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轩遥沉下丛生的疑窦,问道。
“那一日……”穆行缓缓从有些支离破碎的记忆中扯出一段自己本再也不愿回忆起的往事,“我们正以为已经逃脱囚牢时,山突然间崩塌。”
穆行细长的眸眯得稍紧了些,“也真是没想到,看起来没什么防备的巳辰竟会在山上布下那么隐蔽的机关,我们一逃跑就将其触动了,一声惊天的炸响,然后,然后便是铺天盖地的沙土和碎石……”
天灾人祸,都是最善于吞噬人命的。
不论你是平民百姓,还是绝顶高手。
穆行眼睫颤动着,情绪起伏不定,“爹是为了救我才……被一块巨大的树干砸中了后脑,当时情况已经十万火急,可偏偏就在那刻该死的鬼楼主他追了过来。
“我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便硬撑着把巳辰拦住,逼我一个人逃走。”穆行开始有些哽咽,“只是我没走几步,就看见我爹他倒了下去,而鬼楼主他双手扯在我爹的衣领上,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我疯了一般地冲过去,把巳辰踹开,可爹他已经睁不开眼睛了。
“明明血还是那么烫,怎么人就一点点冷了呢……
“我爹他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阿行,我这辈子,坦荡磊落,但最亏欠的,就是,你的,母亲’。”
……
曾有世人看穆奚,武功盖世,风头无两,鲜少有人能比。
曾有友人看穆奚,凭心行事,性格执拗,快意行走江湖。
却又有谁看出他痴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她自幼体弱,许下誓言的是他。
“你放心,我以后一定要找这天上地下最最好的医师给你看病!”
“噗,你傻呀,最好的医师难道不在天药峰吗?”
“诶……也没错,不过这医术也是各有所长的嘛,就算连回春祖师都不行,天下之大也总有那么一个神医能治好你的。”
她生子难产,在外处理事务错过最后一面的也是他。
“醒一醒,别睡了,起来看看我们的阿行啊……”
“对不起。对不起。我应该陪着你的。”
“我知道你善解人意,我知道。但我求求你,不要原谅我好吗?打我骂我,就是不要原谅我好吗……”
“过去很多年了啊。
“唉,是我的错,既放不下心去陪你,又没能照顾好我们的孩子,等到了地府见面,你得多打我几个耳光才是。
“笑我孩子气就笑吧,你高兴了,我就高兴,啊,其实只要看着你就行,只要看着你,我就高兴……”
——
“我用手在山脚下挖了个坑,把爹埋了。巳辰一直守在旁边,估计是觉得我没什么威胁就没有动手阻拦。只不过,要将爹他送回总阁肯定是不可能,我只好……”
“我明白。”轩遥好不容易压抑地出声,只觉一柄重锤方猛然地砸在头上,脑海里嗡鸣不息,“我……可是师兄你又是怎么入了允王的府中?”
穆行眼神倏暗,只道:“那允王像是得了什么歪门邪道,能够暂时性地控制住我的神智,被控制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至于他为什么能抓住我……
“那天我葬过爹爹之后,已经筋疲力竭。却又在这时候突然不知从哪蹿出来几列亲兵,而我在最后昏过去之前竟听见鬼楼主对为首那人说:‘穆老阁主已死,可否将莫未还我?’!
“巳辰跟允王他们,根本就是一伙的!”
“什么?!”轩遥惊愕,没想到这件事不但跟巳辰脱不了干系,还与那千机仙有关!
“长寻。”穆行忽地敛下恨意认真地问道,“现在的啸月阁,可是你在担任阁主?”
“是,师兄,等你回来后我……”
“别提这些,”穆行随意摆手,“你当阁主我放心,只是苦了你一夜之间便迫不得已地要担起这些责任。”
轩遥轻而无奈地松了松眉,却又在瞬间凝眸低声道:“晨暮楼已被我破,而巳辰在我抵达之前已死。”
“死了?”穆行复杂地咀嚼了一番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半晌难言。
轩遥颔首,“现在这里也不是方便长时间叙旧的地方,师兄你暂且委屈几日,等我把你救出去再说。”
“不用长寻你出手,”穆行却是摇头,“我算是允亲王手中一枚轻易舍弃不了的棋子,就算你什么也不做他也会想办法把我弄出去的,你现在有所动作还可能打草惊蛇。”
“可是……”轩遥攥着手里的明赭针还有些顾虑。
“不用担心,那针你拿了?给我吧。这些年我也找到了点能跟允王周旋的办法,稍做些改动,再装出被半控制的样子,里应外合……”穆行絮絮地说着,把那根明赭针接了过来。
“呵,巳辰死了就算了,允王敢谋划我爹的性命,还把我弄成了个听从命令的傀儡,我是不会放过他的。”穆行眼中寒意似深潭,对着轩遥时却还浅浅地挑起一抹笑,“长寻你也不须过于忧虑,你瞧我现在,不还是好好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