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丫头!”突然听到有人呼唤自己,叶子猛然睁开眼,顿时惊讶不已,明亮的眼眸中异彩连连。
阳光明媚的海岛上,若有若无的乐声在飘荡,一声巨大的轰响让叶子回过头去,竟然是一条山那么大的大鱼突然跃出水面,高达数十丈的水柱从它头顶喷射出来,在天空中爆散出一片宽广的水幕,艳阳下折射出千万条彩光。水滴打在身上一阵冰凉,让叶子惊讶不已。
再度抬头时,叶子更是看到几乎直入云天的山峰恍若撑天的石柱,威武神俊的巨大异兽静静盘旋其上,悄无声息地凝望着无尽海疆。
虽然很是突如其来,但眼前一切并未将小丫头吓倒,叶子反而是十分平静地笑着向那边端坐在山石下的女子道:“姐姐,你是谁啊?你真好看!”
虽然她根本没能看清对方模样,但按往昔娘亲教她的来看,遇见女子夸人漂亮总是没错的。同时她总有种强烈的预感,那边的女子对她没有半分恶意,那个人与她,像是命中注定一般熟悉。
“你这丫头真有趣,也看不分明,便先夸别人好看了。”女子失笑。话音如银铃般悦耳,叫人感到十分亲切。
“我可没有骗人哦,姐姐你肯定是很好看的。”叶子甜甜地笑着,满脸真诚。
对方并未与她纠结于这一问题,而是长长叹息道:“丫头,你这身体如同沉寂万年的冰水中突然丢进了一块炽热的玄铁,日夜不息的折磨你,很疼对吗?”
叶子摇摇头,突然又点点头,瘦弱的小丫头自顾自地盘坐下来。
“我不怕疼,更不怕死,只怕遗憾。因为还有好多想去的地方没有去,还有想见的人没有见到。”
命是天生的,人是自主的。在叶子短短十一年的生命里,从未低眉俯首。
“它决定我何时会死,我决定我怎样活着。”
就算明天是死期,对她来说亦不算晴空霹雳,这位姐姐不知如何看出了自己的病症,但叶子能够察觉到她是在为自己叹息,世界那么大而人却那么小,关心自己的总也不嫌多。
如果是一个年华散尽白发苍苍的老人说出这话,眼前女子绝不会有半分意外。可叶子不是,她只有个十一岁,倔强得叫人心疼的十一岁。
骤然间的沉默。这一大一小也不说话,就这般静静地坐着,此方天地只有海上风和沙鸥的啼鸣声。
许久后女子低声开口:“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云汐,小名是叶子,你呢姐姐?”小丫头笑着回答。
“云汐?真是好名字。丫头,要记得啊,什么时候都不要忘了自己的名字,忘记了名字,就丢掉了所有珍视的过往。”女子轻轻说着,叶子感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将自己环绕一般,暖融融的。
女子抬起头看着晴朗的天际:“我的名字,早就忘记了。”
似乎心灵相通一般,叶子霎时间便感受到了那一头的山脚下女子失落的情绪,她似乎在哭……
忘记名字、忘记自己!小丫头一时间竟也有些怅然若失、悲从中来。
察觉到自己影响到了那孩子,女子摇头一笑,柔声道:“云汐,谢谢你。让我看见你的样子,让我记住你的名字。九州的天下,你所有想见的人,都在等你。”
就像即将天各一方的老友在渡头告别,是那种往后余生再不相见的别离。明明是第一次的相见,叶子却仍旧感到很伤心,就像她每次预感再见不到哥哥……
她突然不顾一切地站起来冲向那个人,她要看那个人的模样,那个叫她无比熟悉又陌生的女人!
身旁景物忽而虚幻,眼前的一切似乎在眨眼间失去了所有色彩,不容抗拒的神秘力量瞬时将她拉回千万里之外。叶子最后看见的,是那人突然回转身子,未曾全然看清叶子便已然放声大哭:
“娘——”
……
几乎在同一时刻,一名女子在茫茫沧海之中一座孤零零的小岛上睁开了双眼,夜色如水,沉静得可怕。
威严的巨兽盘旋在高大的山峰上凝望着突然破海而出的巨影,女子未曾回头,黑影便只是默默注视着她,许久后方才试探性地问道:“已经决定了?这一世的人……”
“我把深海冰心给她了!”女子突然打断他,平静地说着。似是终了时刻的释然,又仿佛是与自己全然不相关的一件小事。
宁静的海面骤生波澜,惊慌失措的海妖海兽成群逃离此地,任谁都能察觉到巨影极为强烈的情绪波动,他几乎是咆哮着吼叫:“为什么!”
女子却是洒然一笑,平静得如同无风的湖面。她自然知道自己的决定究竟意味着什么,那家伙有这样的反应并不奇怪。
“我累了,不想再继续了,我将去我该去的地方,往后天下的山水,有那丫头替我去看。”
良久的沉默,苍茫大海上空仿佛酝酿着风暴一般阴沉……
“你不要我了。”原本凶神恶煞的巨影像是突然垮塌无比沮丧地低声道,宛如一个失魂落魄的无助的孩子。
一瞬间巨大的悲伤充斥在海岛上空。能够凭一己情绪影响一方天地,这家伙无论如何都是这般超乎寻常。
“石头,我把你从荒丘带出来的那一刻,你就是自由的,我从来就不想要你划定这沧海牢笼,将自己囚禁于此蹉跎岁月!你走吧,放过自己,天下之大哪里都去得。”女子摆摆手,缓缓站起身来想海岛深处走去,她不想等待石头的回答,她做出了她的选择,而他的决定,已然与她无关。
虽然是在见到那丫头的一瞬才变的主意,但也足够坚决,没有半分悔意和回头的余地。或许很绝情,但她从来就是这样的人,他会懂……
这一夜的东胜海州,有惊动天下的流光贯穿了天地,人说其中有仙灵在飞舞;更有突如其来的狂风席卷四方,风声中夹杂着悲恸至极的啼哭!
……
叶子在哥哥呼唤下睁开双眼,惊觉方才一切只是个梦,却突然看见了遥远的天尽头那深蓝色的流光,在寂静的夜色里显得高傲而孤独。
叶子忽有所感,低头望向自己手心,只看到淡蓝色水形波纹一闪而逝,就像她的错觉。
海上流光华丽到了极致,小丫头却突然觉得心很痛,强烈的窒息感让她以为自己又犯了病。然而惊慌之间,却又未曾看到那于她如梦魇般的血纹。叶子忍不住搂紧了哥哥,身子微微颤抖着,无助而惊恐!
为什么,为什么那个人会那么像?
忽有大风起,刚猛的吹刮让阿木几乎控制不住地向后倒去,幸而萧青云早已跃下海礁,将兄妹二人护在怀中,任由凶猛狂风呼啸而过,这位城牧大人却是岿然不动。
“叶子,别怕!哥在这里!”慌乱之间阿木紧紧抓住妹妹的手,大声呼喊着,风声呼啸之下,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妹妹的不安,似是害怕什么一般低声抽泣着。
几乎持续了半刻钟,狂风方才渐渐止息,萧青云抬眼看去,海滩之上无数旅人民众人仰马翻、狼狈不堪。
正感叹于今夜风势,忽然一阵古怪响动传到他耳畔,萧青云当即交代阿木带叶子回城,自己则是腾身跃下高地,取出城牧印信让众多游人及桑海民众回城去。
城主令一出,人群顿时哗然,立刻成群结队地涌向桑海。萧青云顺手拉住一名中年男子:“老赵,还请替我向庞统领传令,城卫军封锁东城门,让他带上十数名好手来此找我。”
这人正是桑海城中住民,在听到萧青云一阵交待后连连点头,保证必定将话带到。
点头一笑后萧青云将其放开,独自一人逆着拥挤的人流走向天光闪烁的东海之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