户人家红漆残落的门前,一对老夫妇跪在地上祈求,手中牵着一个泪眼婆娑的少女。一个男人破口大骂,硬拽着少女要离开,老夫妇不肯,惹得站在一旁的两个男人一起上前,一个粗鲁地拉开老妇人的手,一个凶狠地威胁着老头子。
“你们欠了债,不肯还钱,就要拿人来抵。不肯拿人来抵,我就是打死你们这两个欠人钱财不还的老骨头也是天经地义的。”为首的那人狠狠地说到。
听了这话,少女哭得几欲昏死过去。
老头子撑着身体从地上起来,扶住少女把她护在身后:“我儿子出门做生意是向你们借了钱,可我们没有说不还呀。就是还不起也绝不拿我孙女来抵!”
老妇人也勾住背颤抖着身子从地上起身:“我儿子回乡的近路上闹起了匪寇,这才不得已绕远路耽搁了行程。顶多再有三天他就到家了。你们何苦这么急,不能再多宽限三天呢?”
恶人眼睛一转,心里盘算着:哼,还有三天,这个小娘子就有救了。我今天要是不把她弄到手,等她爹回来可就没有机会了。
于是,他破口大骂:“你们看看字据,五天前就是还钱的日子。我已经宽限你们五天了。谁知道你们两个老骗子说的是不是真的。三天后,要是你们卷铺盖走人了,我怎么办。借给你们的钱也是我辛辛苦苦挣来的呀!”
在执闹中,老头子似乎身体不济,有些站不住,但仍硬声说到:“那你就把我老头子拉去你家做工,等我儿子回来再把我赎出去。我老伴儿和孙女两个孤儿寡母,断不会舍下我和家业出逃。”老人家又因为被骂做“老骗子”,心中气愤,气血上涌,两眼一闭,头往后仰,就要晕厥过去。但仅有一下子,他仍是撑住了。
恶棍奸笑一声,看着老头说:“老人家,你这个主意也不是不行。这是我家活计繁重,不知道你这把老骨头撑不撑得住啊。”
接着,他又不怀好意看看女孩,说:“哎,你看你爷爷奶奶这么疼你,我看着心里也是很感动啊。要不这样,我就放过你,拉你爷爷去我家里做活吧。看他一把年纪,我自然会好好照顾他,可是活还是要做。不过他一把年纪,就是我照顾得再好,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活着回来。看他身体也不是很好,要是在我家做工两三日就累死了累病了,那也不能太算我的过错。想来县官大老爷也是个明理的人,我再花点银子,这事也就摆平了。”
他脸上表情一变,由装出的慈悲到恶相毕露,十分狡诈地说:“你要是真让他去了,我看他们也是白疼你这个孙女了。”
老妇人嚎啕大哭道:“啊呀,你就发发慈悲吧。你也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呀,做出这样的行径不怕神明怪罪吗?”
少女哽咽非常,扶着墙角跪下来叩拜亲人:“爷爷奶奶,就让孙女去为家里抵消了这场灾难吧。”
接着,三人抱在一起大哭。
看到这里,事情已经十分明了。尚诺恩走上前去,扶起倒在地上的一家人,说:“老人家,此事不必如此。”
老夫妇抬起红肿的眼睛望着这位陌生人,竟然说不出话来。
诺恩对恶霸说:“欠债还钱,本就是天经地义。你要拿钱,就拿去。”他从怀中掏出一袋银子,丢到恶霸脚下。一家人的哭声渐渐止了下去。
恶霸油嘴滑舌,心中奸诈非常。他拾起钱袋在手中掂了掂,然后又丢回给诺恩。“要钱那是五日前的事了。今天我就是来要他们的孙女,谁让他们欠钱不还,违了期就要拿人来抵。”
“欠钱还钱,拿人来抵是什么道理!”诺恩厉声质问。
那恶人却不看他一眼,眼珠子一转,又想出一个主意,就对老夫妇说:“老人家,你们欠了钱没有还,我是债主,可我其实也不想干上门讨债这种苦差事啊。不如咱们折算一下,你们把孙女卖给我做妾,我好好地帮你们养着她。你们欠我的钱一笔勾销,也不管什么逾不逾期了。然后我还给你们一笔丰厚的银子做嫁妆。你们看这样好吧?”
老人家被这种丑恶的行径气得全身发抖,破口大骂:“好肮脏的诡计!”孙女扶着已没有力气的老妇在门栏上坐下。
诺恩几个快速动作,一转眼已经摁住了恶人的脖子,说:“我这些年闯荡大家南北,遇见过不少你这样的人。我手下也解决过不少。我告诉你,我四处漂游,名字和住所都没有固定,认识我又能记住我容貌的人并不多。我武艺远在你之上,今天我就在这里把你们三个解决了也无妨。”
诺恩手上一用力,恶霸感觉有些透不上气来,心中这才感到害怕,说话却仍无反省的意思。
“你给他们钱不也是因为可怜他们吗?我出钱买他们的孙女,是帮他们的大忙!这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竟然还阻挠我!”他的手下趁机去挟持妇人和孙女。老爷子赶紧去守护她们。
诺恩说要对他们动手,大概其实并未起杀念。他本可以立刻干掉恶人,在解决了他的两个手下,保护一家安全。但他并未这样做。
老人家不敌两个手下,反倒被欺侮,打到在地。一时又响起一片哭声。尚诺恩十分生气,手上加深了劲力,对两个奴仆喊:“两只恶狗,怎么不管你们的主人了吗?”
恶霸感觉生命的气息正在一点一点离开身体,一点声音也发不出。尚诺恩这才松了些劲,好让他说话。他此时虚弱地说:“你们……快……快住手,不管我的命了么。”
仆人停下动作,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尚诺恩对恶霸说:“我给穷人财物,从不是因为可怜他们,而是因为他们和我一样值得享有这些东西。也因为这些黄白之物能为他们做些好事。我同情他们,从不会像你这样不把他们当人看!”
“我不把他们当人看?你看他们把自己当人看了吗?我这么羞辱他们,他们还跪在地上求我……”
老爷子立马挺直腰杆站起来,说:“我们不是为了你的钱财!我们是想让你发发善心!难道我们穷就要去做偷窃和抢夺他人钱财的事吗?我们是想不出办法,才放下老脸在这里求人帮忙。我们不是怕你,也不是低你一等才要跪下来的。像你这样狼心狗肺的人,根本不值得我们屈服!”
“老东西,你还想跟我平起平坐!狼心狗肺?你知道狼心狗肺是什么样的吗?我今天真的要教训教训你这老不死的东西。”恶霸一喘得上气来,又恶语相向。
尚诺恩见没有应时的好办法,唯有用武力使他们屈服。把他们教训一顿之后,他们拿着钱就离开了。
青葙从始至终站在一旁,心中五味陈杂。
尚诺恩安抚了老夫妇一家,见她皱眉深思,问她在想些什么。
“多奇怪的人呀!在他小的时候,也有人把他抱起,给他喂过奶,换过尿布。他也是体会的亲情的,也是有亲人的,为什么要做出这种损害别人家庭的事情呢?”
尚诺恩对她说:“在他们本质上也有些东西是与常人无异的,这就是我最终没有动手杀他们的理由。只愿望到合适的时刻,他们自己能够醒悟罢了。”
“那老人家怎么办?他们还会再来吗?”
“我刚才在他们手脚处打出几处重伤,又点了几处穴道,那群恶人回去大概要昏睡三日,有半月下不了床,老人家可以无逾了。”
“只怕他的家人知道他来过这里,要上门来找麻烦。”
尚诺恩略一思索,说:“这样吧,我先陪你找到两位姑娘。然后回到这里,近几日就在这屋子里住下了,一直等到老人家的儿子回来,我再离开。”
尚诺恩又询问老者的意见:“老人家看这样可合适?”
老夫妇一家这时已有些缓过来了,对着尚诺恩和青葙千恩万谢。青葙挠挠脑袋,想着自己并没有帮上什么忙,怎么他们谢她就跟谢诺恩一样呢?
老夫妇又说并没与什么不方便的。还要青葙他们找到人以后一定要回到家里来,让他们尽些绵薄的心意。
他们也很乐意让诺恩住下,因为等到儿子回来他们可以把钱财还给他。也要让他知道有这么一位恩人。
青葙嘱咐说:“三位好好互相照料,先养息一番,我们晚些时候再来探望,想来无碍。”
说完,就暂且拜过。
尚诺恩和青葙刚走回之前等候的地方,就看见千穗和莲儿等候在那里。
青葙笑着对他们的背影喊道:“莲儿,千穗姐姐。”
她们转身一看见青葙,莲儿就飞奔过来,抓起青葙的手说:“小姐,可急死我了!可算把你找着了。”
千穗说眼角眉间的紧张神色,这时也才见淡去。
莲儿柔声对尚诺恩道谢。青葙对她们说了路上的遭遇,就牵着手一起往老夫妇的家里走去。
路上,青葙悄悄地拿眼瞥着千穗,心中暗暗思量,世上有的人原本一直过着安稳的生活,却要放纵自己染恶性恶行,也有像千穗一般曾经水深火热地生活过却始终与人为善关爱并且出淤泥而不染的。
青葙这时觉得人性这东西确实也不能一言断之。有的人会由善变恶,有的也会由恶变善。听说有圣人能够预测事物发展的轨迹和人的善恶变化,说起来没有出错的,也不知是如何做到。
终究心中有点不安,找到了千穗和莲儿,他们一行就回到了老夫妇家中。互相做了介绍,千穗、莲儿、青葙及王婆婆和她的孙女丝言一起做了一桌好菜。干活时看王婆婆和丝言精神起色都已恢复,手脚也灵活有力,青葙感到很宽慰。
王公公倒是胸中仍有些愤懑,气息不顺畅,自他们离去后就躺在床上休息。尚诺恩去陪伴他,过了一会儿,就听见房中传出一老一少两名男子开怀爽朗的笑声。
到了吃饭时候,王公公已经能够精神愉快地上桌。
席间王婆婆一家再三道谢礼敬。桌上摆的是果米酿的酒,味道香甜,颜色很讨人喜爱,千穗喝了一杯又一杯,赞不绝口。青葙和莲儿看得很馋,王婆婆就给她们的杯子满上,劝她们说,这酒喝上一两杯并不会醉人,对身体也很有益。今天经历了这样的事,大家都喝一些酒有助于放松精神。丝言又说自己也经常喝这酒,喝上四五杯才有醉意。莲儿和青葙就放心地喝起来。
大家高兴,桌上其乐融融。千穗因为出身青楼,练了一身好酒量。青葙和莲儿见她喝了许多,也没有思量,跟着一杯一杯地喝,也不知道最后喝了几杯,莲儿趴在桌子上熟熟睡去。青葙醉到了看不清眼前人的地步才放下酒杯,耳边的声音也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王婆婆笑呵呵地让丝言扶着青葙到院中吹吹凉风。千穗领了莲儿先去丝言的房里歇息。丝言陪了青葙一会儿,被招呼去收拾碗筷。青葙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恍惚间竟然看见叶渊出现在院中,向自己走来。青葙有好多话想与他说,一起身,才发觉身上竟没有一点力气,双腿还未站直就软了下去,于是就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迷糊之间,青葙呶哝了几句,不愿离开这个怀抱,不知怎么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