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遥敛去心绪,转过身又问:“太子怎么说?”
“太子殿下说征兵的事他自有办法,皇上没有明文诏书,真正处理的人其实还是他。
“太子打算先动用东北几州州营里的屯兵,不够还能招募,而阁主您……目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轩遥略有些疑惑。
“那个在边疆刺杀至亲王的刺客,正在被押回京审理的路上。”暗卫答道。
“押回京?”轩遥眉间微紧,他猜测那杀手是允亲王派的人,如今不就地讯问而是押解回京城,难道想劫囚?
“是。”暗卫直了直身,又道,“太子殿下让我告知您,请您务必去见那刺客一面。”
轩遥一怔,目光微疏,想是忆起了什么,心中有所揣度。
……
监牢的灯火影影憧憧,显得不见天日的牢笼更暗了几分。
关卡一重一重,防守得极其严密,轩遥却是没受到多少盘问就走到了最深处的那一间牢房。
那日暗卫说,这个刺客潜伏与突击的手段看上去像是啸月阁的风格。只不过轩遥肯定不会派人去刺杀太子的同胞兄弟,当朝亲王。啸月阁的人也不可能不经轩遥之手就接这么大的单。
轩遥在牢前驻了足,身旁太子的亲信走上前去把锁打开,也不多说什么,朝着轩遥点点头后人就隐没进了昏暗之中。
关在监狱里的那人长发披散,身上纵横交错地勒了好几条比手臂还粗的铁链,那一袭普通的麻布白衣还算得上干净,并未沾染什么触目惊心的血色。
“你……”轩遥的心陡然一跳,却见那囹圄之中的人闻声缓缓抬了头。
“师兄?!”轩遥惊诧地微微失声,不过随即又压低了语调,“你…居然在这里。”
虽然他已经有过猜测,但事实明明白白摆在眼前时总有些令人难以置信。
久别重逢。就恍若那么多封存的岁月叠在一起被沉甸甸地扔在地上,掀动开一片尘埃迷蒙。
穆行睁开眼,细长的眉目笼着薄淡的灯光,他看着轩遥,眼底却是一片木然的陌生。
“师兄?”轩遥再次试探着轻唤了声,然而穆行依旧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略歪着头,拧眉似在思索。
轩遥喉中一塞,五味杂陈,他将牙微微咬紧了,仔细观察着穆行的神态。
目光空洞,五官僵硬,这种模样有些似曾相识。轩遥心中微动。
他忽地抬脚走近了穆行,手抬起向这人的发丝间伸去,内力也在此时悄然探出,如寻找猎物一般地察看着什么。
果然。轩遥眼神沉了下来,像是找准了自己的目标,手指一动,便有一丝无形的牵引力将那异物扯了出来。
穆行瞳孔瞬间紧缩,自卫的本能刚要升起却又被某种奇怪的信任压了下去,他双肩都在微微颤抖着,却始终没有发出任何攻击。
半晌,轩遥将一根比较起来略粗的明赭针捏在了手中。
穆行喘了几口气,铁链都被带得哐当作响,他用力地眯了眯眼,脑海里剧烈震荡的记忆好不容易随着理智一起逐渐趋于平静。
“咳咳咳。”穆行咳了几声,再抬首时眼中已有些许清明。
“师兄?感觉怎么样?”轩遥皱眉问道,神情关切之中带上了些疑虑。
“咳咳,你是,长寻?”穆行模模糊糊地总算看清了眼前人的相貌。
“是我。”轩遥连忙应着。
“真想不到,再见你居然是在这种地方。”穆行浅浅地在嘴角牵出一抹笑意来,那目光中的呆滞也一点点褪去,层叠的记忆恍若扇纸渐渐铺陈开,他已经是差不多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轩遥一时竟有些哽咽,好半天才把细碎的情绪一齐按了回去,急急地问出他一直牵挂于心的那个问题:“师父他怎么样了?”
穆行的脸色瞬间灰白,他张了张口,最终还是答道:“我爹他……已经,去世了。”
“什么?!”轩遥只觉眼前一阵天翻地覆的黑暗,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你是说,师父他……”
“爹是我亲手葬下的。”穆行黯垂着眸,当时那种无力回天的感觉再一次蔓延上了心头,刺得人眼眶酸涩。
“为什么,”轩遥茫然地半跪坐在了地上,“怎么会这样呢。”
曾经那么一个活蹦乱跳的老头,就算在他们这些后辈面前也常是嘻嘻哈哈的没完没了,怎么会突然就…就再也见不到了呢?
明明都已经给过他希望了。
为什么?
“都是巳辰。”穆行咬紧牙,恨恨地磨了磨,眼中怒火乍然烧灼起来,像是拼了命也要把他话里的这个人撕碎一般。
“师兄?”轩遥一怔,心底微微不安地想要求证些什么,“我听闻,你和师父二人已经成功挖地道从晨暮楼逃出,却不曾想那日大雨你们遇上了泥石流,是否是因为这个……”
“大雨?”穆行听此感到有些奇怪地皱起了眉,“啸月阁什么时候查消息查得这么不尽不实了?有谁会在大雨滂沱的时候想要在山上挖隧道逃走啊?泥石流的风险可不小。
“我们又不想因为自己不慎半途上被活埋。”
“我以为……”我以为你们是为了方便更好地掩人耳目。轩遥哑然地一句话卡在喉中,接着头也随之疼了起来。
师兄不会骗他,也没必要骗他。
那么自己一直以来相信的那个事实,竟是多么得可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