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巍峨朱红的宫墙在夜幕的压迫下愈发沉重,莫铃绕着转了几圈,方找到一个突破口准备偷偷溜进去,余光却无意瞥见了一抹红色的衣角。
莫铃顿时警惕地收回脚,向远处后撤一段距离,这才仔细端详起那个黑暗中的人。
……也许,不是人。是一位女鬼。
“你是…殷…?”略略看清女子面容的莫铃陡然一惊。
“我有名字。”赤珀轻轻淡淡地打断了他的话,对着空气喃喃,“不论是生是死,都不能忘了自己的名字。”
莫铃听着有些惭愧。
赤珀缓慢地将目光转到了他的身上,那眼神虽然冰凉,却并不十分空洞,“我叫赤珀。”
“嗯,赤珀姑娘。”莫铃点了点头,又看向赤珀悬空的衣裙下摆,迟疑着问,“为什么不走?”
“大概我化成了厉鬼吧。”赤珀抿起红唇一笑。
莫铃默然了一会,又问:“为什么在宫墙外,进不去吗?”
赤珀便用一种很惊奇的眼神看了他一会,道:“好不容易出来的,为什么要进去呢?”
莫铃哑口无言,他本以为这位妃子会对皇宫执念很深,没想到赤珀释然得这么快,全然不像什么厉鬼,大概,只是一缕无处可去的游魂吧。
“你能看得见我?嗯…那你可以告诉我我现在是什么模样吗?吓不吓人?”赤珀问。
莫铃看着她稍显沧桑却风姿未减的容颜,如实道:“…与生前无二。”
“那就好。”赤珀再次展颜一笑,目光放空时又开始自言自语起来,“从前他着一袭蟒袍,我穿一身红装……”
莫铃不太懂她的话,便想认真研究研究自己为什么这么容易见鬼,却又听赤珀忽然对他道:“你深夜潜行,大概是有要事要办吧?是我耽搁你了。”
“无碍。”莫铃摇了摇头,兴许等夜更深他还好行动些,反正啸月阁绘制的那张皇宫地图已经被他牢牢地记住了。
赤珀依旧有些歉疚,但看起来心情还挺好的样子,“我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吗?”
“你…”莫铃怔了怔,想起巳辰似乎曾说过鬼魂虽不可被见,不可触物,却能出现在与其有很深怨恨纠葛的人的意识中,便突然有了个想法。
……
次日。轩遥与其余几位涉事官员被押解赴行。
高高的囚车上,几个须发半白的老者眼神还是茫然的,并不明白自己一辈子兢兢业业为国为民,怎么就沦落到了这个境地?
轩遥一言不发,目光瞥过周围那些已融入到人群中去的啸月阁众,抓着囚车木栏的手微微紧了。
挤在囚车经过道路上的百姓俱是静默的,没人叫骂,也没人扔东西上去,像习惯已久的那样。
“停!!停下!”一人突然打马从皇宫方向冲过来,高举手中卷轴大喊,“皇上有旨,大赦天下!快,快把人放了!”
身着囚衣的老官员呆呆地望着他,听明白他在说什么之后,忽然间重重跪了下去,老泪纵横。
路旁的百姓也显露出了欣喜的神色,有人当场便跑回家去要告知没来的妻儿,有人争相和排在后面没听清的人传递消息,有人与同伴激动地议论着此次事故的收尾。
偶尔一两个戴着斗笠或在边上茶馆坐着的或站在檐下的人,听到这个宣判,相视而笑。
听说那夜,已故的殷妃在御榻前托梦给皇帝,请他宽恕生灵,积攒福德,好让自己能早日破除迷障,前往轮回。
“这是我对你最后的期许了。”赤珀凝望着他说,“答应我吧。我会看着的。”
“好。”皇上微微颤着允了,他一向信奉佛祖神明之类,而笃信神的人,终归对鬼也是怕的,更何况这鬼的身份非同一般。
赤珀轻声一笑,便走了,从此再也没回过这座宫墙闭锁的牢笼。
只是皇上还总常常梦见她,或是以前美好的那段时光,或是登基之后的冲突冷落,但不论梦见什么,醒来时都是一身冷汗。
先前他早已病了不短的时间,现在哪里经得住这样的折磨,几番之下,曾手握权柄不可一世的皇帝,也被命运悬在了死亡边沿。
轩遥自那日在刑场路上半途获赦后就一直间接策划着翻案,抓证人找证物,以至与众老臣一起写陈情辞文,在太子的帮助下成功地洗白了自己,还顺便找人参了一本允王手下的人克扣祭坛布置经费的奏折。
而这些,性命垂危的皇上,当然一个字都没看。
此事平定后才半月多的日子,还未等到新年快来临的喜悦气氛蔓延开,皇帝驾崩的噩耗便沉沉地落在了京都百姓的头上,一时人人满面愁云惨淡,街市基本都关了,只留几挂寂寞垂落的灵幡。
……
“现在这局势,太子想顺利即位恐怕有些困难。”轩遥斟酌了一会皇城里的军卫部署,又拿起天衡派近日动向的情报看了看。
夜重阳站在一旁,准备记录他将吩咐的啸月阁下一阶段的安排。
“对了,你说上次鬼使到分阁找你问你要皇宫的地图?”轩遥忽然想起一事。
“是,怎么了?”夜重阳一愣,难道阁主觉得不该给他?可此事自己当时不是派人去问过阁主意见了吗?
“没什么。”轩遥微微摇头,重新拿起文书,把方显露半分的笑意敛了下去。
入冬了,不知道他有没有添衣,轩遥分心想到。
默默站在一边看着出神的阁主的夜重阳表示,自己要想等到那个吩咐,估计,还要再等上半个时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