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萁回想起那天,其实是个再平凡普通不过的日子。天气很好,虽是夏日,却已快入秋了。
日头不算大,又有海风吹拂。前几日还有雨,不似这几日。所以她不知为何司离会来,或者说来是为了什么。
他是中途来的,并非清晨,大概是刚至未时。江萁正在练剑,也并未理会。
不过半个时辰过去了,他依旧在那里,江萁收招,想问一下。
哪知她刚刚收招,他就拔剑出鞘,直直刺过来。
江萁还未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一格,足下轻点,滑出几丈。
她本就在崖上练剑,司离又是从住处而来,在崖内侧。江萁这一退,就退至崖边。
司离并未停手,继续攻来。
他未用内力,虽步伐精妙,到底速度慢了。
江萁见此,向右横移,内力在脚下爆开。她用不了天山轻功,只得用内力强行提速,然后再向前冲去。
两步,江萁进了崖内,司离却立于崖边。
不过这般用内力还是过于勉强,江萁只觉得脚上被震得生疼。
司离并未给她调息的时间,继续持剑杀来。
江萁有意再跑,却知道自己是承受不了那股反震之力了。只得持剑,屏息以待。
两人相距并不算远,司离转瞬即至。他的剑并不算刁钻难缠,剑路直来直去。
江萁却是有些招架不住,他不用内力,剑却力量极大,算不得精妙的剑法却愈发快了起来。
三招,江萁只接了三招。
江萁握剑的右手虎口一片青乌,若不是有内力护住,估计会被震出血。
“太慢了。”司离轻叹。
“徒儿……”
“我从那边攻过来,你本就在山崖外侧,为何还要退?”
“……”
“你两次用内力移动,为何不找更好的时机,找更好的地方?”
“我……”
“你初学剑法,明知不是我对手,为何要被带入我的剑招之中?”
“我……”江萁有些讷讷。
其实司离所言不错,一切都是她应对不当。但似乎又不能怪她,毕竟她并未和人过过招,所谓武功也不过习了基础剑招。
“你从一开始就怕我,你从未想过能赢我。你要一直这般,别说我,谁也赢不了。”
司离淡淡的说,接着取出了一封信。
“这是你师父给你的回信,你看完了就去找我,我在静室等你。”
这里也有静室,不过与天山的不同。此地该是只有师徒一脉相承,是以静室大些,却不是严苛到只有自己能进。
江萁拿着信封,不知是何感想。自己寄信已经三月了,现在才有回信。
她回到屋子,打开信:
“吾徒江萁:”
“天山上下一切安好,且安心。”
“此信到你手中,已近立秋了吧。你信中所提,你师娘或许能为你解答一二。”
后面不再是师父那方正的字迹,而是秀娟小字。
“萁儿,你近来可顺利?听闻司离所言,你大病了一场,无事了吧?”
“收到你信已是五月,距你寄来大概已有月余。”
“你既信中后书已拜司离为师,那便好好供奉,以师事之。”
“你之前所书,不知如何相待,其实过于言重了。”
“司离不过是一再平凡不过的天才,少时经事太多,是以性子古怪些。”
“你既已拜师,以诚待之,以礼待之,他必会有所感。”
“你也日渐长大,也不必事事同师父师娘交代了。有些事能自己做主了,师父师娘会支持你的每个决定。”
“我们相信,你这般天资聪颖的孩子,必会成大器。”
后面有些水渍,污了些字。不过该是些祝愿的话,江萁并不在意。
她心思在前面,自己那封信还没托二师父送出就拜了师。
后面托他叫人送信时,想过重新写过。可鬼使神差之下,并未重写,只是后面添补了自己拜师的事。
此刻看到回信,她有些发怔。
师娘这是何意?
自己未经同意拜师,惹得他们不快了?
自己出山许久,他们渐渐不那么在意自己了?
还是本就是……
江萁只觉得自己魔怔了,什么稀奇古的想法都在往外冒。她想停下来,不去想了,却是根本不受控制。
“小萁?”
邑婆的声音传来,江萁看过去,只见她身后跟着个年轻人,那人费力的拖着个箱子。
“这是你大师父托人给你带来的东西。”
她翻了翻,里面是些冬日的衣衫,还有被子。连天山的雪茶,里面也有一大包。
她看到一封信放在箱底:
“信送出不久就有人要去曲城,想着天气凉了,给你带了些衣衫。”
“听闻你功力大涨,想来是不畏冷了。但是海上潮湿,听说这被子是可以隔些水汽。”
“你莫要多想,也别去管司离的事。好好练功,什么事回了天山再做商量。”
江萁脸上有些发烫,她太过患得患失了。
五岁上山自今,她一次也未离开过天山。此次远行,于她还是过于严苛了。
先是长途跋涉,疲于赶路。再是晕海船,生病。
她并未露出自己的软弱,可她并非真的坚强。
就如一张弓,她慢慢被拉开,每件事都堆在她身上,于是她愈绷愈紧。
然后看到那封信,于是“砰”弦断了。
她不过十岁,在五岁前独自一人艰难度日。五岁时遇司楚,得到那么多的关心爱护。
其实即便不能回天山了,于她而言也并无大碍。
武功依旧能学,学成后哪里去不得?
可是那是不一样的,很多事情无法用得失来衡量。
她在天山,得到的可不仅仅是住所和饭食。
说到底,她不过是害怕。
所以看到师娘给她准备衣物,以及絮絮叨叨的关心,她能清楚的知晓,师父师娘对自己还是那般,并未有任何改变。
或许唯一的改变就是自己离得远了,他们的关心经过千里迢迢,来得迟些罢了。
嗯,仅此而已。