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辰自从开口那刻似乎就没停过,嘴里冒出来的语调忽高忽低,到后来更是近乎于一种哀求的意味。
他的灵魂被某种力量撕扯着,疼痛无孔不入地拽住了他的神经,几乎要令巳辰立刻崩溃。
重新拼凑灵魂已是不易,再消耗灵魂之力去使用巫术,对他而言绝对是铤而走险了。
但是,只要想到现在在他身边的是这个人,巳辰便觉得,他也无惧了。
然而,这点反抗的努力远远不够。
他身前的莫未在惊异之后也毅然抬起了手中剑,刺穿近在咫尺的毒蛇的喉咙。
但,还是不够,太多了,相较力单势薄的他们,这些蛇太多了。
巳辰硬抗着乌涂矢彔的强大压迫,眼眶处微微湿润,那却不是眼泪,而是鲜明的殷红。
“惊影!!”他对着远处的莫铃乍然大喊道,“你还没看明白吗!!”
“看…明白?”处在迷境当中的莫铃仿佛听见了某个呼唤的声音,逐步转醒。
对啊,他应该明白了啊。
那些日子,早就一往不返了。
现在的路走起来,哪有那么闲适散漫,随便踏一步,就是水深火热。
莫铃的目光一寸一寸地黯回了原本的清明,眼前看上去触手可及的柴门小院恍惚间不再真实。
他上前几步,沉沉地看着屋边老树上那刺眼灼目的咒文符号,抬剑便劈。
这一劈,却是实打实地劈中了墙上的石砖,闷声一响,震得人手腕酸疼,不过周身的景象却总算清楚起来。
院落中可见的是一片狼藉,斑驳血迹,裹着黑布斗篷的人扎堆在一起充斥了他的视野。
为首那人缓缓转过身来看他,双方对视,都有一种难言的熟悉。
乌涂矢彔盯着莫铃脸上的面具瞅了半晌,忽含上几分威胁意味地道:“啸月阁要与吾巫族为敌吗?”
“我又不是啸月阁的人。”莫铃无所谓地堵了回去,却又觉得貌似有点太过绝情了,于是在自己心头补上半句:暂时不是。
乌涂矢彔眉头半压下来,一时也搞不太明白莫铃的身份,但是,“敢挡吾族,一样是死。”乌涂矢彔冷冷地一挥布袍下枯瘦的手臂招几条毒蛇分出来去攻击莫铃。
这几条蛇脱离巳辰那缩得狭小的控制范围后突然间就恢复了灵活,很迅速地便呲着毒牙朝莫铃游去。
莫铃感觉,他还真,挺不喜欢这种长条形的动物的,于是毫不留情地一抬手,“绝命!”
数只小刀从袖里依次飞出,一个个精准地从那些蛇张开的口中直穿而过,瞬间夺去了它们的生命。
“怎么可能!”乌涂矢彔阴鸷的眸子显得更加暗沉,对于他们祭司亲手训练出的猎蛇被人简单干掉的这一幕感到难以置信。
然而突破九重后感知更加敏锐的莫铃,所甩出暗器的准度也越发高了。对中原武功了解其实并不多的乌涂矢彔当然不清楚他现在的强横实力。
不过,如果他有点想法地把莫铃与当年的巳辰做个比较,兴许会清楚一些。
“没想到啊,”乌涂矢彔一转眼珠,又用他那喑哑的嗓子开始说话了,“祭子逃出来后,竟然有这么多人乐意护着他。”
“祭子?”莫铃微微抬眸,本来还不怎么明白那巫族的大祭司为何要找阿巳的麻烦,现在也有几分了解了。毕竟,阿巳长得与巳辰确实很像。
“你们要找到祭子,已经死了。”莫铃平静地开口道。
“死了?”乌涂矢彔的声音开始有些扭曲,他咀嚼这两个字半晌,忽然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你们还以为他死了?”
莫铃皱眉,不知道这个怪模怪样的家伙又在发什么疯。
“那个孩子,”乌涂矢彔兀地伸出一根手指隔空紧紧戳着巳辰,话语越来越尖厉,“平白无故地出现,又如此精通吾族之语,尔等就一点怀疑也没有吗?!”
“什么,阿巳他只是——”莫铃想说是巳辰教的,但又感觉似乎有些不对。寡言少语的巳辰不像是会尽心把这么深奥语言口述教给一个半大孩子听的人。
“尔等都被祭子骗了!”乌涂矢彔刻薄地说着,“把自己的魂魄撕碎,再用不同的容器温养,最后改换肉身,也只有这个疯子能做得出来!”
“撕碎?容器?”莫铃皱着眉头仔细回想着他“弟弟”们出现后巳辰的变化,有所思考。
“他就是个人世的败类,多余的生命,连博大的神都不能容忍他的存在!可笑的是,尔等居然还要护着他!”
乌涂矢彔那嚣张而狂热的言语一出。巳辰的脸色顿时煞白,他微张的嘴唇颤抖着,想要辩驳,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他是个骗子吗?用孩子的身份来编织谎言求得他人的关爱和维护?他是这样的人吗?
巳辰下意识地转眼看莫未,却发现他双拳死死地攥紧了微微颤抖,胸口起伏不定,呼吸也浓重了许多。
而莫铃只是默默地听着这些话,也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过会等乌涂矢彔宣词完了他才开口,淡然地道:
“那又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