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一个仆役叩响了书房的门。
“进来。”轩遥边叫边不动声色地把一张密报压入袖中,低头看向身前灯光映照着的几摞文书。
仆役小心地捧着一折饰纹看上去有些出常尊贵的帖子递到了轩遥书案上,犹犹豫豫地道:“是…一个不认识的人送来的帖子。”
“放着吧,你可以出去了。”轩遥抬手接过,指尖不经意地略过那似乎什么字也没题的帖上一个微微凹下去的“允”,眼波微晃。
深更半夜送来这样的帖子,是想掩人耳目还是怎样?
看着仆役合门离去,他这才将帖轻轻翻开。
字不多,大致意思也就是让他在明日登基大典上调换将要被宣读的圣旨,至于换成什么…轩遥目光划过那一行赞允亲王才德俱备,仁智双全的话,不禁冷笑。
以他的地位,这事虽然风险极高却并不是不能做到,况且若继位圣旨真的被换了,宣读圣旨的那位向来固执得有些昏聩的老臣大抵真会就这么念下去,到时候全场喧哗,要论罪或许也是论那读旨的人的罪,轩遥未必不可把自己干干净净地摘出来。
关键就是他凭什么要帮允王反过来对付太子?
只是看到最后一句,那帖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一个人的名字:“穆长歌。”
轩遥猛地攥紧了拳,倒映着烛火的眸光寒凉,大概知道楚涟许是察觉到了穆行越来越不受控制,便想在这关键时刻利用他来威胁自己。如此不择手段,显然是孤注一掷地把穆行当做弃子了。
如果他轩遥执意要保太子上位,他的师兄,将会在某个时候被派遣出来刺杀新帝,那刻楚渲周围的随官内侍一定不少,众目睽睽之下,无论刺杀成不成功,穆行都得死。
轩遥若要在那剑拔弩张之际强势救下穆行的命,便不得不与太子发生冲突,这样一来,还能疏远他和楚渲的关系。
想得真是好,偏偏就只为了把自己往他们那条路上逼。
轩遥按着自己的额角,才发现他手指已然是刺骨的冰凉。
师父已逝,他不可能再不管不顾地将亲师兄置于生死弦上的险地。
可是……轩遥的手又捏住了先前被他放好的密报。那张纸上其实只有两个随性飘逸的字:“放心。”是穆行好不容易托人传来的。
现在这天下背地里有多少水深火热,他也不是不清楚啊。无论你身处朝堂,还是逍遥江湖。世道如此,便不能不拼了。
翌日。
登基大典,平安无事。
楚涟在跪拜新帝的那一刻脸色青黑,却又让他一丝不漏地盖在了宽大袖袍的下面,平身退后时,他冷瞥不远方的轩遥一眼,暗暗地给身后人比了个手势。
大典结束后,依本朝例,新登基的楚渲还要带着仪仗去皇陵祭拜先祖,而只能留下来处理后续事宜的轩遥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心高高悬起。
……
祭祖途中,一个披头散发的人突兀闯入行路的队伍,吓得众侍臣大惊失色,纷纷上前拦阻,却没能截住他。
楚渲脸色平静中带着沉凝,心想这人在如此重要的日子命都不要地跑过来,许是有什么大事要说,便微微止住了已拔刀出鞘的护卫,一边也握紧了手中防身的暗器,隔着两三圈的内侍对来人问道:“你可是有何冤要伸?”
穆行散乱的发丝间眼神呆滞,身上竟是还披着一袭囚衣,他哑声道:“有一事。”
“何事?但说无妨。”楚渲虽然紧张,却还能威严镇定地回问他。
穆行依旧低着头,作思考状,半晌后忽然一笑,眸子像是亮了一下,而后微微挑唇道:“请皇上让至亲王殿下早日回京。”
“这…”楚渲惊诧,随后有些思索。
一旁差不多忧虑得魂飞魄散的侍臣却是怒了,都认为此人疯疯癫癫,说的话也不可信,该早点让御前侍卫把他绑起来才是。
楚渲却摇了摇头,没理会周围人的叽叽喳喳,认真地看着穆行,叹道:“至亲王身守社稷,军镇边关,蛮兵一日不退,哪怕是朕也无能为力。”
穆行听此却不怎么失望,弯了弯唇又一笑,轻轻颔首,然后在众人意料之外地,直接逃跑了。
楚渲看着穆行瞬间没入人群不见的潇洒身影,竟略有些目瞪口呆起来,盯了那空处好半天,也只能是无奈挥袖,让车队继续前行。
这场没头没尾的像是闹剧一样的插曲在此很快便结束了,然而彼时允王府中,得知计谋失败的楚涟正恼怒不已,一手抓起桌角的杯子狠狠摔向屋墙,刹那令人心颤的一声脆响,几块破碎的瓷片跌落在地板上。
“如今之计,”桌侧心惊胆战的谋士抹了一把冷汗道,“也只有兵戎相见了。”
“给祁睢传信,”楚涟没有转头看他,神色间一点波痕也无,只是寒寒地说着,“是时候动用那些家伙了。”
而后乌云晦日,反叛军四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