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背着妹妹慢慢走回家,方才的狂风吹落了数不尽的红樱花瓣,铺散在桑海城内大街小巷,映衬昼夜不息的灯火倒是别有一番景致。
风去后他看到叶子满脸泪水的模样着实吓了一跳,可此时再问小丫头又只是摇头,叫他也显得很无奈,只能往后再去探究。
叶子趴在他背上,不一会儿呼吸渐渐均匀,应当是睡着了。阿木突然叹了一口气,不再去想其他,只要叶子可以开开心心地便好,她不愿回忆的,就让它过去吧。
“哥!”小丫头突然叫她,阿木微微回头,发现她只是微眯着眼,并不曾睡熟。叶子将头靠在阿木肩上,梦呓一般轻声道:“我们要一直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哑然失笑,阿木忍不住摇了摇头:“傻丫头!”
在叶子水汪汪的大眼睛注视下,那时候阿木认真地点着头,向她允诺。可直到后来他们才发现,有些承诺,没能说出口便已有了注定的结局。
许多年后当他们长大,当他们兄妹在神州风云动荡中天下皆知,叱咤四方。她却也只记得那时候桑海的月夜里,是他背着她回家!
因为那时候,只有你陪着我!
木兰轻声哼起娘亲教给她的歌谣:
“辽远的天空星辰划落,飘散的流云里栖息着飞鸟。忘川水荡漾离人的相思,彼岸花开放在三生石旁。山林的尽头有水响,天边的天边是故乡。草原的子民无忧无虑,大地的儿女把酒当歌……”
……
回到家中将妹妹安置好,阿木突然回身看见桌上做了大半的飞鹰木雕,心想不如先将其完成。
红樱花季是桑海游人最多的时候,来人大多愿意带一些小玩意儿回去,从前齐爷爷便有不少老客户,他走后阿木便继续接下那些订单,齐爷爷总说江山代有才人出,阿木的手艺已经几乎超过他了。
而阿木至今也不曾知道,那个收养了他们兄妹俩、从不肯让他叫师父却教给他无数奇怪技艺的老人一面做着这些精致的木雕,一面还要以一城之主的身份治辖整个桑海。
他向来只说阿木是他的小伙计,说阿木学成后赚了钱要给他买酒,可某一日阿木兴冲冲地提着一壶竹枝酿回来时他已经靠在躺椅上睡了,宁静而安详,漫天红樱飘洒在他苍老的面颊上,头顶天际有离雁飞过,叫声婉转凄凉……
阿木和城牧大叔为他送行,大叔那时摸着阿木的头似是感慨又似是劝慰:“爷爷累了,让他睡会儿!”
原来已经是又一个春秋了啊,曾经稚嫩的孩子已经长大,这一年的红樱花季正中旬,是阿木十七岁生辰……
……
栩栩如生的飞鹰耗费了阿木几乎七日光景,其价钱也足以让他满意。那些看上去总是文士书生般打扮的客人,却极为钟情似这样的猛禽凶兽,做生意客人最大,阿木平日做得最多的便是这些。
“遭了!”阿木刚一坐下极为娴熟地托起飞鹰木雕,抬手去摸衣兜时,却顿时脸色大变地站起来——他随身的刻刀不见了!
虽说之于他那是吃饭的家伙,可若只是普通刻刀他倒也不必如此,它重要便重要在是齐爷爷所留,陪伴了那位老人半生岁月,最终舍不得带入地下而托付给阿木的东西!他说或许会有一日,阿木能真正成为它的主人。
再三搜寻摸索,阿木终于确认那柄刻刀不见了踪影,往日里总是在他衣兜中的细长刻刀消失了。阿木一瞬间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椅子上,努力回想究竟会掉在哪里。
一定是海滩上!阿木苦笑着摇了摇头。入夜之时尚能察觉到小刻刀安静躺在自己衣袋里,那便只能是遗失在了海滩上,那一阵大风叫太多人都措手不及。
虽然着急,阿木还是当先打开里屋房门,确认小丫头美梦正酣,这才轻轻扣上小屋的门走了出去。那柄刻刀他一定要拿回来,因为是那个老人唯一留下的的东西!
……
换了昨夜,长街之上必定人声鼎沸,但今晚突如其来的大风着实是叫人措手不及,街道之上顿时变得十分冷清。寂静的夜色中只有孤零零的影子追在阿木身后,一路狂奔的少年只听得见自己的脚步和粗重的喘息声。
东城高大的城墙下火红色花瓣飘飘洒洒,好似下了一场雨。阿木方才踏出城门,便听到无数沉重的脚步声突然响起。
那沉闷的重甲撞击之声他再熟悉不过,是城卫军——直属于城牧大叔的四百精锐部队,负责桑海城防,乃是一城安定的最大保障!
一支强悍的城卫军的组建在神州各城皆是重中之重,不论什么年代,强大的军力是一切的保障。虽说似桑海这般边陲小城,四百人城防已然是不少,但在阿木幼时,曾随父亲一道看见过天权城卫军开拔,数万人浩浩汤汤,那才是车马啼鸣山河震动、旌旗飘扬隐天蔽日!
不过说起来就算是公认的神州第一雄城天权,其城卫军单个也不如桑海城卫这般气势惊人、磅礴浩瀚!
他哪里会不知道城牧大叔下了封城令,故而连忙加快了脚步,赶在城卫军到来之前藏在了城外海滩一块礁石背后。
果然不出他所料,几乎是他闪身躲在礁石后的同一时刻,大队城卫军匆匆赶到,领头身材高大的男人身着一副比起其他人更要威武狰狞的重铠,下令一众城卫军封锁东城城门,不得放任何人进出。
“庞大叔!还好我跑得快,不然跟他可讲不了情面。”借着月色阿木大致能够看到来人模样,正是桑海城卫大统领——庞玉城!平日里倒是个和善的大叔,但如此情形下若是让他逮到,阿木就只能乖乖回城去,齐爷爷所留的刻刀也就十有八九再找不回来。
待得庞玉城交待一干事宜率十数名重甲城卫军远去后,阿木方才悄悄从礁石后走出,极为隐秘地尾随众人去到了海滩之上。
……
萧青云负手而立,天际流光飞舞闪烁却不为所动,此刻方才真正显现出真正一城之主的气势。在匆忙赶来的庞玉城等人大惊失色之际,他却是平静地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惊慌:“不是什么神仙,修道有成的山中之人而已,除开一些花里胡哨的手段,真个拼杀起来并不见得能比你们强到哪里去。”
诸多桑海城卫摘去重甲头盔,尽是正当好时光的年轻男儿,此时包括庞玉城在内人人皆对萧青云言语充耳不闻,眼中异彩连连!
桑海明媚月色之下,分明是整整九名白衣的男女脚踏仙剑如同最为神俊的海鸟一般穿梭徘徊,各色汹涌剑气铺散飞扬,生生将一道比之蛮牛还要大了数倍的巨影从天际逼落,重重摔在松软的海滩上,掀起阵阵尘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