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
白如玉站定身子,拼命地压下自己狂跳的心,天知道他现在有多紧张!他的掌心和后背早就被冷汗浸透了,他头一回体会到了白院长所说的,像被大家长质问着的感觉。
不过,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难道她知道些什么?
天玄这一脉百年前早已隐没,现在应该没人知晓了才对……
得到答案,夜莺看起来一点也不惊讶,也没有一丝情绪。或许她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答案——白如玉没有说谎,他是真的不知道铜炉里烧的到底是什么。
从他继承天玄开始,这个铜炉就已经在了,火焰依旧是这样,无论是几世几年,那没有温度的火焰都不会熄灭。也没有人会用冷水浇灌炉心,来看看这个基底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了满足好奇心而毁掉一整座修炼塔,那是傻子才会做的事情。
夜莺垂下眼眸,最后深深地望了一眼炉心,迈开腿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想说了。她不知道那莫名的情绪是为什么,大概是震惊,震惊于自己所见到的;愤怒,怨怒建立了这座铜炉的人。
人的寿命无论怎么延长都是有限的。铜炉建立的年代应当是相当久远的,那个时候的人早就应该入土了……那她是不是应该去拜访一下他们的坟墓呢,真该把那些腐烂的尸骨从地底里挖出来碾成灰。
烦躁。
白如玉注视着那抹小小的人影没入黑暗,感受到禁地里再也没有他人的气息了,他才重重地呼了口气,如释重负。然后他发觉自己似乎是有些失态的,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在害怕那个小女孩?真的是奇怪得不行……
他立在长廊上许久,思忖起夜莺的话。火焰底下究竟是什么呢?似乎很久很久以前,他也好奇过这个问题。不过随着时间,那个好奇心也被时间磨平了棱角,变得习以为常。事事都在变,万物都在变,不知不觉,他也变了……
微微叹气,他意念一动,隐入虚空中。整座塔都在他的掌控下,所以他想去哪里都可以,只需动动意念。
画面一转,他就从铜炉内到了一个小屋子中。如果不是因为这是在修炼塔内看到的景象,可能没人会相信这竟然是修炼塔中的屋子!
房间并不狭窄,但也不过分宽大,墙壁上,地面上,天花板上都爬满了碧绿的藤蔓。大大小小的叶子或是碧绿如玉,或是嫩绿如水,仿佛下一刻就会滴落下来。紫色的小花开在藤蔓的碧绿中,垂挂下来,擦着人的头。
他定定地抬脚走向屋内,走向床边。但那里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茂盛的植株占领了这片领域,紫色的花开得格外的灿烂。
“大人……”轻微的旋风卷起落下的花瓣,最后凝聚出一个实体。
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煞时出现,脸上挂着熟悉的迷人的微笑,只不过此时看起来灵动了一些。
“紫萝,别闹。”
白如玉用无奈的语气说道,向他走过来的女子下一刻又变了另一个模样,面容姣好,发鬓挽起,点缀着紫色的小花,一袭仿佛用绿叶织成的衣裙让她与周围融为一体——或许说,它们本就是一体。
白如玉拨开花丛,坐在了床边,目光望向了床上的、唯一没有被紫藤覆盖的位置——那是一个女人,只露出脸和半个身子。她的脸苍白无力,没有一丝血色,就连发丝也微微转白了。一味地靠着灵力的支撑,她也只能如此苟延残喘了。
“小姐她清醒的次数越来越少了……”紫萝提醒道,眸光闪烁着。
他知道,他都知道……
白如玉卸下平日里的伪装,此时变得惆怅而哀伤,他很少表现出这样的无力。执起女子的手,放在唇边,他垂眉,轻轻地说道,如同耳语:“嫣儿,等等我,很快,很快就能……”只要找到那个东西,那就还有希望!
这是他这些年坚持下来的最后的动力了,甚至不惜众长老的反对将她安置在了修炼塔的最顶层,用修炼塔最纯正的灵气吊着她这最后一口气。
这一次,他不想再失败了!
躺着的女子也似乎感受到了男子的到来,长睫微微颤动着,但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们分隔两岸,彼此注视着对方却无法向彼此倾诉,更多的是无尽的悲怆与苍凉……
紫萝静静地立在一旁,执着的爱恋……真的是相当辛苦了呢,两位。
它是这个女子的魔植,自然能读懂主人的心情,而且主人的身体状况,它比谁都清楚。如果不是这个修炼塔源源不断的灵气,如果没有它在其中将灵气转入女子体内,她早就已经不在人世了。不过这并不能让她好转,只是延缓症状……就如同在跟阎王爷抢人,这又还能持续多久呢?或许下一刻,或许是明天……
它也不敢想。主人一死,它也会回归自由身。它本该高兴,但现在,却偏偏为他们的执着感动了才留到了现在。人的生命比起魔兽,要短得多。但大概是因为短暂,才会格外地珍惜这份感情吧……
静谧悄然弥漫,无人忍心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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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漫长梯,一人独自而行。沿着弯曲的楼梯,从光明处进入黑暗,又从黑暗中走出来。不知何时点起的烛光照亮了四周的壁面,上面画着繁芜复杂的纹案,似乎在叙述着一个冗长而古老的故事。
犯罪者与救赎者,黑白的对照格外分明。从天上而来的天河,血染的红色,蔓延整个世界。
真是糟心的壁画。
在夜莺意识到的时候,她的手已经不受控制地在壁画上,随着自己脚步的挪动,拉了几条很长很长的痕迹。指甲嵌入岩壁的时候发出的声音,在墙壁上划过的声音,都像是死神拖动镰刀发出的声音,一步一步,刺耳而痛苦。
烦躁。
直到走到了修炼塔的一楼,略过禁止进入的标识,她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拍拍手上的岩石灰,头也不回地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