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铃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巳辰正一个人呆在墙角,不怎么专心地刮着墙上那还没褪去的字迹。身份暴露后,他倒有些无可藏的安心起来。
莫铃走到墙边,看了一眼那面有些碍眼的墙,又把目光转向巳辰。
巳辰心中稍紧,不知道他会问自己些什么,是关于他的母亲,还是关于啸月阁。
然而莫铃却是什么都没有问,只是缓缓伸出手,掌心对着墙上的字迹,随着内力的作用,墙灰倏倏落下,不过片刻,墙肉眼可见地薄了一层,那字也已消失无踪。
巳辰微微瞪着眼睛看着他的动作。
“你不是不想看到这些字吗?”莫铃闲散地拍了拍收回的手,对巳辰一笑,随即又像是漫无经心一般地道,“其实,我挺怀念以前那些日子的。
“不论是在青林村,还是在晨暮楼。”
他的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
“可是,都已经过去了啊。”莫铃辽辽望着远方,“现在还能重聚,已经很好了,不是么?”
巳辰眼底映着他忽地明灼的神采,不禁也由衷地弯起了唇角。
然而,突然之间,很远的地方传来一声当空炸响。
莫铃瞬间警觉地看往那个方向,视线却只捕捉到了几缕若有若无的硝烟。
“发生什么了?”巳辰抿唇问道。
莫铃先是摇了摇头,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脸色微微苍白地说:“祭礼可能出事了。”
“全城封锁!!”一声高亢的军令从街道上传来,随即是震天动地的马蹄撞地声,兵甲相击声,整个京城霎时笼罩在一种凝肃而紧张的氛围之中。
“不行,我要去看看。”莫铃不由分说地翻出了后墙,巳辰想拉住他却没来得及。
莫未也闻声从房中走出,“让他去。”莫未看了看莫铃离开的方向,“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们也不能在这里久留。”
巳辰回看他,点头。
莫未很迅速地收拾好了一些必备的东西,目光在体型庞大又近乎报废的战车上停留了一会,终是放下,果决地带着巳辰从暗门出去了。
就在他们离去不久,重兵包围了这座府邸,可府中早已空无一人。
莫铃急急地赶回轩府时,官兵正在查封。杂役仆从们惶恐不安地被遣集在门外,眼睁睁看着那仅有的几件还算名贵的家具给人搬出来,末了大门上还牢牢地贴紧了两条白底墨字的封条。
莫铃扫了一圈,没有发现啸月阁的人,便躲在另一边的街角,隐忍不发地盯着这一切。
他只知道轩遥主持的祭天仪式可能出了什么差错,但却并不明白轩遥会被扣上什么样的罪名,毕竟这场祭礼是皇帝要参加的,稍有不慎,可能就是弑君之罪。
阴影下的莫铃只觉得似乎有些冷,抬头忽然看向前方时,却见一阵裹挟了槿花瓣的风萧索地吹过,契合极了这万物逐渐凋零的皇城。
……
轩遥侧靠在冷硬阴湿的天牢狱墙上时,神态依然自若,外面看守的士兵也不知道有几层,这其中允王手下的人又不知道有几层。
罢了,他也没打算过直接逃跑。现在就算逃出去又怎样,还是没有办法洗脱罪名,只会给自己更添上几分百口莫辩而已。
只能说楚涟这招来得太直接又太难以防备了,在人身上绑炸药,啧,着实够狠。
自己以前也不是没有被关过,甚至还被关了好几年,轩遥突然想到。也正是现在对比之后他才意识到,当初那晨暮楼里惊影为他专门设置的又能通风又能见天光的地牢是多么明亮舒适。
这是以前深陷仇恨的他完全没有发觉过的,真是好笑。轩遥低低地自嘲。想必要不了多久,大理寺就能查清这一场密谋暗杀的“真相”,然后把他们这些人送上断头台。
刑部那边倒是可能会有一些阻碍,复核时兴许能找出一些疑点,把案子压下来,寻求更多的证据。可是还能有什么其他的证据呢,去询问那个血肉横飞的人么?
太子和允王在这方面的人脉势力相差无几,决定事态最终发展趋势的,还是那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
皇帝算是年纪越大,越害怕死亡,也越嗜好杀人,再加上这几次都受了不小的惊吓,指不定连“真相”都不太乐意知道,就要直接下诏斩首了。
轩遥揣度着这盘局,思考破解之策。用理?用情?还是采用某种暴力的行径?
……
莫铃,很显然,已经对轩遥无意想到的第三种方法跃跃欲试了。
就在今天早晨,宫里传出要问礼部等人死罪的风声,皇上一龙颜大怒,百官莫有敢劝者。从失职不察到有意放任,这个罪状是怎么扭曲过去的莫铃实在是想不出来。
不过,他知道的是,轩遥明日,便要被押往刑场。虽然啸月阁有不少人在京城,他并不担心这人会这么轻松地被处死,但劫法场总归不名正言顺,真到了那个地步,轩遥的仕途也就毁于一旦了。
莫铃总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哪怕是莽莽撞撞地直接夜里潜到皇宫去威逼皇上写恩释诏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